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等到了獨龍崗大營這女眷卻不好入軍營的右京便住在李家莊高強派幾個老成的兵丁並李應手下幾個管事相送李清照回青州去打點行囊那許多金石古籍散碎物件搬運起來著實不易。李逵在李家莊轉了一圈剛剛跟眾人都打了個招呼聽說李清照又要回青州去他想想幹脆把老娘接到京城去住趕著也一同回青州了。


    高強自在獨龍崗整訓士卒等候宋江消息不提。單說那監軍楊戩自從遭吳用所擒在高強手上落了把柄不大好當麵和他作對又嫌軍中過的氣悶諸將都不大待見他便應鄆州知府程萬裏之邀前去東平府駐馬。他那些舊日隨從被高強打了一頓又號枷示眾楊戩麵上甚是無光這等內侍的隨從原不是宮中慣帶的乃是臨行時從括田所中撥了來楊戩便漸漸將這些人都疏遠了反對新近撥到他麾下的張順甚為信重雖然夠不上曹操對關羽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金下馬銀的待見卻也是隨手打賞日常嘉問把浪裏白條直作心腹一般。也虧得張順作慣了魚牙子善於察人眼色哄得楊戩喜歡非常在鄆州隻是逍遙。


    忽一日館外有個書生來訪道是有幾幅字要獻於監軍嘉賞。楊戩接來看了小小吃了一驚卻是蘇軾米節黃庭堅蔡京四人手書各一幅題跋俱全都是真跡。當時這四人書法並稱尤其以蘇軾的書法為難得他迭經烏台詩案黨籍案之劫詩書毀去甚多再加上蘇軾在世時不喜歡特意給人家寫字都是他身邊人和知交親朋趁時收藏因此更為難得。


    這幾幅字算得極好的禮物了。看在這些份上楊戩吩咐請來人進館麵敘。他隻道是本州什麽書生來巴結自己求一個晉身之階哪知來人到了堂上大大唱了一個喏道:監軍在上舟中故人以這幾幅字命小生來訪。


    楊戩大吃一驚。什麽叫做舟中故人他前幾天倒是剛剛下過一回船便是被梁山所擒的那一次如今來人說的這般蹊蹺莫非便是這話兒


    隻覺得兩旁耳目眾多楊戩忙將左右都遣退了並張順也攆在堂下複將來人延至後堂敘話。到了後堂見兩旁無人那來人也報了姓名:楊監軍小生乃是本州秀才蕭讓。今來攪擾監軍。乃是受了監軍的舟中故人所托有一件大事要央托監軍。


    楊戩猶在驚疑沉吟道:秀才所說的舟中故人。不知


    蕭讓截道:姓吳楊戩手一顫便要作色而起那蕭讓顯然早有準備泰然自若地笑道:楊監軍此事於監軍有利無害何妨聽小生一言若是急切間措置不當卻壞了監軍自家聲名官家麵前恐怕不大好交代。


    楊戩又驚又怒本待作恐怕對方還有什麽手段。又聽蕭讓說對自己有好處的抱著僥幸心理道:且請直言若還要挾於本官時休怪本官辣手無情


    蕭讓臉上紋絲不動疊兩個指頭道:監軍請了監軍受命監管招討司大軍職責乃是進剿梁山水寇今梁山勢大又深在水泊之中急切難平此事甚明。那位故人怕監軍這裏遷延時日。但有閃失恐怕又不止當日舟中之禍故此命小生前來送這一樁功勞給監軍足下這還不是好事麽又哪裏說到要挾


    楊戩皺眉道:送什麽功勞莫非你那故人要投順官軍


    蕭讓搖頭道:非也戰之未分豈有投順之理那位故人之意乃是招安


    楊戩這下更驚險些脫口而出:你們怎麽知道要招安總算還沒亂了方寸看蕭讓的意思倒象是來求自己招安地若是將這句話吐了實對方一起疑心那就什麽籌碼都沒了。


    慌即改口道:招安乃朝廷所議本官隻可以此上奏卻未必可成。隻是你那故人來向本官提起此事卻是蹊蹺本官這裏隻是監軍上頭還有招討司你那故人也隻是山寨軍師兩下都不得作主如何議得


    蕭讓早有準備站起來深深一揖道:那故人心懷朝廷意欲求一個出身日後為官甚便自然朝夕記著監軍的好處這一點小小私心卻不好對人言了縱然朝廷招安也未必能得遂此心。因此上隻得仗著昔日舟中的一點交情來央托監軍。


