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百花見高強這般說,一時百感交集,盈盈下拜道:多謝衙內周全本教上下同感盛德要知當今官家登基之時,嚴命天下坑冶的金銀盡數輸入內府,除了極少數舊有礦脈的豪強以外,天下金銀都是官家的,摩尼教就算是在自己人的土地上現了金銀,也撈不到半點好處,說不定還會被鑄冶司的官差趕出祖輩居住的家園,落得個流離失所。


    現在經過高強斡旋之後,凡參與清溪銀礦開采的摩尼徒眾,均可領取相當的酬勞,其數目除了繳納原本所要承擔的田賦和丁稅這兩稅,更可養家糊口有餘。是以摩尼教徒一經方百花等宣傳之後,個個踴躍參與,工作的積極性也是極高,他們無視於在高強看來簡直是地獄一般的礦坑勞動條件,結合先進的灰吹煉銀法,極大地提高了清溪銀礦的生產效率。根據對於荊湖兩路的鑄冶司生產頗有了解的工匠所言,此處銀礦的效率比官營的坑冶要高出雙倍有餘。


    這一結果令得高強小集團人人振奮,來自現代的高強對此卻是理所當然,心說見過了改革前大鍋飯的低下效率和侵吞國有資產,你們對於這等差別就會見怪不怪了,雖說九百年的時間在那裏放著,可國人的根性在這方麵又有多少改變了


    此刻見到方百花感激之情甚是殷切,高強連忙站起作勢攙扶。可不敢真個扶了上去,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方百花論起來又是長輩,雖說這等風韻美人萬中無一,高強心裏不免有些小癢癢,不過這點小便宜還是能免則免了。


    高強慨歎一聲:方前輩禮重了,為了摩尼教和東南百姓地福祉,令兄與石大叔等人先後赴難,晚輩這點區區微勞。算不得什麽。他費盡心思,才想出了前輩晚輩的稱呼。雖說有些不倫不類,卻也隻好如此了。


    聽見兄長和石寶被提及,方百花的眼眶就是一紅。迅即又恢複過來,幽幽歎息道:應奉過謙了,家兄等雖說為此捐軀。卻無補於事,真正為我摩尼教辦了實事的,還是應奉大人,我回去以後。每每念及這一節,總不免心中感慨,要作想做的事,還是得先獲得所需要的權力才是,否則就算再怎麽努力,到頭來多半也是空忙一場。


    高強混跡了官場和江湖這些時,察言觀色的本事也算爐火純青了,一聽這話就知道有下文。忙端正了身子靜靜候著。


    方百花看了他一眼,美目中流露出讚賞神色:應奉大人明察秋毫,是否已經料到我所要說的話了


    高強一笑:前輩說的哪裏話來,我與方家上下相交莫逆,前輩有話隻管明言便是,晚輩盡力周旋。


    方百花點了點頭:如此我便直說了,敢問應奉大人,可有法子讓本教子弟可以晉身官吏本教人眾雖多,卻少為官之人,因此屢屢受人欺淩,就如這次上書進諫當十大錢與銀礦開采事,若沒有應奉大人大力周旋,上達天聽,此事不但石沉大海,我教多半還得賠上人命無數。總聽人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其實又何嚐不是朝中有人好作生活啊


    高強卻想岔到另外一件事上了,心說本衙內就是未來地朝中大佬,眼下的影響力也已經頗為可觀,你摩尼教隻需籠絡了我,還愁什麽隻是那方金芝回鄉守孝,恐怕目下也不能出嫁,不曉得這裏地規矩是守孝三年還是一年


    他這裏正尋思些有的沒的,那邊方百花好似是聽到了他心聲一般,話鋒便轉了過來:本來嘛,我也知道應奉大人與我那侄女金芝彼此愛慕,此等美事奴家自然樂得成全,不過一來金芝重孝在身,不能出門,二來我今次要向應奉大人討教地,乃是一個長保平安的法子,可以讓我教中有能子弟都有晉身之階。說著忽然掩口笑了起來:若是都要結親才能為本教贏得奧援,我可隻得這麽一個侄女呢,能拉得幾人


    高強訕訕地說不出話來,腦子裏可就打起了小九九。其實當時朝廷也並沒有針對摩尼教有什麽歧視性的法令製度,不過這吃菜事魔教在尋常百姓看來總有些神神道道地,不免下意識的有些排斥,再加上選拔官吏向來是講後台論出身,最少也要看受教育的機會多少,摩尼教徒多半家境貧寒無權無勢,這方麵就吃了大虧,幾方麵加起來,便使得摩尼教徒能出人頭地的少而又少了。


