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秦明租了輛車一如往年那般準時來到菡菡外婆家拜年。


    剛到屋旁的空地停好車,還沒進大門呢,鞭炮已經點起來了,劈裏啪啦,硝煙彌漫,秦明護著菡菡、翁如曼進屋。


    這樣的聊天並無多少意思。


    大人們寒暄的很矜持,倒是各家的小孩子們很快認識,玩著讓他們歡樂的遊戲。


    大姐夫家的小孩正帶頭衝鋒,滿院子追著母雞跑,菡菡跟在一群小孩後麵追,咯咯大笑。


    秦明從堂屋走出來輕刮了一下女兒的臉,問道:“你媽呢?”


    菡菡還沒玩夠,伸手一指西屋:“在打牌。”說完,又加入了孩子軍。


    “慢點跑。”


    也不知菡菡聽不聽得進去。


    在魔都生活,畢竟沒有這麽多同齡人願意帶她瘋玩。


    這讓秦明想起來自己的童年,他小時候可是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的調皮鬼,沒心沒肺隻顧玩,倒是現在的小孩有時候懂事的不像話,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小姨夫,小姨夫。”大姐家的小孩看到秦明後,雞也不追了,很快跑過來。


    小家夥8歲了,能跑能瘋,很有帶頭大哥的範,一聲小姨夫喊得他心花怒放,秦明蹲在地上,手撫上小外甥的肩膀,笑著道:“還行,還認得我。”


    他卻是忘了,小孩子的記憶力很好,而且你越是對他好,他記得越是清楚。


    老翁家誰對他最好?當然是他這位不凶人的小姨夫了。


    外甥追著出了點汗,小嘴巴巴道:“小姨夫,妹妹她想吃奧利奧,想吃餅幹。”


    秦明好笑道:“那你想不想吃呢,我還買了巧克力哦。”


    “能帶我去拿嗎。”小家夥一臉憧憬。


    “你已經上三年級了,期末考試考得怎麽樣?如果考得好,我就帶你拿。”


    “語文63,數學52……”


    小家夥眼巴巴地望著秦明,可能也知道自己這成績拿不出手,又說道:“我媽都不讓我吃巧克力,小姨夫。”


    哈哈,開始晃他手了,看來,小孩對於利用自己的年齡優勢是天生的。


    好吧,自己這外甥,本來就不是一個能用心上課的性子。


    小孩子自控能力差,鄉裏那個小學他也知道,畢竟翁如曼老家是全縣最晚通水泥路也是最窮的幾個鄉之一,教學的環境和教師水平可想而知。


    一個老師全包課程可能有些人不曾想象過,但在這裏,就比較正常,因為根本沒老師,一個班也就十幾個學生,條件也不咋好,很多教學資料如課桌、本子都靠縣裏下撥、捐贈。


    大姐家也就是務農,本來還養豬,後來不讓養了,少了條財路,大姐夫呢會開拖拉機,農忙的時候倒是能掙點辛苦費,可想對兒子的教育進行大的投資也是有心無力,嘴裏念叨的都是攢錢到初中送去鎮上一所好點的學校。


    在他們看來,小學教育確實不如初中教育有用,比較放任,當然,不放任又能如何呢。


    鄉裏沒出路的人誰不是這樣,大姐夫家都算比較重視教育了,他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跟學校老師打招呼,逢年過節送人家點臘肉、野貨,讓老師多多關照。


    秦明跟翁如曼不就是這樣從偏僻地方走出去的嗎——秦明還好,他還沒出生的時候老家就集鄉改鎮,溝通兩縣,早早通了客車,教育條件很快拉高,在周圍這一片比較上檔次,翁如曼才是真的從鄉溝溝裏考出來。


    大專文憑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不算什麽容易的事。


    秦明正打算帶著外甥去拿零食,菡菡也跑了過來,抱著秦明的小腿,仰著小臉問,“爸爸,你帶哥哥去哪?”


    “我給你雞毛,我們去吃好吃的。”


    菡菡接過雞毛,很是歡喜。


    “我好不容易追上那隻雞,才揪了一把。”


    秦明:“……”


    分了零食,看到外甥、外甥女們和自己的女兒在院子裏鬧成一團,有著莫名的好心情。


    二姐家的小子嘴裏喊著:“要舔一舔,看我看我。”


    這小子肯定是奧利奧的廣告看多了……


    瓦片砸樹、跳格子、接電線(一種追人遊戲)……


    鄉下孩子的花樣讓菡菡玩得起勁。


    偶爾磕磕碰碰,都跟沒事人一樣。


    晚上,大人們的牌桌子還沒散,菡菡已經睡著了,秦明跟媳婦兒睡在單獨的閣樓來了一場無聲運動。


    “呼。”


    翁如曼折騰出一身汗,踢開一點被子亮出兩條大長腿。


    “女兒今天玩得這麽瘋,出了一身汗,你都不管管。”


    正以賢者模式靠在床頭的秦明,聽老婆這麽說,不緊不慢的解釋:“活潑點好嘛,出點汗又沒事。”


    “是,沒事?風一吹汗透了,發燒了怎麽辦?”


