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銑看來高強的這個問題隻是循例一問而已教會弓射箭不過須臾即可又有何難然而同樣的問題被高強又提了一次這次是問的常勝軍右軍統製劉琦這位神箭手給出的答案讓和銑瞠目結舌:單卒習練我右軍須三日;一十將率十卒習練隊射須得半月;一營習三疊射法須得三月全軍配合習練又須三月。至於此弓射甚快則若要如前條令習射所須攜帶箭矢比前多出不啻半數各營負駝騾馬勢須更增營長都頭等分箭矢之序亦須更革末將此際不知其需時幾何請相公問參議司。


    簡單說來就是這東西單單要讓軍隊熟悉使用就得差不多半年時間後勤體係的相關變革還不計算在內。高強冷笑一聲向和銑道:和府君可聽的明白了此弓雖好我軍卻恐怕用之不及了吧和府君此功恕難在錄待本相將之轉署軍器監便是。要領功去和京城那幫官僚打交道吧我這裏的軍功就別想了


    事實上高強抓著這件事來作文章雖然是臨時起意卻也其來有自。大宋朝文尊武卑但也有軍功之賞那些嫌文資轉的太慢升官不的文官們往往就試圖從軍功上作文章於是造成了對於打仗和製造兵器有些文官甚至比武將更為熱衷所謂的開邊生事之罪往往都是由這類文官開的頭原因很簡單。打仗是要死人不錯可死得又不是他們這些文官


    這次高強前來收複燕雲既然認定了這是一個大地係統工程文武兩道就缺一不可是以對於這樣的歪風邪氣非得找個機會殺一殺不可和銑可算倒黴撞到了槍口上。否則他這弓也算是一項革新。縱使暫時不能形成戰鬥力。也不至於遭此冷落了。


    見和銑嗒然若失高強不免又把言語撫慰他幾句方向諸官道:列公燕雲之地本朝從未得之恢複之事談何容易以當日太祖太宗之英烈。開國將士之勇武尚且數遭敗今雖契丹衰敗然其事非細不可等閑視之。望列公捐棄私心雜念一體同心成此大功他日縱使朝廷不賞。待歸老田園之時。父老相擁而觀指稱此為平燕有功之臣那時光耀門楣。留名青史豈不強似區區爵賞


    這話自然說的漂亮了當時眾文武紛紛表態表示讚同帳中氣氛著實熱烈。高強微笑相應其實他心裏清楚經過這件事之後想要這些文武能積極參與平燕之事那就得另外想辦法激勵他們起碼眼前他們是不會輕易開口說話了。隻不過要這些人指手畫腳又有何用曆史上大宋收複燕雲之役打成那種丟人的樣子又有什麽邊臣有所建樹叫他們都幹脆閉上嘴讓真正能做事的人做事倒還落得清靜


    是日將各州邊臣所須擔負的任務卷軸悉數了下去又約定了保密與考成之法高強便即宣布散帳。待到晚間他便在府衙後院置了一桌酒命呂頤浩劉琦作陪問他請的何人高強卻笑而不答。


    須臾一員年輕將領進來身後引著兩個紅袍大員眾人看時卻是日間剛剛吃了個悶虧的和銑並滄州知州何灌二人那引領他們進來地年輕將領正是何灌地長子現在常勝軍右軍劉琦麾下為營長地何薊。


    見客人到了高強忙起身延請入座那和銑本是心存怨懟不過既然人已經來了也就無謂作態與何灌二人同告了罪坐了客座那何薊不敢與父親同座垂手侍立在旁。


    高強舉酒相勸勸了兩巡見和銑終是悻悻便停杯笑道:和府君敢是日間本相不錄你獻弓之功是以不樂


    和銑心中確是不忿任誰費盡心思弄了件寶貝出來獻寶的時候卻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大約心情都不會好今日若不是何灌拉他他還不肯來哩。隻是既然來了又被高強和顏悅色勸了兩杯酒這心裏的氣卻也順了許多他畢竟是將家子也曉得些行伍之事日間聽劉琦說的有理倒還能聽的進去。此時見高強說起便搖頭道:相公不錄我功自是道理顧下官此弓曆久而無功心中怏怏而已卻不敢怨望相公。


