宮歐坐在輪椅上定定地看著她。


    過久的沉默。


    時小念有些不安起來,“如果你生氣你就罵我一頓吧,罵完你就舒服了。”


    他現在這個樣子需要發泄,不該把情緒憋在心裏。


    好久,宮歐盯著她才開口,嗓音低沉磁性,“我沒有生氣,我隻是在想,也許你是對的。”


    “什麽?”時小念不解。


    “尊重生命。”


    宮歐拋出了四個字,這話出自他的口中就像教體育的老師突然拋出一個偉大的哲學命題,讓人懵住了。


    時小念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麽他會突然說出這四個字,“你……”


    宮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長發,指尖刮過她的額頭,黑瞳深沉,“你剛醒,多休息一會,我在這裏陪著你。”


    “你是不是有心事?”


    時小念擔心地看著他。


    “你是我唯一的心事,隻要你以後好好活著。”宮歐盯著她,嗓音沉得厲害,咬字有些用力,“別再試圖違背承諾。”


    時小念躺在那裏注視著他受傷的臉,然後點了點頭,“好。”


    她不會再讓他為她傷一次了,絕對不會。


    ……


    時小念經曆了早產、出血,生死一線中掙紮出一條命來,雖然身子格外虛弱,但養了幾天恢複得很好。


    她可以從床上坐起來,開始進補一些非流食的食物,臉色好了很多。


    比起宮歐,她好像還恢複更速度一些,他腰間受了槍傷,又沒有得到最及時的治療,雖然不危及性命,但暫時還離不了輪椅。


    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有細細的聲響傳來,時小念轉頭望去,隻見窗前又掛了一排一排的玻璃紙鶴。


    風一吹,紙鶴輕撞,在陽光下折射出無數的色彩。


    那些紙鶴做工很一般,真的很一般。


    時小念露出笑容,環視了安靜的房間一圈,宮歐居然不在,難得,她正好起來走走。


    她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捶了捶肩,一直躺著她也躺得腰酸背痛,宮歐自己不肯臥床休息卻逼著她天天躺著。


    時小念伸出雙腿下床,一踩到地上雙腿軟綿綿的,頭也開始犯暈,她連忙撐住一旁的櫃子。


    太久沒有下地走了,雙腳都沒有力。


    時小念站了一會才感覺自己的氣血上湧,人舒服了一些,她將一頭睡得亂糟糟的頭發隨手一紮,然後往外走去。


    多少天了,她都沒能有機會見到小南瓜。


    時小念推門出去,她現在還是呆在那個滿臉傷痕的婦女的家裏,和蘭開斯特一場惡戰後,她和宮歐都不宜走動,宮家迅速派了大量人過來駐守。


    蘭開斯特那邊也在進駐,不過一直沒有大動靜,可能是上一場惡戰讓他們元氣傷了不少,沒有什麽士氣。


    時小念走出房間,慢慢地往下走去,不知道小南瓜被安排在哪個房間,她往樓下望去,就見宮歐一個人坐在大廳的中央,手上拿著一台平板電腦,空氣中全是飄浮的全息信息。


    原來他在大廳裏,那她怎麽去看小南瓜,被抓到又要被痛批一頓了。


    時小念轉身就想偷偷地溜回房間,繼續做一個乖巧聽話的宮太太,樓下突然傳來封德的聲音,“少爺,你已經看這這份名單很久了,我把電腦拿下去吧。”


    聞言,時小念在樓梯上停住腳步,低眸往下望去,隻見飄浮在空中的是一張張照片,那些照片她不熟,但全部認識。


    是這次跟他們來13號區的保鏢們。


    時小念的目光黯下來,她身體稍好一些就纏著封德問了很多,封德這才告訴她,為了能讓宮歐回來看她一眼,本該已經撤走安全的保鏢們集體決定返回。


    蘭開斯特在13號區布防了人,加上來當晚接走她這個肉票的接應人數,數量遠遠超過宮家,他們集體攻進地下水道。


    她就是知道實力懸殊才要大家撤,可大家為了她和宮歐又強行返回,結局說出來是好聽的,以少勝多,士氣大振,全麵殲滅了蘭開斯特在13號區的人。


    可結果也是悲傷的,和宮歐一起返回的活下來的人隻有七個,還都受了傷。


    其中戰況的惡劣不是她躺在手術台上能想象的。


    “……”


    時小念看著樓下的宮歐,看他一個人靜靜地盯著那些照片,雖然看不到他的正臉,但她想宮歐這一次受到了很大的觸動。


    他自小生活在貴族裏,最開始接受的教育就是階層分明,他眼裏從來都是隻有在乎的人和其他人,他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旁人為他奔波。