    楊戩心中暗罵:便是這麽一點事就拿來作我的把柄這吳用忒煞可惱卻待作又想:朝議已有招安之旨那高強明明和梁山的盜魁宋江有勾連他那裏卻按兵不動是何道理若是我這裏與梁山搭上了線宋江一夥由此得以招安料來必定對我感激那時再把出蔡公相的言語來拉攏於他一夥則高強那廝的把柄盡可得矣斯時公相重收高強為己用再掌大權我這裏自然也是榮華富貴享受不盡豈不強似如今作一個監軍都無人奉承隻在此間局促


    這麽一想這吳用的招安之議竟是送上門來地楊戩當時怒火盡去笑容滿麵:蕭秀才非是我有意推諉實乃茲事體大我也不得擅專。隻是當今官家本是聖明的為你等殺官造反損了朝廷威儀故此派大兵征討。若是有人能向官家申明爾等不得已之情官家必定憐憫招安之旨也不難得。隻是其中卻有難處說到這裏沉吟不語。


    蕭讓見了自知其意肚裏暗罵一聲死太監便是要錢一麵滿麵堆笑卻將那幾幅字都收了回去。楊戩勃然變色還道對方不肯給錢哪知蕭讓卻道:監軍明鑒這幾幅字乃是小生平素無事臨摹之作難登大雅之堂隻作敲門之用這廂另有厚禮。一麵說一麵袖中將出一疊錢引來。


    楊戩一瞟那疊錢引足有百十張之多。上麵一張寫的分明乃是一百貫麵額則這一疊不啻萬貫之財抵得過宰執大臣兩年的所得。他雖然身在宮中慣見財貨不過這一筆也算是大收入了登時回嗔作喜一手接了過來揣在袖中。笑道:秀才直如此相戲乎一麵又望望那幾幅字還是有些難以相信竟然都是贗品。


    蕭讓長揖道:些許小禮不成敬意。那位故人說道隻需成就此事必當重重相謝百倍重禮在所不息隻望監軍成全則個


    楊戩一聽還有一百萬貫好收那頭腦就如同遇到了十二級台風的風車一般轉的飛快即道:是了。你等迫於生計。嘯聚山寨卻不忘朝廷和官家心中常懷忠義。與那等打家劫舍的強人又是不同。待本官將你等這些情狀上奏官家必然降詔招安為爾等大開自新之路。你那故人率先投效當得一樁功他又是曾讀詩書的本朝最重文學之士便賜一個出身也不為過。本書轉載bsp;蕭讓原本得了吳用之命便是為他自己求一個出身為此不惜重金賄賂楊戩。見楊戩答應的爽快蕭讓心中卻也鬆了一口氣。暗道:天可憐見隻望這一件事平安得成我一家尚有團圓之望原來這蕭讓一直住在鄆州城裏給人寫字教書為生。他與吳用本是素識近日承吳用派人來說要作一輪法事需用蕭讓大筆一揮便將蕭讓賺到山寨中轉頭又去把他一家都給請上了山要蕭讓下山去找楊戩說及此事。並不得泄漏分毫。若是蕭讓不從或者暗地給官兵通風報信或者此事不成那就是一家大小統統人頭落地別無二話。蕭讓雖說也有些花拳繡腿在身怎當得梁山虎狼之師更兼一家十幾口的性命都捏在吳用手中隻得應承。


    如今楊戩既然答應蕭讓卻不知這背後牽涉到朝廷中極隱秘地爭鬥還道這太監貪財看在重金份上願意代為稟告朝廷。當下道一聲靜候佳音便出門回家去了因吳用叫他在本州住著等候消息因此蕭讓仍舊住在自己家中隻是少了家人做伴獨個兒悲憤也不足為外人道。


    楊戩送走蕭讓將那一疊錢引收到箱籠中卻又取出一封書信來看。這書信乃是朝議決定招安之後蔡攸火將這消息送往杭州告訴蔡京蔡京便手書寫了這封書信命人加急送來給楊戩昨日剛到。


    楊戩本已看過一時不得要領今日與蕭讓一席談卻又有心得。看這封信原來是蔡京得知朝議招安之後囑咐楊戩要設法玉成此事並務必在這中間示好於宋江將他拉攏過來。蔡京信中說地分明:


