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在這裏並不常見,很少有人使用,一方麵是因為它需要特別專業的練習才能發揮出相當的戰鬥力,而專業的練習又耽誤仙術的修煉;還有就是因為所謂正人君子者的鄙夷了。


    據周圍的幾個知情人士所說,張作樂不僅修為高超,暗器功夫更為高超,簡直可以說是恐怖。在曾經的一次門內弟子切磋中,他連續七場麵對修為更高的對手使出飛鏢,鏢鏢命中,例無虛發,得了個“大張飛鏢”的綽號。


    又因為張作樂家是書香門第,張作樂的父親和他的哥哥還有他本人,都在城中的文試競賽中得到過二等獎,他的親族之中更是先後有七人獲獎。他們家的祖宅——“張園”的門前,貼著一副上任城主親筆書寫的對聯。上聯“一門七獲獎”,下聯“父子三榜眼”。因此張作樂還有一個綽號叫做“大張榜眼”。


    張作樂的對手叫做歐陽銀虹,他的兵器是一對乾坤圈——一種很少見的武器。歐陽銀虹是城中豪富,他們家裏開了一個錢莊,就叫做銀錢莊。他的這對乾坤圈是純金打造,金光閃閃,但不知道是不是屬於秘寶一類。


    趙小雲是窮慣了的,沒怎麽見過金子,也不怎麽認識金子。他聽旁邊的一個師兄說,歐陽銀虹的這對金環用的全是二百四十開的純金,純的都不能再純了。


    張作樂和歐陽銀虹同是顧人城中的上層人物,平時也有接觸,但各自對對方的觀感都不太好,甚至有些敵視。他們的這次相見,可以說是分外眼紅。


    張作樂和歐陽銀虹客套完畢,並沒有著急交手,而是同時站定了。


    張作樂把劍托在身體的右側,空著的左手倒背在身後,眼睛瞅向劍尖。這時候的他可以說是渾身上下,全是破綻。但歐陽銀虹知道,全是破綻也就是沒有破綻,他無從下手,隻有等待。


    歐陽銀虹目光炯炯,站立如鬆,將雙環舉在胸前。雙環中間的空當將他的胸脯整個暴露在外,可以說是他全身唯一的破綻,出手攻向胸前也是擊敗他的唯一途徑。但張作樂知道,這個唯一的破綻,就是歐陽銀虹的防禦中心,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不能動的地方,他無從下手,隻有等待。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了,二人紋絲未動。


    台下的觀眾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有人開始咒罵出聲。但真正能看懂的人都知道,他們此時的對決,比激烈的打鬥,絕不輕鬆。


    兩柱香的功夫過去了,台下的趙小雲的鼻尖上已經沁出了一絲冷汗,而張作樂的指尖微微的抖了一下,就是這輕輕一抖也沒能逃過歐陽銀虹的眼睛,他出手了。


    歐陽銀虹將其中的一個乾坤圈拋向張作樂,那圈子仿佛變成了飛鳥,擁有了靈魂,不再需要歐陽銀虹的發力也能回旋飛舞,見縫插針的進行攻擊。歐陽銀虹則拿著另一個乾坤圈,圍著張作樂不停的變幻著方位,等待他露出破綻,出手決定勝負的一擊。


    張作樂的修為比起歐陽銀虹要差一點,這在他們靜立對峙的時候已經表漏無疑了。歐陽銀虹的繞旋,又迷亂了他的心,約摸二十個回合過後,他露出了一個微小的破綻。然後就被歐陽銀虹猛擊了一下,跌倒在地。張作樂就地一個翻滾騰躍而起,倒飛升空,一腳踢飛了圍著他的那個乾坤圈。接著腳尖輕點地麵,向歐陽銀虹飛去,同時刺出一劍。


    歐陽銀虹一個格擋,彈開張作樂的攻擊,然後一張手,使了一招“拿雲手”,被踢飛的乾坤圈像是有了感應一般從張作樂的背後飛向歐陽銀虹。張作樂聽風辨位,一招“蘇秦背劍”,擋開乾坤圈。但是,兵器相撞產生的巨力讓飛在空中的張作樂有了一個明顯的失控,他落地時的動作已經扭曲。趙小雲暗道,完了,大張榜眼敗了。


    但是,沒有。歐陽銀虹放過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決勝良機,他隻是利用這次破綻占了一個小便宜。


    台下眾人見張作樂連續吃虧,有人開始說出“飛鏢”兩個字。這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喊聲漸漸由星星點點,從不同方位發出的輕聲提示,凝成了一束,有節奏的集中起來,爆發成為呼喚,“飛鏢”,“飛鏢”。