    高強見他尚能應答亦是甚喜。這雄州知州乃是要害去處邊關鎖鑰的所在倘若和銑此時仍然耿耿於懷他便要設法調離和銑以免不利大事了。當下好生勸慰了和銑幾句方向何灌道:當日出使契丹時有契丹貴人說及麟州何巡檢神射好生景仰本相後來歸國問起時方知便是何府君行事甚是欽服。何府君請滿飲此杯。原來當日何灌在麟州時其地乃是宋夏遼三國交界邊境上時有小衝突何灌便率本部精騎四處應敵所射之箭洞金穿石十中敵人見之往往驚走其名揚於異國。


    這事高強本是不知道的他所知道地何灌隻是曆史上靖康之時守黃河的宋軍不戰自潰領兵的將領就有何灌因此對此人本沒甚麽好印象。待從其子何薊手中得了何灌的邊策見其見解與自己暗合方才留意訪求之下才知何灌卻是屢有邊功軍事上頗有長才今日河間府聚將自然要與他好生議論一番。


    哪知何灌卻不吃這一套誇他射箭倒還客氣兩句問起邊事便硬邦邦地道:前日犬子所持平燕策已進呈相公左右餘外愚並無所見無以對答相公。今日到此非敢受相公飲宴隻為犬子在軍中多煩勞相公忒以致歉而已。


    這話卻大出高強意料之外好在平燕的大略早定。也不消何灌來參謀多少不過這何灌脾氣如此之硬也難怪以他地邊功到現在才作一個知州了。也就是宋朝文尊武卑有本事的人都望文資裏鑽其實象何灌這樣的人讓他作知州真是難為了他這種脾氣作文官也不討上級喜歡。倒是軍中還較為適合他一點。


    他隻是這般想想。劉琦在一旁卻說了出來:嚐聽家父說及本朝諸將。稱說何府君治軍嚴整每每歎息不已今見何府君如此剛正俗謂軍如其將嚴整之說不虛也。


    劉琦之父劉仲武也是西軍名將現任熙河安撫使當時號稱西軍有二劉。一劉便是劉仲武另一便是劉法可知其威望之重。何灌任熙河都監時便曾在他麾下此時聽見劉琦說道劉仲武誇獎於他方才現出喜色連稱不敢當又道劉琦將門虎子這般年紀便已經做到了一軍統製。領兵近兩萬之眾。倘若


    軍中去便是一路地安撫使機動兵力也不過三四萬


    高強命劉琦作陪。原是有此意見何灌開顏便也笑道:河北邊臣多豪俊二位府君俱是西軍將家子此番有事燕雲諸事仰仗列公處甚多況且本相春秋方盛經事不多也須列公多多讚襄才是。


    二人見高強說得誠懇便即一一允了高強便將呂頤浩與二人引見了笑道:此番用兵諸事甚多那糧餉轉輸之事悉由呂承旨勾當。緣邊糧草多須存於雄州霸州滄州三處這運糧之事可得仰仗二位府君多多護持若須軍馬時不妨直言。


    這次出兵燕雲和曆史上宋太宗兩次攻打燕京比起來起碼有一樁好處兩國在開戰前處於和平狀態宋軍可以放心大膽地將糧草運到邊地囤積起來而不必擔心糧道安全。但一旦開戰之後這糧道可就要成問題了而常勝軍雖有十餘萬眾但以燕京之大既要打擊頑抗地遼兵又要控製新收複的地方還要進駐燕京北部的五大關口和十八小關其兵力委實不能算多是以這護糧地重任高強便有意交給這些邊軍邊臣。


    在當日整軍河北之時高強對於邊軍地戰鬥力已然所知不少這些連廂兵都算不上地土兵卻往往人馬勇勁守土甚力當時邊境上主要地治安巡邏任務都已經由這些土兵擔負起來。若由這些熟悉邊情的土兵來護糧至少比那些喝慣了兵血過慣了太平日子的河北兵要好上許多至於領兵護糧的將領則隻能由這些邊臣來擔任了這也是高強看重何灌等人的原因所在。


    何灌與和銑聽了方知高強用意俱都拍胸脯擔保誓保糧道無憂。高強大喜又勸了兩巡酒議論些邊情軍事直至月上中天眾人方才盡歡而散。


    過了數日葉夢得忽然來見高強說那張琳不知得了什麽消息說什麽也要見高強一麵否則便不會繼續談判。高強聞之不憂反喜吩咐快快請進來。


    無時張琳一身官服大步而入向高強施了一禮便道:高相公近奉我主詔書前以南朝請議邊界我主念及兩國盟好百年無礙不忍壞盟為黎庶之計情願將易應朔四州交與南朝。詔書中並曾說及倘若南朝亦念兩國之盟不易時可恤我燕地去歲大饑運糧來賑濟我朝百姓以全上天好生之德。


