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室央了馬擴去後在屋中隻是坐臥不寧也不曉得份在高強麵前是否說的上話。須知這約宋夾攻的策略乃是他和粘罕一派在阿骨打麵前力主的倘若此事不成他這國相撒改一係人馬勢必要被近來實力大張的阿骨打的子弟一係蓋過往後這女真國中的權力誰屬可就難說了。


    原來女真完顏部中自來有兩係人馬一派是阿骨打所在的本族一派則是國相一係出自阿骨打之伯父劾者隻因劾者為長卻不得立因此別出一支漸次向南展以至於曷懶甸一帶與高麗接壤現今一麵與高麗爭奪保州一麵虎視遼東地盤的就是他這一係的人馬。


    這兩派雖然別居彼此仍為一族向來也是緊密合作的不過隨著女真立國其權力和地盤都迅增長然而曆戰的戰場都鄰接阿骨打本族所在所謂近水樓台阿骨打這一係所獲得的地盤人口就大大多過粘罕一係譬如阿骨打諸子繩果斡離不斡裏朵兀術等人都在近來的對女真戰事中大有斬獲俱領了新建猛安繩果甚至領合紮猛安亦即萬戶之銜倘使依照女真舊俗象這些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子哪裏有如今的權勢此消彼長兩係就漸漸有失衡之嫌象兀術之類的少壯派就很有些要打壓國相係人馬的意思。雖說有阿骨打鎮著少壯派們一時也鬧不起什麽風浪來但粘罕和兀室等私下計議時。俱都以為當趁時展自己的實力免得以後要受欺淩。


    然而這展實力說說容易作起來卻難撒改一係人馬主力是在來流河水以南遼界壕以東地地帶鴨綠江上遊長白山一帶向南是高麗向西是大海。唯一的展方向是向東侵攻遼國東京道。但常勝軍在這一帶實力雄強。新近將有意投奔撒改的係遼女真胡十門一族殺了個幹淨女真國中震動不小輕易不敢開戰。如此一來等於是被困在了這片地帶急需尋求新的突破是以粘罕才向阿骨打力主連宋攻遼。


    高慶裔乃是粘罕心腹自然知曉他們的圖謀。見兀室心神不屬便笑道:郎君莫慌我見大宋新近收了燕地四州料想亦有意攻遼若得能與我夾攻正中其下懷萬無不允之理。隻今卻是有意相試欲見我國誠意耳。


    兀室歎道:我亦何嚐不知奈何這高相公甚有神通。當日他身邊有一道士。所論皆是我從來未聞我國與契丹遣使來往之事甚密他卻連國書中的詞句都能知曉。委實不是尋常人我若要見誠意不知當如何是好前次來求兵甲之時高強特意安排公孫勝在他麵前耍了不少花招著實把這位女真薩滿鎮了一下到今天都念念不忘。


    兀室說話尋常女真人自是奉若神明高慶裔這個讀書人卻能免疫料想高強自有其情報來源。當下又待說話忽然聽見外麵有人對答好似是馬擴的聲調兀室等他已經等得心焦當下連命人請進來的閑暇都無直接搶出去迎接。


    哪知打眼一望兀室卻打了個愣神卻見馬擴還是馬擴裝束卻大非尋常居然脫去武生裝扮換上了大宋官服並且還是緋色高慶裔緊隨在後也一眼覺二人對了對眼神彼此都覺得解決了一個大問題:與遼國議和之事多半是此人地告密罷


    知道歸知道他們也沒什麽好作地馬擴當日來時就說是高強地手下又是文武雙全的一等人才誰能信他隻是個普通商人現今見他穿了官服兀室倒以為他原本就是大宋的官員立時擺出一副笑臉迎上:這位不知如何稱呼馬太尉還是馬相公


    馬擴當然不會一步登天今日他經高強引薦向趙陳說女真情勢甚得趙器重當即封作八品承信郎樞密院承旨命他專責辦理女真之事為了加重其身份特旨借穿緋色官服否則的話他也隻好穿綠衣罷了。