    趙小雲明白,不隻是這些人,歐陽銀虹也在期待著飛鏢,他不僅要打敗張作樂,還要破掉“大張飛鏢,例無虛發”的神話。


    張作樂不知道是沒有聽到人群的呼喊,還是不願成為歐陽銀虹聲名大噪下的墊腳石。他奮力的應付著歐陽銀虹的攻擊,並沒有拔出飛鏢。他一次次地被擊倒,一次次地爬起來。人們的激情被消磨,喊聲漸漸地消弱,歐陽銀虹也決定不再耽擱,他要收取勝利了。


    他將兩個乾坤圈並攏,貼在胸前,然後奮力往前一推,圈子閃著明亮的金光,仿佛化成了千千萬萬,彈簧一樣朝著張作樂飛去。很多人閉上了眼睛,不忍看到大張榜眼的潰敗。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張作樂拔出了飛鏢。


    趙小雲是第一次見張作樂施展他的飛鏢絕技,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幕竟似曾相識。那抬手時的動作,那扔出去以後短暫的定格,都仿佛是他見過的。他沒有見過,否則一定會永生不忘。他懷疑這被勾起的是靈魂深處被烙印下的人類共同的記憶,不然別的人就不會跟他表現出同樣的癡迷。


    飛鏢穿過乾坤圈中間的空隙釘在了歐陽銀虹的胸前。乾坤圈沒有飛鏢的速度,在到達張作樂身前的時候失去了歐陽銀虹的控製,威力大減,被張作樂拍了下來。


    歐陽銀虹的傷並不致命,但也不輕,需要修養一段時間才能恢複。他是這兩人中間更強的那一個,但是他敗了,不僅敗了,而且也無法挑戰前十五名中的人了。從此,歐陽銀虹就把張作樂看作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這是後話。


    趙小雲看到這二人的修為、涵養,自忖相差甚遠,不可以道裏計。開始對自己有些更深的認識了。


    其實,一般人本來就無法真正的認識自己、認識旁人、認識這個世界。人們都或多或少地被自己的短見和偏激所束縛,堅定地擁護錯誤的認知。錯誤的看待旁人和很多事物在大多數時間都無關緊要,但錯誤的認識自己就關係頗大了。


    錯誤的認識自己大概有兩種,一種是自卑,把自己看貶了;一種是自信,覺得我能行。勢利眼的人們用成王敗寇的方式把自負從自信裏麵剖離出來,對自信進行美化。覺得“我能行”的人如果真的“能行”,人們便說他是自信,不“能行“,人們便說他是自負。然而自信實在跟自負一樣,同樣專屬於認識不清的人們,隻是現實把這些人區別對待了而已。


    真的能夠看清的人,做事的時候真的需要自信的振奮嗎?真的需要一句堅定的“我能行”?他們隻是盡自己的能力和謀略之後聽天由命而已。


    堅持認為自信來源於清楚的認識的人們眼界一定狹窄的可以,隻做過一些程式化的工作。因為一旦到新的領域開疆拓土的時候,他們的自信,要不消失,要不也就成為自負了。


    趙小雲自打修行了《五雷天心正法》,時不時地總會冒出一些奇異的想法,他覺得這大概是破束縛,脫限製的必經之路吧。


    在趙小雲胡思亂想的時候,裁判已經喊到了他的名字。在他之前他的對手已經到了擂台上。


    他的對手是一個俊秀的少年,相當有禮貌。上台之後,不緊不慢地朝裁判唱了一個大喏,口稱師叔,回過頭來又向台下的觀眾作了個羅圈揖,這才自報家門,說自己是叫杜萬。


    接著趙小雲也到了台上,他朝這裁判也拜了一拜,但沒有對台下的觀眾行禮。


    其實,在這幾天的比賽中,很少有人向台下行禮的。趙小雲就從來沒有做過,在此之前也沒見別人做過,而且也一直沒人說什麽。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忍到了極限,不能再忍了,今天台下有一些“沒禮貌”的聲音傳到了趙小雲的耳朵裏。


    禮貌是一個很平常的詞語,趙小雲在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聽說了,理解了,但此時認真的一琢磨,竟然發現自己其實不知道它確切的定義。他心想,回去一定查一下字典,看看這個詞到底是什麽意思。


    雖然不知道自己被聲討的罪行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吧,趙小雲還是有些生氣。他看向杜萬,還是剛才的模樣,還是含著笑的表情,這沒有變過的畫麵卻讓他產生了跟俊秀、有禮截然相反的感覺。他覺得很討厭,決定要給杜萬一個好看。就是這一個決定,改變了他們兩個人以後的整個的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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