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解發問:“這兩人幹嘛的?”


    旁邊回答:“你一定是今天剛來的吧?嗨,我來了三天了,天天晚上都能看見他們,聽前麵的人說,他們是在找人,一個路上走散的人。”


    “那他們還真是有心了,天天聽人喊和誰誰誰走散,就沒見誰大半夜頂著刀子風出來找人。”


    “這就叫有心?哥們你太天真了,我會告訴你他們已經這麽找人找了快兩個月了嗎?”另一個人搭腔,“而且不止這樣,聽說每天進城的人的名單和相貌,都要給這人過目,每天出去做任務的人回來都要被盤查見沒見過一個二十上下的短發姑娘,弄得現在女孩子一個個都愛剪短發。而且大半夜出來找人,這一般人還真做不到,你不知道基地裏一天黑就有宵禁,沒有特殊情況隨意走動輕則罰款重則驅逐嗎?出基地就更是不可能了。”


    “聽你這麽說,這兩人還很有來頭?”發問的人更來了精神,見那兩人還離得比較遠,小聲問,“那他們到底找什麽人?”


    “後麵那個有沒來頭我不知道,反正前麵那個絕對有,有時候他是帶著人來,更多時候就一個人過來溜達,基地大門前那些拽得二五八萬的龜孫子守門勇士看到這位是屁也不敢放一個,喊是喊隊長,但那個恭敬勁,見到軍長也就這樣了。”


    “找的是誰倒一直沒公布名字,隻知道是短發女,二十左右,江城人。不過這麽久都沒個消息,恐怕早就死得屍骨都透透的。這會兒都該投胎轉世了。”


    “誰說不是!”


    幾人說笑著,忽然腳底一股寒氣直湧腦殼,轉頭然後就看見一雙狹長漆黑、好像沒有半點人類情緒的眼眸,在夜裏幽幽發著光,登時嚇得腿肚子哆嗦,狠命縮著腦袋裝透明。


    今晚跟在顧敘身邊的是邱風,因為有事要匯報。又偏偏拖來拖去拖到這麽晚,就跟著一起出基地進行日行一例的散步。


    邱風皺了下眉,低聲提醒:“胡副司令已經抱怨過很多次,基地上麵對你夜夜都要出來也表示了不滿,你就收斂點吧,像上次那樣鬧出了事,他們又有話要說了。”


    聽說他們要找那麽一個人,很多女性就剪發的剪發,裝嫩的裝嫩。一個個找上門來,當然那些人迎來的是冷酷的驅趕。有一個被趕出門去之後憤憤不平,當街咒罵了一些不文明的言語,後來又恰恰被他們的對頭招去玩樂,那對頭說了句:“招妓就招妓嘛,有癖好就算了。還裝什麽清高,暗地裏不知道選了多少漂亮妹子,我看早享受去了。”


    這種話不理會也就過去了。嘴長在人家身上,基地裏看他們眼紅不舒服的人海了去,誰私底下能有好話?但偏偏那人自己說了不夠,還要弄到明麵上來和顧敘稱兄道弟般地調侃,又偏偏顧敘當場沒發作,事後卻逮到機會狠狠回敬了一番,打那之後事態就有些升級,他們在這蘇城基地也就更如履薄冰。


    顧敘聞言頓了頓,收回目光,沉默地繼續前進。


    自從來到基地。他每天都要知道基地裏進了哪些人,長什麽樣,而自從基地外麵開始滯留幸存者。他就要天天過來看一看,找一找,雖然他知道以邊長曦的能力,不可能來了連大門都進不去,也不可能在聽說他的作為之後,傻傻在外麵等待進基地手續,而不是想辦法先聯係他。


    但不出來看一看,他心裏就不安。


    一開始是放心不下,還抱有希望,漸漸的,這件事就成了他的習慣。


    看著這些災民般的幸存者過得是怎樣的生活,他會想象邊長曦一個人是怎麽過的,看到他們風餐露宿,日曬雨淋,被烈日曬到血液凝固、脫水而死,被寒夜凍得指頭都斷落、僵直而亡,他心裏就陣陣發寒,這世界這樣殘酷,一個年輕力壯的男子都不敢說在外麵妥善生存,更別說那麽一個纖細蒼白的女孩子。


    當然這隻是前頭一個月他會想的事,到後來,到現在,他也逐漸接受了她已經不在的結果,就算她沒死,這麽久都沒來,可能是去了別處了吧,而這世道,分別,無論生離死別,都可能代表著永遠不再相見。


    他見慣生死,縱使摯愛的親人、尊敬的師長、親密的戰友,都曾一個個倒在他麵前,可仿佛獨獨對這次、對邊長曦的離去無法釋懷,每每閉上眼看到那條斷頭大蛇,那一個個糊爛的大小肉團,他就胃痛得難以下咽。