    一見兀室這般說話馬擴便知他誤會了忙上前攜了兀室之手一麵並肩向屋中走一麵解說自己當日北上之時確是白身亦不曾有什麽朝命隻是方得了朝命要代表大宋與女真會商故而封了官職。


    他縱使推心置腹兀室卻哪裏肯信不過信與不信其實差別也不是太大相比起那些連女真話都聽不懂的大宋官員他倒還情願和馬擴打交道。當下將此事一笑置之便問前日馬擴受托向高強解說之事。


    馬擴今來早已與高強商議妥當胸有成竹便笑道:相公自來與女真國中交好常念及當日他在遼中遇賊多承國主和粘罕郎君等為他破


    此後連年將南朝兵甲販售於貴國後來貴國起兵擊高相公亦是出力不少如何不喜若依相公本心自是對貴國信之不疑奈何茲事體大我朝與契丹乃是百年盟好輕易不可敗盟與貴國又素來無交不知底細如何便信朝中大臣多有持異議者高相公雖是貴重卻也不能過拂眾意。


    兀室饒有心計自然不會被馬擴這番言語唬住情知這隻是表麵上的說辭關鍵還在於他能拿出怎樣的籌碼來便道:生受了高相公與馬大夫委實不過意今我國實與契丹不共戴天難以並立世間之所以遣使通遼不過是有意拖延早晚還要調集大兵去洗蕩了遼國五京之地。若能得南朝相助時自是感激當將燕雲漢家故地相許;若是南朝今日不信時我亦無法可想隻得回返國中啟請國主再起大兵去與遼兵爭戰罷了。


    說罷搖頭歎息不已。馬擴初到北地之時就是和兀室打交道又素知他在女真國中以多智聞名。哪裏會信他這般老實郎君休要氣餒我朝中如今眾意難決一時難定夾攻之事那高相公卻有意結好貴國是以秘密授意下官道是有一樁大禮相贈管教貴國滿意便是。


    兀室等地就是他這句話當即精神一振:是什麽大禮高相公非常人。出手料是不差。


    馬擴笑吟吟地伸出三個手指。一字一頓地道:常勝軍


    兀室和高慶裔俱是多智之人。乍聞這三個字彼此換了個眼神俱都不動聲色兀室隻作沉吟不語狀高慶裔從旁笑道:遼東傳言說那常勝軍本是南朝遣兵為之我等原還不信。說道宋兵倘若入了遼東契丹怎能相容如今看來這竟是真地了


    馬擴搖頭道:那卻不然這常勝軍的魁說來兀室郎君原該認得當日高相公在遼中遇賊直入貴國地境中隨行的有五十多騎渤海人。為之人便喚郭藥師。郎君可還記得


    兀室一怔常勝軍近來在遼東好大聲勢他們也曾多方探查其情報。自然知道這軍主喚作郭藥師但是隻這麽一個人名他無論如何也不曾將其和當日那個其貌不揚的渤海人聯係起來當即霍然動容道:那常勝軍主遮莫便是這渤海人郭藥師不成


    正是。隻因有了這一段因緣此後遼東大災諸族艱食那郭藥師也不知怎的訪得我家北上的商旅南來向高相公求告借糧。高相公念及當日救命之恩便慨然以糧米相贈全活人命無數那郭藥師也曉得感恩是以後來雖然闖下偌大事業仍舊許我家商旅往來無礙亦仰賴我家販售許多兵甲於他。近聞貴國兵強遼國瓦解郭藥師頗不自安方求南附我家朝議以不能隨意招納北地降人故而一時未許。今若命他與貴國聯手攻遼卻不是好