    今上雖好遊樂於朝政並非無心。今朝政以理財為先高強以應奉局錢莊博覽會等幾事理財之能人皆服之士大夫間亦有稱譽者。此子春秋正盛士林中根基卻淺官家期以無黨或者托以朝政也未可知。若高強先入宰執則右相有士傑左參有梁子美盡我黨人也高強又與我蔡家有婚姻是乃宰執大臣半出我門於是官家豈肯將太阿倒持再用老夫為相乎


    而高強前功未賞遽出為招討官家又將樞密正位虛懸其虛位以待之意甚明恐其梁山底定之日便是高強入主西府手握樞機之時。因此梁山之事便是老夫重收高強此子為己用的最後時機稍縱即逝切切切切


    今聞朝議已頒招安之旨吾兒以為高強與梁山素有勾連招安之事一言可決是梁山可旦夕而下此功必成是也乎老夫以為非也前此用兵進剿戎機決於高強一人彼寧舍卻梁山上數萬條性命隻需與盜魁宋某內外勾結盡可大獲其功我卻無力分之是乃高強全握此功也我又何從入手命汝為監軍伺彼陰事而待之者聊以備無也


    今則不同盜魁宋某為高強居匪中數年今獲招安必乃其所望。然彼一旦招安不複囊時之用往日之事亦不得泄若我為高強必當殺之以絕後患彼能為數萬盜之魁豈無中人之智不慮及此乎我若從中取事向盜魁宋某開示利害其必以我為倚仗令高強得複為我所用則其身乃安舍此更無生機是以招安一事其實乃我之良機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汝當盡力成就此事就中設法示好與盜魁宋某宣揚我之籌算以收其心。


    蔡京的意思是招安反而給他提供了一個大好機會因為招安之後高強知道蔡京已經察覺了他和宋江之間地關係如果宋江在朝為官蔡京大把的機會和他接近收買宋江以獲取高強的把柄。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出現最好地辦法就是殺人滅口。楊戩隻需要盡力促成招安間中尋找機會向宋江說明其中的利害則宋江明了自身的處境之後惟有投向蔡京這一邊以迫使高強不得不俯聽從蔡京的命令幫助這個老權臣重新掌權。從高強的立場來說蔡京現在已經是六十五歲的老人就算重新執掌相權頂多十年也得交班了以高強這般年輕大可忍耐幾年總好過這件秘事揭出來落地身敗名裂的下場。


    楊戩將這封信看了又看再砸摸砸摸蕭讓所帶來的信息:吳用乃是梁山軍師此人想要為他自己求一個出身大可以此脅迫他為我效命將此中利害告知宋江卻是不妥此事關係到蔡公相和高強越少人得知越好還是要那吳用製造時機俾我得以向宋江說明利害料他不敢不從。


    楊戩細細想了一番自覺已經有了頭緒想想自己為蔡京立下這般大功他日自然受用不盡禁不住得意。忽然又想:這招安便要申明梁山為何造反若是高強和那宋江將這造反的緣由盡數歸到我那括田所上頭我豈不是作繭自縛


    回心一想卻又不妨事:前此蔡學士將那杜公才送交朝廷治罪括田之惡可盡數推到他頭上借他這一顆腦袋既可安撫梁山眾人又可解我之難何樂而不為想到好處不由得樂不可支。


    他在房中笑地詭異卻不提防隔牆有耳誰呢正是浪裏白條張順。張順得了高強和李俊地吩咐待在楊戩身邊行走日常隻是關注楊戩的諸般動向。今日蕭讓這一個陌生人忽然前來張順便留上了心及至楊戩見了蕭讓三言兩語便吩咐左右退避分明是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張順哪裏還不知道事有蹊蹺


    偏偏楊戩這間內堂經過整修周圍都沒什麽藏身之處因此楊戩甚是放心。張順對這間內堂也早已留心費了數夜功夫在牆壁中鑿了一個孔放了一根銅管一頭連到隔院自己一個部下的房中以此偷聽楊戩地密事。


    今日這銅管卻是初用音質不大好聽地有些模糊再加上張順對全部情況不了解聽來隻是似懂非懂。不過這舟中故人的身份卻被他這個曾經在吳用船底下憋了半個時辰氣的浪裏白條給猜了出來楊戩收了吳用的錢財哪裏能有什麽好事


    卻好張順識字火急寫了一封密信用蠟丸封好吩咐心腹兵丁拿出去交給鄆州城裏時遷的手下叫他火傳往獨龍崗大營交給高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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