    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在她麵前說出了“尊重生命”四個字,這些保鏢義無反顧跟著他回到地下水道的時候,他一定很震動吧。


    封德說,就因為是自願,所以大家都是拿命出來拚的,誰都沒想活到最後,才能以少勝多,否則,宮歐不可能活著見到她。


    這麽想著,時小念慢慢往樓下走去,封德站在那裏第一個發現她,有些驚訝。


    時小念朝宮歐走過去,伸手在平板電腦上輕輕一點,將所有照片都收了起來,空氣中空空的,什麽都沒有了。


    宮歐坐在輪椅上不滿地轉頭,見到時小念站在那裏更加不滿了,“你怎麽下來了?誰允許你下床的!”


    封德見狀拿起平板電腦無聲地轉身離開。


    “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你現在還有傷在身,不要太難過。”時小念站在那裏,柔聲說道。


    宮歐偏過臉去,冷冷地道,“我哪有空為別人難過,你想多了!”


    不難過的話不陪著她,反而坐在這裏看這些照片?


    他當她是傻還是瞎的。


    都說一個人的難過要用另一個人的更加悲慘才能緩解,時小念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看著他冷峻的側臉說道,“那個時候我就是受不了太多人為我犧牲,我並不覺得我有多尊貴,需要他們付出那麽多生命來挽回我一個。”


    聽到這話,宮歐的目光僵了僵,緩緩轉頭看向她,薄唇微啟,“你應該討厭我,這些都是我安排的。”


    “那個時候我隻懂痛恨自己。”時小念苦澀地低笑一聲。


    “……”


    宮歐沉默地看著她,眸中透著難堪,他必須承認,有些道理他到這個年紀才懂。


    “我不敢去責怪任何人,因為都是為了我好,其實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可事情卻偏偏發展成那樣。”時小念的兩隻手絞在一起,抬眸看向宮歐的臉。


    她說的這些也是宮歐現在在想的吧,當一群人為你出生入死的時候,怎麽可能不被觸動。


    “但經過這一次,我從手術台上活下來,不對,是在那個潮濕陰冷的石室裏活下來,我想通了很多。”時小念淡淡地說道。


    “想通什麽?”


    宮歐問道,黑眸緊緊地盯著她。


    “你猜。”時小念淺淺一笑。


    “……”宮歐的臉都黑了,這個時候和他開玩笑有意思麽?


    時小念坐在那裏笑容加深,輕聲說道,“其實我再責怪自己再內疚,把自己逼成神經病也於事無補,我換不回他們的命,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他們的付出白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替他們的份一起活下去,照顧他們的家人,不能讓自己倒下。”


    聽到這裏,宮歐才明白時小念是拐了個彎來安慰他,他的臉色沒有變好,越發難看了。


    時小念見他這樣有些擔憂,“宮歐,別像我一樣困住自己。”


    那個時候她經曆了什麽樣的精神折磨她太清楚了,她不希望宮歐變得和那時的她一樣。


    “我沒有像你一樣。”宮歐冷冷地說道。


    “……”


    沉默了片刻,宮歐盯著她又補上一句,“我隻是厭惡自己,當初為什麽不拿這個話來告訴你。”


    她說的很好。


    可她最需要這番話的時候,他沒能說出來。


    時小念怔在那裏,“宮歐,那都過去了,我現在好好的不是嗎?你也要好好的。”


    別困住自己,別走不出去。


    “我知道我該做什麽。”宮歐沉聲說道,“擊垮蘭開斯特是對他們最好的交待,但……”


    “但什麽?”


    宮歐深深地看向她,嗓音低沉地道,“但我不會再拿任何人的命當成棋盤上的一步。”


    “……”


    時小念有些詫異地看向他,沒想到宮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或許這一次,他們都是經曆了一次生死考驗。


    她一直以為他們兩個人很多想法都是背道而馳,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對麵相逢。


    時小念抬起手撫摸他的臉,露出笑容,“看看,我們宮歐長大了。”


    她一副兒子長大了的自豪語氣是什麽鬼?


    “你走開。”宮歐黑著臉一把推開她的手。


    時小念本來就沒什麽力,全身軟綿綿的,被這麽一推,整個人都往一旁斜去,宮歐連忙撈住她,驚恐地看著她,“你怎麽樣?封德!叫醫生!”


    “沒事沒事。”時小念連忙擺手說道,“我就是沒什麽力氣,沒事的。”


    “誰讓你下床的,給我回去!”


    宮歐上前就要去抱她,身體一傾才發現自己還坐在輪椅上,根本抱不起她,頓時懊惱地拍向輪椅,“該死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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