    “你咋想這麽多。菡菡好久沒這麽高興過了,晚上不洗了熱水澡嗎。跟咱們到魔都,你自己說說,她有同齡人陪她玩嗎。”


    “我現在每天都在帶她,沒少去公園玩。”


    “我說的是同齡人。”


    翁如曼一下子噎住了,不過女人總有一種男人沒有的特權,那就是無理變有理:“那就是我的錯咯,當初不知道是誰說把女兒帶到身邊帶,哼哼,老家什麽環境,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好好,我不該說這話,我的我的,我的問題。”


    秦明確實希望女兒的童年能輕鬆點,充滿歡笑,但他也知道,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處。


    老家適合養老,不適合成長與打拚,這裏的“粗糲”對孩子並沒有多少益處。


    見老公服軟,翁如曼這才罷休。


    孩子的教育問題是客觀存在環境影響的因素,秦明再感慨活潑,他都不可能把女兒放到鄉下,走他們以前走過的路。


    這條路,太苦太窄,容不得許多人通過。


    拿秦明那破初中來說,一個尖子班,考上高中的都不到4成,能進三中(本地最好的公立高中)的也就幾個,哪怕是考上三中,能考上二本的也不多,每年考進個重點大學都屬於要掛橫幅掛彩旗的那種。


    雖然不想說,但就是這麽殘酷。


    老家的孩子很少內向,早早被放養能內向嗎,哪家孩子不是瘋跑、結交著去幹“壞事”,一到白天,爹娘把碗筷一放,脖子上的繩子就斷了,跟玩伴鬧去吧。


    “繼續?”


    這些問題不好辯,還不如繼續快活。


    “去你的!”


    翁如曼不想理睬,把被子一卷,躺下了。


    這可難不倒秦明,沒一會兒臉上就露出得逞的笑容,翁如曼咬牙切齒:“你個無賴。”


    哼哼。


    嘴上說得好聽,還不是要讓男人多賣賣力氣。


    夜深了,隻有殘月在關注著這一切,直到很晚很晚……


    次日下午,牌桌子繼續架起來,秦明的煙抽完了,一個人去村口的小賣鋪買。


    道路兩旁的山林給人一種很悠閑的感覺,秦明徒步走著並不覺得累。


    偶有一陣風吹過,帶出樹葉摩擦的沙沙聲。


    買了幾包芙蓉王正要返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摩托特有的引擎轟鳴聲。


    “秦明!”


    秦明回頭,摩托車在他身旁停下。


    “我就說看著像你,啥時候回來的。”


    “幾天前。你呢,老宋,你現在在幹嗎?”


    眼前的這位正是秦明初中時候的同學,住在鎮上老街,以前兩人經常一塊放學一塊玩鬧。


    宋應書把摩托停穩,取下頭盔笑道:“還能幹啥,這幾年都在縣裏幹印染,你呢,大忙人,好些日子沒看到你了。”


    “就那樣吧,工作不太穩定,不好說。”


    “我可是聽說你要建新房了,嘖嘖,在魔都工作就是不一樣,沒幾年就攢著錢了。”


    “埋汰我呢。”秦明笑罵道。


    宋應書哈哈大笑:“開個玩笑嘛。怎樣,一起喝兩杯?咱倆都多久沒聚了。”


    “我倒想,可家裏那位不好交代,陪她回娘家拜年呢。”


    “喝兩杯而已,現在才3點,不耽誤你。”


    秦明心裏一動,還真有點想聚聚,“有地兒嗎?”


    “鬧呢,大過年的就不做生意了?走,上車。”


    秦明跨上後座,沒幾分鍾就到了街上的一家小飯館。


    兩人說笑著走進去,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櫃台,待看清是宋應書,立刻招呼道:“老宋呐,吃點啥,今天有朋友給我送來幾隻野兔,還有些野豬肉,弄點?”


    “行啊,再加個香幹臘肉,一個小菜,一份紫菜蛋湯,來瓶老酒。”


    宋應書熟練的點好菜。


    這時候店裏沒人,隨便挑個桌坐下,沒一會,先上了點零嘴,花生米、海帶絲兒,每樣都裝了一盤,分量十足,看著就實在。


    老板態度很親熱,跟著招呼秦明,“這位看著有點眼生啊?在哪發財?”


    “秦大爺的兒子你不認識?”宋應書幫著介紹。


    “哪個秦家?”