    這便是天祚敗於阿骨打之後依著耶律餘睹的奏議遣使南來命張琳以此談判隻是張琳身在此間對於南朝收複燕雲的決心和準備都有所認識可不象天祚那般樂觀再聽說天祚與女真決戰失利一時間方寸大亂竟爾沒想好談判地策略一股腦將自己的條款悉數端了出來。


    高強聽了心中卻是大喜遼國既肯作出這樣的讓步必定是天祚和阿骨打決戰失利故而想以此來行緩兵之計。這塞外民族數千年來都是強者為尊如今天祚親征失利一舉把契丹數百年來血戰建立起的威信都給敗盡了可以想見的是從此契丹的那些臣民部族都將對契丹的統治失去信心自行尋覓新的領袖而靠近南朝最近地燕雲之地自然就會有意投向南朝了。當然了若是大宋還象曆史上那樣連如此衰敗地遼兵都無法戰勝這些早已經接受了塞外民族邏輯的燕雲漢人自然也就不會認同大宋的統治了。


    當下高強笑道:兩國盟好百年皆為百姓黎庶之計貴主既有此仁心本朝又豈能不允若說以糧賑濟燕京時本相亦當從命當四州入宋之時便可運糧望北地矣但不知四州何時入宋


    張琳見高強第一句話就問什麽時候交割便知不好硬著頭皮道:相公容稟我主雖允交割四州卻須寬限時日其地入北朝亦有二百餘年百姓安堵一旦交於南朝勢必有無數官民相攜北歸。伏祈相公體察民情俾此官民自行遷徙惟道中乏糧還望南朝盡支吾則個。


    高強聽得冷笑這話說得倒是漂亮合著你交地不交人這路上錢糧還得我來出這叫什麽道理聽著竟和曆史上金人索取每年一百萬貫租賦才交還燕京給大宋臨了還把家產一百五十貫以上地百姓一舉擄走如此行徑頗為相似。


    張相公此言差矣既雲割地自然割民奈何能遷民而留地似此逼使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掙紮道路擾民之情莫此為甚而又向本朝索糧口說為黎民百姓計何其謬哉他站起身來將手一揮斬截道:恁地本相在此一力擔當以半月為限半月之內四州入宋則糧亦當決不食言。


    張琳還想討價還價無奈高強態度堅決出口不改他也是無可奈何便道:交割四州之事千頭萬緒半月之期委實急迫但不知相公若半月不得四州便當如何


    你這是試探我有多大的決心呐也罷就讓你知道知道高強將眼睛一眯麵上擺出笑容口中的話語卻讓張琳半邊身子都冷了:約定之期豈可更迭待半月一至我便分遣官吏臣僚前往接受為免交割之時賊人乘時作亂亦當有大兵相隨還望貴朝莫要生了誤會道我南朝壞盟侵疆才是。


    張琳倒吸一口涼氣他年來從燕京過了三次自然知曉其地虛實此時的燕京可戰之兵不過萬人糧草僅支旬月而南朝僅僅在河間府駐紮大兵就不下四萬人且士飽馬騰一旦開戰的話遼兵就連燕京都守不住沒等塞外的援兵趕到城中就會沒糧草了更何況在目前的情況下又能指望塞外派出多少援兵那天祚帝自己都顧不過來了。


    張琳亦有心不允橫豎天祚給他的權力隻是審時度勢拖延時間而已。然而他這裏咬牙拒絕是不打緊南朝勢必立時進兵收取燕雲就算你能指責他背盟壞約卻也抵擋不住南兵的軍鋒又能於國事何補倒不如權且答應想來南朝得了四州之後以南朝粉飾太平的習慣勢必要大肆慶賀一番短時間內未必就會再索其餘州軍了。


    百般無奈張琳隻得答允隻是那應朔二州不比易二州近在咫尺道中傳遞消息總還須時日況且也須送信給燕京留守司命其籌措交割事宜。好說歹說高強總算是鬆了口將交割日期定在一月之後五月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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