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 高傲, 毫無熱情?


    即便已經知道桂妮薇爾並不愛自己, 恐怕不會說些什麽好話, 但這句形容,還是讓亞瑟王愣了一下。=


    對他來說,與她的第一次見麵, 是在她父親的軍隊裏。那時他騎著馬,從她所在的塔樓下經過。


    但那時,她顯然沒有注意到他。


    對她來說的第一次見麵, 大約是蘭斯洛特將她護送到卡梅洛特之後。


    那時他聽到消息,騎著白馬趕去城門口迎接。在看見她平安無事的順利抵達後,他長舒了一口氣,放下了心來。


    他原以為她隻是不曾愛她, 但他對她的愛, 她都應當明白。


    但是……原來在她心裏, 他冷漠,高傲, 而毫無熱情?


    不知道為什麽, 比起悲哀,憤怒或者痛苦,亞瑟王站在那裏,隻是突然有些想笑。


    他的憤怒已經在攻打蘭斯洛特,並在修道院中找到桂妮薇爾前燃燒殆盡了,他的痛苦也已經在被莫德雷德貫穿之時, 消耗在了戰場上,而他的悲哀遺留在了死亡之前,如今他心中還有什麽?


    連他自己都有些茫然。


    在那少女出現之前,他心中仍然有著桂妮薇爾的影子,可當她將他帶回到了過去後,他現在所看到,所聽到的一切,都像是一把利劍,刺破了那些他死前仍然執迷的迷霧和虛妄幻想。


    他不再感覺恨了,但心中也已經沒有了愛。


    他轉身悄聲離開了花園,在路過門口時,看見那兩位侍女已經跪在了地上。


    她們將頭抵在地麵,因為惶恐而瑟瑟發抖。


    亞瑟王的腳步微微一頓,冷冷吩咐道:“不必告訴王後我來過。”


    他一切如常的出席了宴會。


    在宴會上,桂妮薇爾對他露出了親切而禮貌的笑容。她溫順的垂下了頭,向他行禮。


    而他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國王與王後攜手坐下。


    在他的騎士們麵前,如今的王後端莊純潔,是最優雅,最尊貴,最值得尊敬的高貴女性。


    人們都說,純潔美好如桂妮薇爾!


    她如今還不曾被所有人恥笑和輕蔑,因為她與蘭斯洛特的醜事,還沒有公開。


    隻是亞瑟王以前一直以為,這種相敬如賓的夫妻關係就是愛情。但當他注意到她與蘭斯洛特偶爾相交的視線,有多熱烈纏綿時,他才發現她與他之間,原來是如此生疏。


    他沉默不語的喝完一杯又一杯的酒,桂妮薇爾將氣氛帶動的無比熱烈,幾乎無數人都朝著自己的國王舉起酒杯,傾訴自己的尊敬與愛戴。但亞瑟王隻對寥寥幾位騎士,露出了和氣的微笑。


    比如高文,比如貝德維爾。


    隻是他們身處狂熱的人群之中,這就很難分清王的笑容是專屬於誰的。


    所以大家都認為,國王的微笑是一視同仁的。


    隻有亞瑟很清楚,並非如此。


    這裏的許多人,許多現在正對他歡呼的人,後來一大部分都投靠了蘭斯洛特與他為敵,後來又有一大部分人,投靠了莫德雷德起兵造反。


    就算如今那些事情都還沒有發生,但已經造成的傷害和破壞不會愈合。


    亞瑟很清楚,他已經再也無法和他們像以前那樣,興致高昂的談論那些高尚正義之事。


    因為他已經死過一次。


    因為他已經明白了這些看似忠誠尊貴的騎士們,所隱藏著的醜惡獸性。


    他很快便閉上了眼睛,在王座上歪下了身子,垂下了頭。


    他聽見桂妮薇爾試探著推了推他,在確定他毫無反應,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之後,語氣中露出了躍躍欲試的喜悅。


    她朝著自己最信任的騎士呼喚道:“蘭斯洛特——王醉了。將他送回房間裏去吧!”


    有熟悉的腳步聲走了過來。


    有一雙強健有力的手,將他的手臂搭在了肩膀上。


    蘭斯洛特將虛軟無力的王架了起來。他對王後說話,聲音低柔輕緩,但在自己的王麵前,還是壓抑著露出了隱忍的語調:“……願意為你效勞,我的女士。”


    蘭斯洛特輕而易舉的將亞瑟送回了房間,然後關上了房門,轉身離去。


    亞瑟閉著眼睛猜測,他大概要急匆匆的趕回宴會。


    畢竟他能與桂妮薇爾見麵的次數實在屈指可數——何況是這種丈夫不在的天賜良機。


    但他如今的注意力已經懶得再為他們的不忠所消耗了。過了一會兒後,他終於又聽到了一陣推門而入的聲音。


    那陣推門聲輕柔柔緩,就像是來人給人的感覺——溫柔如三月的春風。


    據說東方女子都是如此,柔弱的像是水,卻又堅韌的宛若樹。


    她們像玉一樣通透玲瓏,像絲綢一樣光彩照人,又像瓷器一樣脆弱珍貴。


    她慢慢的走了過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湊近了。


    “……吾王?”


