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瀨從沒有這麽想要贏得勝利。


    在帝光的時候,每一次比賽的勝利都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因而在與青峰這樣勝負難料的比賽中,他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來的緊張,亢奮,不安,卻又興奮到不能自己。


    他當然從來就沒有想輸過。


    可是阿嬋說他就像是耀眼的星星——他就真的很想能夠一直在她的眼中閃耀。


    黃瀨的模仿能力,原本是無法模仿奇跡的世代的,但這一次,在放下了對青峰的憧憬之後,即便能力仍有差距,他也慢慢的,慢慢的,變成了球場上的第二個青峰。


    悍勇無比,銳不可擋。


    甚至逼的桐皇的球員,不得不犯規來打斷他的進攻。


    他甚至第一次,正麵過掉了青峰。


    下半場的比賽一開始就繼續承接了上半場的緊張和激烈,中場休息的那段時間,似乎絲毫沒有冷卻隊員們的熱血——倒不如說,反而讓他們更加迫不及待的燃燒起來了。


    在被對手空中起跳準備攔截,於是在半空中改變姿勢,反手不規則投籃落地,引起了全場一片驚歎聲後,黃瀨慢慢的站直了身體,伸手擦去滑落至唇邊的汗珠。


    他的視線從長長的劉海後麵,銳利如刀一般,望向了不遠處,正神色冷淡的凝望著他的青峰。


    那是絕不服輸的眼神,那是……絕對會抗爭到底的眼神。


    “……哈,”好像被那樣的眼神給挑釁的氣的笑了起來,青峰眯起了眼睛,“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而隨著黃瀨的強勢發力,青峰不知不覺,已經累積了四次犯規。


    “……這是海常的戰術?”相田麗子神色沉靜的分析道:“如果青峰被五犯罰下的話……那麽靠著黃瀨,海常贏得勝利的可能性一下子就提高了無數倍——而且,四犯在身的人,很容易變得束手束腳起來,這對於仍在場上的青峰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限製……”


    賽場上勝利的天平,好像已經在慢慢的朝著海常傾斜了,但是,在最後一秒沒有到達之前,不管發生什麽,都絕不稀奇——


    盡管四犯在身,但青峰看起來,卻完全沒有畏縮起來的意思,在海常最為關鍵的那一球即將投出之時,他冷酷而又凶悍的擋在了黃瀨的麵前。


    要怎樣擺脫掉他呢?


    青峰盯著麵前的少年,相信對方的腦海,此刻應該跟自己一樣,正轉的飛快——


    既然黃瀨在模仿著青峰,那麽就不會再有任何人,會比青峰更熟悉自己的招式了。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為了防止被看穿的話,黃瀨說不定會反其道而行之——


    可是,萬一就是想讓對手產生這樣的疑惑,而做出錯誤的判斷呢?


    結果,黃瀨卻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將手中的籃球準備傳向不遠處的笠鬆——也許是因為這是青峰絕不會做出的行為,所以,大概才會是最出乎意料的決定?


    但在所有人的驚異之中,青峰卻仿佛早就知道了他的選擇,而迅捷的將籃球從黃瀨的手中截斷。


    “就是因為這是我絕不會做出的行為,所以我才猜測你大概會要這麽做。”青峰的笑容帶著嘲弄,“你選擇了相信你的隊友,這就是你的軟弱——”


    ——因為他選擇了相信隊友,所以才失去了海常逆轉的最為關鍵的一球……?


    如果海常敗北,那麽……就都是他判斷失誤的錯?


    這樣的認知帶來的巨大壓力,猶如泰山傾覆一般,幾乎可以輕易地摧垮鬥誌。但是,笠鬆卻絲毫沒有泄氣的在黃瀨背上猛地狠狠一拍。“你在發什麽呆啊!?”


    就像是不覺得剛才失去的那一球有多麽重要一樣,海常的隊長眼神堅定而沉穩的對他說道:“回防了!”


