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商英斥逐郭天信亦遭貶斥不過是區區兩日之前的事蔡京進呈哲宗實錄來得這般巧法高強料來必定不是臨時起意杭州和汴梁相距如此之遠信鴿傳送也不是一兩日就能往還的此必是蔡京早已做好了複出的全盤計劃一旦覺朝中出現機會就由蔡攸立刻上奏。要知道蔡京奉旨出京遠居不是隨便可以回京的即便是進呈哲宗實錄這樣的喜事也須請了聖旨準許方可有這段時間足夠他和蔡攸之間傳遞消息具體製定方略了。


    趙佶聞知此事當即大喜說道蔡卿家人雖遠出奉事尤謹這麽短的時間就將任務完成實堪嘉獎當即下詔許蔡京回京進呈哲宗實錄。那蔡攸乃是作戲高手假惺惺地說其父因罪遠謫自知其罪難贖縱然奉旨編訂哲宗實錄也隻是想因朝中大臣進呈給官家不敢奢望返回京城。


    趙佶聞言更喜蔡京貶謫乃是他親自下詔罪名也是他欽定的如今前罪也沒推翻倘若輕易就把蔡京又給招回來皇帝的麵子望哪放蔡京這般做派正是給足了皇帝的麵子。所謂花花轎子人抬人你好我也好趙佶也懂得投桃報李而且他這李報的還頗為風雅隻見官家從腰間解下玉環一枚交付身邊閣門使者命他連同招還蔡京的聖旨一起帶去交給蔡京。環者還也皇帝叫你回來你就別再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吧


    蔡攸也是飽學之士自然懂得其中內涵作嗚咽不勝狀感激涕零狀他乃是趙佶在潛邸時已經結識的舊臣一向也頗愛護如今見他這般感懷。心下也自惻然親手扶起好生慰藉了幾句。


    禦駕起行蔡攸閃在道旁恭送忽然見到宰執大臣經過墮後一人便是自己的好女婿高強冷笑一聲忽然靠上去道:賢婿家嚴在杭州時。多承你命手下多方照拂命我知會你一聲你這片孝心他老人家一概記下了自當有所報答。


    大庭廣眾地高強就算情知這話皮裏陽秋夾槍帶棒也不好回他隻含混著應了腳下加快跟著大隊便去。蔡攸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又是一聲冷笑。自回府去了。


    這幾人一番做作旁邊多少雙眼睛看到了雖然表麵上隻是蔡京請求進呈哲宗實錄這麽一件小事。但場中個個都是全副披掛的官場鬥士哪裏不曉得內中玄機再結合張商英剛剛罷相中書位置虛懸這麽個形勢人人都嗅到了那種山雨欲來天時將變的味道一個個暗地裏都開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盤。


    當晚高強依舊到博覽會去和許貫忠說些生意卻見鄭居中早在那裏等著扯著便道:高相公蔡元長今番要回京我死無葬身之地矣


    高強暗笑。心說你這幾年一直和蔡京作對蔡京這次罷相你也有份出力老蔡的耳目靈光地很豈有不知之理等他回來多半饒不了你。麵上卻笑道:鄭資政說的哪裏話來蔡公相為政持平從來不報私仇的豈會挾私報複況且鄭資政是國舅之尊自有當今皇後鄭娘娘護持又兼身為故王歧公之婿。士林中深有人望自身又立的正何出不祥之言


    所謂故王歧公指的是鄭居中的老丈人已經故去多年的王佳。此人乃是元豐朝時的宰相為政無所建明但知希求上意上朝時進事口稱取聖旨;上言可否已畢他便稱領聖旨退朝將政事回複言事者就說已得聖旨也。以此為口頭禪因此當時人稱他為三旨相公。他早在元豐末年就已經死去免了朝代更替之苦福氣是不小地不過高強之所以對此人記得甚牢一多半還是佩服他家的女人厲害女兒嫁了鄭居中也是個與徽宗朝相始終的強人孫女更不用說嫁的乃是千古大漢奸秦檜更因為東窗定計殺嶽飛而贏得了西湖邊一尊銅像的地位。鄭居中現在的地位和他的嶽父家勢力其實也有莫大關係。


    此時才政和元年秦檜要到政和五年才中進士鄭居中自然不曉得自己會有這麽一個大出息的親戚聽高強意存戲謔幃然不悅道:高相公如何相戲當初借著星變令蔡元長罷相鄭某可是一切都照著你的吩咐來辦如今你已經被人稱作相公鄭某卻落得投閑置散一冷一熱高相公不來安撫我卻把言語來相戲是何道理