    她小聲的叫他。


    那聲音讓他放下了心來——的確是那名為阿嬋的少女沒錯。


    他想起了她最後說的那句話,她說,“如果這一次,你還能再遇見我。請對我更好一點吧。我的君王。”


    ……要如何對她賞賜呢?


    亞瑟王陷入了沉思。也許他可以赦免她女奴的身份,並讓她成為女官或者……


    他正這麽想著,突然感覺身邊的床榻微微朝下一陷——她爬上來了。


    亞瑟王這才反應過來,她被桂妮薇爾命令前來,究竟身負著怎樣的使命。


    他正在思考什麽時候開始喊出桂妮薇爾的名字,可以讓她退下時,就察覺到了少女的氣息,已經極為接近。


    她似乎朝著他彎下了腰來,因為他感覺到了她溫熱的呼吸,輕柔的拂過他的下頜。


    她手指靈活的為他解開了猩紅色的,代表了王權象征的披風。


    她為他脫下長靴,解開外衣。


    然後就隻是為他蓋好了被子,就退下了床。


    再等了一會兒,卻再也沒等到任何動作之後,亞瑟王睜開了眼睛。


    他轉頭一看,就看見少女跪坐在地,趴在床沿,將臉埋在雙臂之間,似乎已經睡熟了。


    亞瑟王沉默著坐了起來。


    她騙了他。


    他凝視著那個趴在床邊的纖細身影,心裏這麽想著。


    她說她仰慕他,說他一直喊著桂妮薇爾的名字,所以她才在他對妻子的忠誠麵前退讓。


    但他這次並沒有提起桂妮薇爾,而她沒有絲毫越矩之處。


    這麽想著,亞瑟王朝著她伸出了手,推醒了她。


    看著少女抬起的那雙茫然的眼睛,他想自己也許露出了笑容,“是王後讓你來照顧我的麽?”


    他借題發揮的承諾報恩道:“我會獎賞你,你想要什麽?”


    少女好像愣了一秒,沒有回答——也許桂妮薇爾告誡過她,不要跟她扯上關係。


    她趴在床邊,仰著那張豔光四射的臉,神態卻顯得格外天真嬌媚。


    少女似乎思考了一下,她凝望著他,頓了頓後,以一種非常認真的語氣詢問道:“陛下……我能跟你共度一夜嗎?”


    如果可以的話,外星人其實很想直接睡了他。


    但是她必須得到對方的同意。


    更何況,人類男性在醉酒後,其實根本就沒辦法收集生殖細胞——雖然很清楚亞瑟王在裝醉,但他如果不開口答應,外星人就無法行動。


    因此阿嬋一開始就打著照顧小白菜的心思,而不是為了收集小白菜的生殖細胞而來。


    但此刻他既然已經醒了,還問她想要什麽獎賞……


    外星人便很耿直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亞瑟王更耿直的回複了她:“……不行。”


    他習慣性的說:“我已有妻子。”


    “……是誰讓你對我提出這樣……無禮和大膽的要求?”


    他心裏已經認定了是桂妮薇爾。但阿嬋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回答道:“並不是……隻是我對王仰慕已久。”


    在亞瑟王拒絕之後,外星人便退而求其次的再次請求道:“……那麽,就請讓我睡在床邊,照顧您一夜就好。”


    “……好吧。”


    他隻好允許了少女的這個請求。


    亞瑟王重新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卻幾乎沒有睡意。


    他有點懊惱,不明白少女為什麽不按照常理出牌——少女之前明明給了他一個定式,但他按照這個定式來的時候,她卻偏偏不按套路來。


    既然她隻是受桂妮薇爾的命令而來,那麽承認之後,順著他給的台階,接受他的獎賞,難道不是一件雙贏的好事?


    在床邊跪著睡一夜是很難受的狀態。但他如今既然並非是大醉狀態,剛才她又直接的提出了求歡的要求,亞瑟王便不能如她之前告訴他的那樣,對她說什麽“世界上沒有國王能睡而子民不能睡的床”,然後把她直接拖上床來第二天又直接翻臉不認人。


    他隻好低低的歎了口氣,硬起心腸不去管她,慢慢將呼吸變得綿長。


    今夜過後,他要麵對的事情更多——而他要如何選擇,尚需花費更多的精力。


    隻是在半睡半醒之間,亞瑟王突然察覺到了床邊有所異動。


    他不動聲色的立刻恢複了清醒,隨時戒備,卻隻感受到床邊的少女悄悄的,悄悄的,伸出手來,碰了碰他放在身側的手背。


    亞瑟王:……


    大約是看他沒有反應,似乎已經睡熟了,少女遲疑了片刻,膽子大了起來。


    她輕輕地,輕輕地,拉住了他的指尖。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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