    ——不到最後一刻,就不能放棄。


    阿嬋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輕輕的歎了口氣。


    黃瀨還……成長的不夠,但是他已經帶給了她足夠的驚喜,所以她仍然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他的長成。


    而且,那個笠鬆……


    她歪了歪頭,覺得他有些像鹿丸。


    之前,她曾在綠間的身上,看到了和鹿丸極為類似的理性,而如今在笠鬆身上看見的,是鹿丸的韌性。


    鹿丸的個人戰力,單獨來說是不如佐助和鳴人的,但是他所擅長的是統領全局,籌謀規劃。


    就像是笠鬆,他或許無法單獨跟黃瀨,青峰抗衡,可是,他卻能在這種關鍵的危機時刻,牢牢地穩住整個隊伍,即便在無法逆轉的情況下,也依然穩紮穩打,沒有崩潰。甚至,在黃瀨的意誌被青峰打擊的有所動搖的時候,能夠讓他重新找回奮鬥的信念。


    他不是在陣前衝鋒的武將,而更像是穩坐後方的大帥。


    這種類型說來跟赤司很像,不過,卻又跟赤司截然不同。


    最後,海常仍然輸給了桐皇。


    黃瀨虛弱的跌倒在地,如今他已經可以結束模仿青峰了,但那帶來的巨大的體力消耗,卻讓他的四肢在比賽結束之後,微微顫抖,猶如初生的小鹿一般,失去了支撐他站起來的力氣。


    他掙紮著卻無法站起的模樣,看起來如此的狼狽,黑子忍不住的轉過頭去,看向了身旁的少女。


    他原以為,阿嬋或許會不忍心看見他這幅模樣,但她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賽場上那個倒在地上的身影,神色平靜,甚至並不感覺擔心——因為黃瀨的身體如果真的出現了問題,她可以幫他恢複。


    當初君麻呂病入膏肓,重病不治,阿嬋就直接把自己的生命力分給了他,隻要她覺得自己的小白菜擁有足夠的價值,那就值得她這麽做。


    但在旁人看來,她的神色毫無波瀾,多少顯得有些冷漠。


    ……果然,黑子哲也心想,阿嬋還是更喜歡強大的人。


    在帝光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她一直在追逐著強者。


    “黃瀨君,”過了一會兒,少年才終於開口道:“體力消耗很大的樣子。”


    “嗯……”阿嬋輕輕的回應道:“他現在模仿青峰,還是有些太勉強了。”


    “也許他不會想讓你看見他現在的樣子。”


    阿嬋愣了一愣,這時才轉過頭來,望了他一眼,“為什麽?”


    “黃瀨君很驕傲吧。”黑子頓了頓,“我想他大概不會想讓你看見,他這麽難堪的樣子。”


    “……會嗎?”對於人類的這種心思,阿嬋並不熟悉。不過仔細搜了搜腦海中的人類資料庫,倒是的確聽說過一些這種微妙的心思。


    外星人頓時有些遲疑道:“可是……我並不覺得涼太現在的樣子很難堪啊……我覺得涼太很了不起。”


    “哲也不覺得——涼太那樣很了不起嗎?”


    因為,就連她選中了的誠凜,在麵對桐皇的時候,都不如今天的海常。而對於人類來說,突破極限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今天,黃瀨卻做到了。


    她的視線又望向了球場,此刻,黃瀨已經被笠鬆扶了起來。他靠在隊長的身上,完成了最後兩隊互相鞠躬的禮儀。


    黑子卻好像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說。


    他原以為,追逐強者的少女,隻會將視線落在勝利者的身上。但是現在想想,如果阿嬋真的那麽冷酷的話,當初又怎麽會跟著他一起來到誠凜呢?