    高強見鄭居中變了臉趕緊好言相勸鄭居中原也不是耍脾氣的人便即作罷道:適才如高相公所言蔡元長縱然複相仗著官家對鄭某地信重他也不能將我如何說不定還要想法籠絡於我。隻是費盡氣力扳倒了張天覺卻被蔡元長走來揀了現成地便宜叫我如何咽的下這口氣他與蔡京自從崇寧五年蔡京複相之後不能按照承諾舉薦他為樞密使開始就一直謳氣明爭暗鬥不休從前的盟友張康國被蔡京毒死之後這人唇亡齒寒更是與蔡京不能兩立。


    高強自然知道他心意故意道:隻是如今聖旨已出蔡公相回京已成定局你我還得早謀去就才是。小侄這裏好辦畢竟都是自家人蔡公相也不會如何為難我隻是卻要為鄭資政道一聲可惜今番宰臣之望又成空話。


    鄭居中聞言懊喪無比。他自蔡京罷相之後便一直在設法討好趙佶想要進入宰執不想鄭皇後正位中宮卻連累他也不能作宰執反而連樞密使都給丟了。原本仗著他和趙佶地親密關係隻等鄭皇後在宮中站穩了腳跟他這外戚也未必不能再進入宰執是以這人對於扳倒張商英才如此熱衷試想縱然趙佶有意用他宰執位子個個都站著人他又哪來的機會終不成要趙佶無緣無故踢掉哪個大臣換他上來。


    眼見火候已到高強也不再兜圈子正色道:不瞞鄭資政說有道是天心難測。以小侄看來蔡公相縱然回京要想再次輔政也在未知之數鄭資政未可妄自菲薄總之一切都在聖心裁奪。


    鄭居中一怔他不是笨蛋去年年初高家和蔡家的關係一度緊張。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如今高強居然對蔡京複相抱著這樣的態度看來這其中大有文章。他也是人老成精這種內幕和他關係不大也犯不著打聽隻詐作不知細細看了看高強點頭道:高相公非常人言必有中鄭某便睜大了眼睛看著罷了。


    送走了鄭居中高強轉身進屋。迎麵許貫忠對他搖頭笑道:衙內。如今你待人接物可不是吳下阿蒙了適才對鄭資政這幾下火候恰到好處想來倘若出現了斥逐蔡公相的時機。這鄭資政不須與衙內通同也可自行判斷去就了。


    聽到這誇獎的言語高強卻歎了口氣愁眉苦臉道:你當我想這樣麽我也想三言兩語便說得鄭居中何執中等人都俯聽命甘願以我馬是瞻一腳把蔡元長踢到儋崖去終老才好。可是不行啊這些廝鳥們一個比一個不要麵皮當麵說好的話轉臉就能吃掉我又如何能信得過他們相形之下我平梁山之時。那些江湖漢子被我捏住了把柄倒是說反宋江就反宋江半點都不猶豫比起這些朝廷大臣來相去何止道裏。


    許貫忠也點頭道:正是古人雲仗義每多屠狗輩草莽中原多忠義之士廟堂上盡有無恥之人蓋身在其中。不得不然爾如衙內也是性情中人又何嚐本性如此


    高強搖了搖頭頗有些自憐之意心說我本佳人奈何作賊隻是想想杭州還有一個大包死這眼見就要殺將過來了自己倘若不打起精神來應付難道還指望失敗了讀盤重來


    翌日朝堂上梁士傑便和高強合奏說道應奉局各處催責百姓造作應奉之物擾動州縣不少今願按照各州縣所出應奉物多少依數補還州縣以濟其麋給。章上趙佶亦喜亦驚喜者自從蔡京改革鹽法之後將原本屬於州縣的鹽利全都收歸中央朝廷導致州縣財政日困很多州縣隻能靠挪用常平廣惠倉的錢糧或者預借賦稅過日子。


    還有地便索性明著欺負百姓比如青苗法原本是官府向百姓放貸百姓夏秋兩季還貸現在既然州縣沒錢這青苗錢也就不會放貸出去了但是慢著這債券還是麻煩你老百姓給簽下來到了夏天秋天官府照樣來收錢本錢利息一樣都不能少少了就叫你吃官司這是一種還有就是大宋征收絹帛原本是采取和預買政策也就是在春上付給蠶農錢物預定其產出地絹帛這製度其實也就和買辦經濟一個意思。無奈政府作生意總是會這政策漸漸就成了直接征收絹帛有的地方是克扣預買絹的錢有的則改成打白條還有的幹脆白條都不打直接派人動手搶國家的暴力職能於焉暴露無遺。