    “鎮上的,7組,你還沒記起來?秦大爺就養了他一個,獨生子。”


    “喔喔。嗨呀,這都7、8年沒看著了,是有點眼生。”


    秦明跟著笑:“在外地上班,也就過年回來,要養家糊口嘛。”


    “這年頭哪個不是為了養家糊口,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先吃點這個,我去後廚催催。”


    老宋已經開始倒酒了,不是什麽高檔酒,但勝在地區意味很濃,有個廣告是大兵老師拍的,拿著這酒就能想起他那張笑臉。他的動畫小品可有意思。


    秦明想吃點熱菜墊墊肚子在喝,宋應書卻沒他那麽講究,抿得有滋有味。


    生活真是把殺豬刀,昔日意氣風發上房揭瓦下河摸魚的孩子王們,現在也已經被房子、孩子、孩子的教育、上漲的物價馴服。


    更何況呐,人啊,就怕比較,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有些人吃了發展的紅利,一拆就買樓當新時代的“地主”,反過來還要指責外地人是臭要飯的,一張嘴和腐朽的思想竟意外的相融。


    咱們這些出賣勞動力的跟人家一比,嘿,把一輩子最力強的那些年獻給城市,最後卻連個舒舒服服躺下的地兒都沒有。


    矯情,真矯情,哈哈。


    人啊,總是有各種奇怪的想法,秦明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一段時間思緒越飄越遠,看見一點過去常見的“小事”大有感想可言。


    難道自己是被錢燒的變了心?


    有可能。


    如果每天忙著工作,還TM的攢不下錢操心不了未來,他嗎的哪有心思想這些?


    毀創阿裏,小目標一個億,說得真好聽,嘿,沒有錢誰拿正眼搭理你,就憑你倆也長了個腦袋?


    有錢好啊。


    如果不是有錢,他現在的煩心事會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如果不是有錢,他也配規劃後半輩子的生活,在老家建個別墅?


    如果不是有錢,他有現在的底氣。


    所以為了更有錢,他更得維持住自己的招牌,帶出強隊。


    “大家隻記得住第一……”


    返家時,秦明看著被群山包圍的天空,那一小片白好像是唯一的出口……


    2月3號。


    秦明再一次回到了魔都,本來心情還不錯,結果晚上的時候菡菡說嗓子疼,去醫院一看,得,37度6,吊水吧。


    有翁如曼陪著,秦明4號上午來到俱樂部,叫上U、G指導、崔教三人,聽聽他們的假期匯報。


    是的,這個假期並不輕鬆,還是有點任務的。


    “rank記錄都有發,都完成了,非要說練習時長的話,最刻苦的是zoom,平均每天要打17盤,這還是大年夜、初一這兩天他沒怎麽玩。”


    在RNG,最讓秦明關注的是兩個人,一個人是上限擔當小虎,他在中路的變化,決定著這支隊伍能走得多遠。


    小虎很聽話,秦明一直向他灌輸和強調的點,讓他變得更有信心,雖然目前沒跟強隊碰過看不到有什麽太大的對於團隊的增幅效果,但這個變化秦明知道是好事,他看過小虎比賽c的模式。


    另外讓秦明高度關注的就是zoom的練級,讓他興奮的是,經過正確的指導和大量的戰術知識灌輸,zoom在上單位穩中帶c的天賦開始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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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其他隊員,秦明雖然也很關心,但他們的潛力終究已經開發的差不多了或打法很成熟,明白版本走向保持手感就行。


    當然,zoom並沒有正式的比賽打,名字待在替補名單,隻配陪練打打訓練賽,當問清楚他在假期的努力後,秦明覺得自己可以跟他好好談談,哪怕近期,他可能還是不夠格上到正式舞台。


    秦明趕往訓練室,除了小狗、Letme需要點時間晚些上來,其他人已經開始日複一日的峽穀征戰。


    在角落,zoom繼續玩著他已徑練了很久的英雄:E閃E踢住,A接拉起,大招規避技能打完一套反手接個W……


    等他贏下這一盤,秦明發出點聲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出來一下。”


    zoom老老實實的跟著出去。


    “枯燥嗎?”


    “什麽?”


    “沒比賽打的日子,會不會沒動力。”


    “不會……”zoom表態,“我基礎不好,需要多練練。”


    秦明咧開嘴無聲的笑了,“這不是全部的原因,事實上,如果用賽場磨礪你會進步的更快,每天打些沒什麽營養的rank,除了熟練英雄,我並不覺得有很多效果。”


    zoom不說話了,他一個職業選手,可能不渴望賽場嗎?何況還是LPL。


    “你的進步我都看在眼裏,我們都在關注,你會有上場機會的,一分努力一分收獲,你可以想想你那些接受了更多戰術配合訓練的隊友在場上是怎麽做的。


    從你身邊的人學起,學習Letme怎麽處理團戰,如何應對比賽中發生的各種情況。這都是經驗,很好的經驗,然後有一天,你也能做得很好。另外,zoom。”


    “嗯?”


    “你會適應賽場的,我相信我的選擇和你的努力。”


    秦明沒聽到zoom對此的回答,但秦明能夠感覺到這小子更有動力了,回去的步伐很有力。


    他隻是需要一個期盼,一個承諾,秦明願意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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