    況且,以摩尼教地教義而言,先天上就有些反叛的傾向在,也不曉得創教人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同樣是恨世間疾苦,佛教就和平的多,勸人積德修來世,而摩尼教就偏偏要玩個舍生取義,說什麽也要焚盡舊世界,再造新乾坤。這等教義聽上去和當年漢末張角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真是一脈相乘,天生的造反坯子,朝廷不拿你們開刀便算的寬仁了,還想要怎樣


    高強暗自搖頭,倘若自己的目標是要攪個天下大亂,謀求什麽爭霸中原的狗屁宏圖大業,這個摩尼教倒是著實值得利用一下,隻是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在現代連個小組長都作不好的人,到這時代了就想當級是省省吧況且未來20年就是天下大亂,大宋有滅頂之災,自己眼下隻能抽絲剝繭,一點一點地扭轉局麵,大方向上正是穩定壓倒一切,哪裏還容得摩尼教展實力,然後來搞風搞雨


    打定了主意,高強便開始東拉西扯,一會說官場製度,一會說選官之事自己也不能做主,一會又說摩尼教經過端午節這麽一鬧,已經引起了中樞的注意,這身份恐怕頗為敏感,總之是強調了無數客觀理由,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姿態。


    方百花不知他肚裏的小九九,這些理由也確實都是客觀存在,一時無法可想,悶悶地坐在那裏作聲不得,書房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高強見氣氛有些尷尬,隻得把語氣再轉了轉,柔聲道:前輩莫要著惱,這選官選軍雖說是朝廷法度,一時無從入手,不過要改善摩尼教眾的生活,卻也不是沒有辦法。


    方百花原本就是為了這事犯愁,一聽便來了精神:應奉大人有以教我


    高強袖中掏出一錠銀子來,便是白晃晃的清溪銀十兩:前輩,貴教教徒分散各地,所作行業五花八門,原本就難以一概而論。即便以此次清溪銀礦之事而言,雖然前輩等大力宣講來務工的好處,也不是每個教眾都應募前來罷世人都是為自己考慮,若見與己利不合,便難以動心,貴教教徒雖說向道心誠,可也是要穿衣吃飯的,何能免俗以晚輩看來,摩尼教眾團結互助相親相愛,這是好的,不過因此而造成排外,以至於教徒與尋常百姓隔膜漸深,這卻是不好了。須知摩尼教徒也是大宋子民,何分彼此若要教徒能向好,先就得破除這教派門戶之見。這卻是他的釜底抽薪之策,摩尼教倘若真能放棄教義中的這個觀念,尋求與普通百姓相融和,則便有望從根本上改變其與社會對立的傾向,從而漸漸走向一個更為平和的教派。


    見方百花點頭不語,高強暗喜,續道:所謂正心而後立言,貴教這個態度改變了,接下來就是具體的事端了。晚輩的銀鋪不日便將開張,在在都須用人,開頭還可招募些熟手,長遠看來還是要培養忠誠不2的掌櫃和夥計人才。不瞞前輩,晚輩這銀鋪不單單是販賣清溪銀而已,乃是要將分號開到大宋天下四百處軍州,甚至遼國番邦都要開張立櫃,所有這一切,都須無數人才。


    聽到這裏,方百花的眼睛已經亮了起來:應奉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從我教教徒中選拔可造之才加以培養


    不錯高強重重點頭:貴教子弟進入晚輩的銀號學徒,晚輩擔保不但要教他們生意經,還會從中選拔聰穎有才者加以栽培,而後必有能者脫穎而出,就算通過科舉走入仕途也未嚐不可能。即便是貴教有些子弟不能出頭,一輩子隻能作個夥計,畢竟這種子已經撒了下去,他們還會帶著更多的摩尼教子弟走出山林田畝。


    他越說眼睛越亮,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起來:摩尼教百萬教眾,其中豈無能者如此長久下來,何嚐摩尼不興這卻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這些摩尼教徒試圖融入正常社會的結果,必定是摩尼教的反社會教義要麽改變,要麽消亡,隻是摩尼教徒們可以過上更好的日子,這卻不是瞎掰的。況且這法子在相當長時間裏可以將摩尼教的精華掌握在自己手中,無論是對於控製摩尼教,還是對於培養自己的勢力,都是大有益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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