    這種種下來老百姓自然是對朝廷破口大罵趙佶雖然居於深宮又喜好玩樂不過宋朝的製度還是很健全民間地聲音自有皇城司會隨時報告給皇帝因此他也不是一無所知。就拿應奉局來說雖然高強和燕青對手下管的很嚴但擾民之事還是少不了比如象李俊張順這些人他們一旦得勢之後難道指望他們對自己地官府同僚下手為百姓撐腰更多的還是反過頭來欺壓百姓畢竟柿子還是軟的好捏啊高強所能作的也隻是將他們來自應奉局的特殊地位盡力限製在商業領域而已好比每年給他們定下相當的營業額又教給他們正當作生意賺錢的辦法那就好的多了有些時候這種黑社會地秩序其實比官方地統治更為穩定和高效。


    應奉局是給趙佶享樂的機構直接受益者趙佶自然不希望這個機構受到別人的攻擊因此就算聽到了這些不好地聲音他也權當不存在。隻是當作不存在和廣受讚譽之間還是有所區別的倘若應奉局真能補貼州縣安撫下麵的臣僚官員那好名聲還是歸於皇帝的畢竟是禦前應奉麽


    這是喜趙佶所驚者原本應奉局他是準備從內庫裏掏出錢去的結果高強搞起來以後除了開頭花了幾萬貫以後就再也沒向內庫伸手要過一文相反這應奉之物花樣翻新種類數量都是一年幾個跟頭往上翻。就這樣已經是出乎趙佶的預料之外了現在高強居然說還有錢來補貼州縣


    高卿家應奉局所須錢糧倘有不足便向內庫需索便可州縣理財自有宰執與有司高卿家無需勉強。趙佶一轉念便知道高強多半是受到了州縣的壓力想要安撫他們不過這天下州縣甚多就算每個州縣隻象征性地給一些加起來也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了倘若應奉局負擔不起還不是要向他這裏伸手要錢趙佶這話其實也是有潛台詞的他是提醒高強你現在應奉局辦的很好隻要我能滿意下麵地州縣能把你如何這些事交給宰執大臣去操心就好了。


    哪知高強一力應承仰賴國泰民安應奉局連年頗有節餘以之返回州縣也是體現出官家體恤臣下之意不但不會向內庫伸手要一分錢而且保證應奉如故。說到後來有一句話最是打動趙佶:臣等職責應奉奔走下僚倘若辦事不力令臣民不解歸怨於上而自受官家俸祿如此豈是為臣子之道


    趙佶龍顏大悅連讚高強果然是股腦之臣上報皇恩下安黎庶說的高強猶如桃園三結義一般偉大。至於應奉局到底從哪裏變出這麽多錢來趙佶其實也曾經向高強垂詢過隻是沒等高強說幾句話一堆從沒聽過的經濟名詞已經將慣於研習丹青書法的皇帝給攪的頭昏腦脹當即罷聽身為皇帝他也很安之若素反正這些事都有高強這樣的臣子去操心他隻需要知道高強很會理財隨手就能變出錢來那就夠了。


    既然有高強這麽拍胸脯的擔保趙佶便點頭允可告誡梁士傑說應奉局畢竟是禦前應奉不是州縣有司切不可將州縣官唐不足都加到應奉局頭上隻是看詳各處擾民情狀酌情給些抵償罷了。梁士傑自然明白要不這件事他得和高強商量就算他是右相之尊手握朝廷大權這禦前應奉局也是天子家人不是他能隨便動的萬一逼得高強急了他隻需要說一句州縣有意抗拒應奉對君父不忠或者向內庫報一個天文數字的費用出來伸手索要那就輪到他和手下地那些文官頭痛了。同時鑒於張商英罷去中書乏人當以尚書右仆射梁士傑權兼領中書事。


    就這麽著一道對當時政局看似影響不大卻一舉奠定了應奉局的地位的詔書就此出。當應奉局的收入關係到各地州縣的財政之後其地位隨即生了巨大變化各地州縣從陽奉陰違一變而為逢迎不及。此種嘴臉高強也甚是熟悉後世那些地方官員招商引資的時候不都是這副嘴臉要政策給政策要地給地要人給人對於當地經濟的影響誰會放在心上做官的政績先是第一位的


    有了這道詔書高強的應奉局就立於不敗之地說白了就算趙佶明天就駕崩這應奉局也還是會繼續存在下去因為它已經成功地在大宋朝的各個層麵都紮下了龐大的根基。


    旬月之後在杭州的燕青接到使者傳訊說道蔡京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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