    哪怕後來影子說過,以當時的情況,邊長曦不應該被蛇吞入腹,這症狀也沒有改善太多。


    他想了很久,考慮了很久,覺得大概是因為對與親人戰友,彼此間都有了思想覺悟,而邊長曦,卻隻是一個普普通通且對他有恩的女孩子,她的生命不該那樣結束。


    他的錯。


    如果沒有迫不及待地想要探究她的秘密,如果沒有讓她離開身邊,如果對那些想對她不利的人多加重視,如果手上力量更多,如果那天能再早一刻回去……


    顧敘暗歎一聲,捏了捏眉心,是時候麵對現實了。


    他再睜眼已經澄明如洗,方才那個陰沉幽暗的顧敘仿佛隻是一個錯覺:“你剛才說今天發病的人又多了?”


    “是,幸好陸邵陽及時發現,已經以秘密培訓的借口把人都隔離了,但加上今天發病的人數已經突破五百,照這樣下去,恐怕瞞不了多久。”


    到那時,江城來的五十五萬人感染怪病,而且傳播非常迅速這個新聞就會滿天飛,剛立住腳跟的他們會被通通趕出基地,圈地隔離,而高層管理者更是首當其衝。


    顧敘勾起冷嘲的弧度:“曲上進那裏有什麽消息?”


    “監視他的人回報,他近來確實行為反常,常常接見一些名不見經傳的人,那些人據調查,都是科研邊緣人員,想進入基地研究係統卻沒有門路,其中有一個叫瞿益的,就是上個星期發表了《論晶核的等級與劃分》那篇論文的人,末世前就是科研狂人,什麽都研究,什麽都感興趣。”邱風說,“我們正在調查怪病是否出自那些人手筆。”


    “另外陸邵陽已經帶人研究藥劑,不過暫時沒有多少進展,而且我們的醫藥資源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基地方麵又壓著不發放給我們,陸邵陽快連試驗的材料都湊不齊了,他想開辟一個中藥園,種一些中草藥。”


    路上傷亡太重,即使他們後來拚死搶了兩所醫院,得到的資源也很快消耗一空,畢竟人口基數太大了。現在工業停產,新的藥物根本沒有生產,所有勢力都在吃老本,本來如果他們肯把醫藥資源拿出來兌換一般物資,大家互通有無,還能支撐一段時間,但前幾日那些人也不知道聽到了什麽風聲,市麵上的藥物全部下架歸倉,現在是一瓶普通消毒藥水都很難買到了。


    種植中藥是個辦法,但遠水救不了近火。


    顧敘沉默了一會兒:“現在是木係在撐著吧?”


    “是,木係可以控製病情發展,但無法做到預防和治愈,而且他們連著幾天下來,也有些疲乏了。”


    身體上的疲乏倒還好說,隻是嚴禁他們對外交流,加上心理的恐慌不安,已經人心浮動了。


    “對了,那個叫衛小冬的木係比較出色,她負責的幾個病人已經有輕微的好轉跡象,隻是……”


    “隻是她坐地起價,要提高待遇是不是?”顧敘幫他說,他很清楚豈止是要求待遇這麽簡單,自從邊長曦這個木係大能帶了個好頭,木係和醫護人員的地位就開始往上走,路上的一連串傷亡則奠定了他們的優榮地位,以致於這塊幾乎成了最重要的區域。


    但出現不妥,還是在最近兩個月。木係不知何時開始變得無法無天,稍微有點能耐的就把自己當救世主,對病人高高在上等著人跪地哭求才滿意,對其他工作者也是鼻孔朝天,一副我最高尚我最偉大,你們連給我提鞋都不配的作態,久而久之,整個作風都被帶歪了。


    最初幾個害群之馬是曲上進的人,那時剛進基地事務繁重,天天忙得焦頭爛額,也沒顧得上這邊,後來反應過來處理掉那些人,但風氣已經形成,除非有個極為出彩強大的木係帶頭聽令順服,否則……


    木係真的是最難強迫的人了,一個“我已經盡力了”就能把你堵得死死的。


    要是邊長曦還……


    顧敘閉了閉眼,說:“他們要待遇,就去向胡愛權要,他這個大首長總不能什麽都不管,想拖我們下水,也要看他自己撇不撇得清。”


    曲上進不甘被奪權,來了個曲線反撲,又刁又恨,他不止下藥,還和基地裏的上層人物打了招呼,那些人未必欣賞曲上進多過顧敘,隻不過他們不願意外來的一支隊伍如此數量龐大還團結一致,這邊窩裏鬥得越狠,他們越開心。所以他們會很樂意給曲上進幫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忙。


    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複雜,這也是顧敘一直諸多隱忍的原因。


    此外,他不發動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胡愛權一直以來態度曖昧。


    ps:


    噗,前一章居然沒滿字數,要明天補上一千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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