    這麽一想,黑子原本有些低落的心,又微微的柔軟了片刻。


    但這時,他們這些熟悉黃瀨的人,雖然坐的距離球場還有些距離,但都從他低垂著頭,隻能看見下頜線條的緊繃,與肩膀的顫抖之中,得出完整的線索。


    “黃瀨君……”黑子頓了頓,“好像哭了。”


    阿嬋有些無措的“嗯”了一聲。


    對於外星人來說,眼淚隻是憤怒時緩解壓力的排泄物,以及達到某種目的的武器。人類的眼淚究竟代表著怎樣精確的含義和心情,那對她來說,還是一個太過複雜的研究主題。


    這是長老們整理出的資料庫和上個世界裏阿美都沒有教過她的事情。


    黑子問道:“你要去安慰他嗎?”


    “……嗯?”阿嬋猶豫了一下,“可是,黑子你剛才不是說,他這時候可能不會想見我?”


    黑子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他安靜道:“你怎麽想?”


    阿嬋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努力的思考了一下。


    “那麽……我過去看看——”


    不過,當阿嬋抵達海常的更衣室時,那扇門已然緊閉,裏麵也沒有絲毫光亮。


    信息鏈傳來消息,黃瀨此刻應該已經走到了體育館的出口處,即將離開了。


    但是,阿嬋在經過海常的更衣室門口時,卻聽見了裏麵傳來什麽人用力捶打儲物櫃時發出的“砰砰”巨響,伴隨著某個少年壓抑的哭聲和低吼。


    ——是誰呢?


    阿嬋站住了腳步,又聆聽了片刻,得出了結論——是笠鬆。


    於是她抬起手來,敲了敲門。


    敲門聲一響起,裏麵頓時沒了聲音。


    她便試探著喊了一聲:“涼太?”


    然後打開了門。


    海常的隊長在空無一人的昏暗室內,背對著門口,站在儲物櫃前,似乎在匆忙的抹去臉上的眼淚。


    他的動作有些粗暴,聲音因為剛才的哭泣,帶著沙啞和淚腔,但他努力的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語氣平靜卻依然略微有些顫抖道:“……黃瀨已經走了。”


    “笠鬆前輩……”


    “我是……不小心掉了東西,”少年有點語無倫次的找著理由掩飾著:“所以才回來找……”


    但一雙手卻伸了過來。


    少女柔軟的雙手輕柔的撫上他帶著濕意的臉頰,捧著他的臉,讓他朝著自己轉過了身來。


    在昏暗的室內,笠鬆感覺恥辱不堪的幾乎不敢將視線落在少女的臉上,唯恐在她那明豔的麵容上,看見可憐他的神色。


    ——在聽見她在門外喊了那一聲“涼太”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


    櫻井嬋。


    他明明不是黃瀨,也根本不可能跟黃瀨混淆吧?一般人肯定早就丟下他走了啊,可是為什麽——她還要靠過來?


    “……黃瀨他沒走多久,”笠鬆有點狼狽的粗聲道:“你現在去的話應該還可以追上……”


    但阿嬋卻打斷了他的話。


    她的語氣帶著些許困惑,指尖拂過他被淚水沾濕的睫毛,引得他微微顫了顫眼瞼,顯得有些脆弱。


    她仿佛在向他請教一般的,帶著天真的疑惑,詢問道:“哭成這樣的人……是不是都不想被人看見呢……?”


    雖然並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意思,可是,她對剛才的比賽結果絕口不提,還是讓笠鬆感到了些許安慰,心中一輕——他現在並不需要任何安慰和鼓勵,也不需要任何憐憫,因為那都隻會讓他感覺更加難受。


    他沒有說話。


    不過下一秒,笠鬆就推翻了自己上一秒說他不需要任何安慰的結論。


    因為少女環住了他的脖頸,他的身體被壓在了儲物櫃上,而她柔軟香甜的身體輕柔的貼進了他的懷抱。


    阿嬋閉上眼睛,溫柔的碰了碰他的嘴唇。


    “?!”


    在他驚愕的瞪大了眼睛的時候,她仰起頭來,好奇的詢問道,“有人說這種安慰的方法是最有效的……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笠鬆呆呆的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突然猛地漲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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