    兀室聞言大喜什麽郭藥師自請南附雲雲他自然不大當真然而從馬擴話語中透露出來的信息這常勝軍和南朝地關係顯然非同一般高強既然敢許下這話來那就必定有所仗恃。


    倘真如此那常勝軍與我毗鄰彼此可以呼應又強似南朝自攻燕雲多多矣隻是有一樁事為難那常勝軍近來對我國頗有敵意新近殺了我族近萬人我國中方議征討恐怕輕易不得許和。


    馬擴心中冷笑這兀室當真是一句一個心眼看似說地是眼下地小小紛爭其實卻是在試探常勝軍和南朝地關係究竟深淺如何倘若這樣地事竟能憑高強一言而決的話那麽這常勝軍和南朝的兵馬也就沒有多少區別了。否則的話便不妨對常勝軍搞些小動作占些便宜甚或派人滲透招降也無不可。


    好在高強與馬擴商議時也曾慮及此節早已設下了說辭馬擴遂道:遼東諸族相互攻殺各不相容我國隔海相望雖然有商旅往來今時卻也作不得他家的主若得朝旨容他入朝時卻又不同。今兀室郎君若有意與常勝軍並力夾攻契丹時切不可莽撞行事高相公這裏自當遣使說明夾攻之事伏仰貴國自遣使去商議瑣細。


    兀室其實也隻是這麽一說他出之時亦有使節望常勝軍去和郭藥師結納豈肯輕易動兵常言道財立品現今女真國實力大張也不是剛剛起兵攻遼那時一窮二白了凡事總得想想風險問題契丹大敵當前他也不願再樹強敵況且聽馬擴言語中之意這常勝軍一眾將來大有可能南附入宋現下貿然開戰的話豈非斷了與南朝交結地路子。


    有了這個收獲兀室已覺此


    起碼眼下遼東和常勝軍地緊張局麵即刻就能得到緩兵此境的撒改係主力人馬就可以騰出手來進攻契丹以圖獲取更多的利益對他這一派更加有利一些。隻是他畢竟多智眼珠隻是一轉又想起一樁事要緊:馬大夫日前與高相公相談時聽他說及與契丹百年之盟邊境不習兵戈好似頗以此為難。今日多承高相公美意令那常勝軍與我合力擊遼。倘若遼國力不能支憑著與南朝盟約前來請援。不知南朝將要佐助何方


    果然是女真中有名地智囊人物慮事周詳之極。頃刻間就想到了此節。若非高相公早有預計隻怕連後著也瞞不過此人。馬擴心中暗自警醒。麵上仍舊春風般地笑:兀室郎君說地哪裏話來遼國與我朝雖雲盟好卻竊據我家燕雲故地二百年我朝自天子以至萬民無不日夜思謀恢複故地哪裏會當真視之為兄弟之邦無非是我中華上國禮義之邦不興無名之師。不以無罪而壞盟。故而一時不得與貴國定約而已。若說援手遼國則萬萬不能。


    倘若換了旁人來說這樣地話兀室百分之百是不信地。女真人自來是弱勢民族生存方式中就包含了種種詭詐伎倆哪裏肯信旁人有這般誠信但馬擴在女真中多時其人才武功深得女真人信重他又是素來不貪圖金帛子女地。其身甚正。說出話來便著實有些分量。


    當下兀室再無疑慮便命取酒與馬擴同飲。以為定約隨即便請與高強相見要得他一句親口許諾。馬擴自然滿口答應許他來日與高強共飲以定盟約。


    既然有了實質性地收獲兀室便也不強求要上朝堂與大宋公開定盟反正隻要打倒了女真。再和大宋定盟也不算晚。他正與馬擴推杯換盞。說些閑話高慶裔忽然從旁道:日前聞說那高麗亦已遣使來南朝不知所為何事我國今方遣兵去取保州。高麗頗有意阻攔若是南朝不明就裏受了那高麗地蠱惑隻怕不利我兩國結好。


    馬擴一怔心說高麗使節來到汴京之事雖然不算多麽隱秘但尋常人也極少得知這些女真人終日悶在房中不出如何能知此事


    好在他是打工地遇到不好回答的問題最佳辦法就是往上麵推當即笑道:高大人這可問錯人了我新近才得了官職皇命是著我專責辦集貴國之事那高麗國之事自有有司豈是我能與聞來日見了高相公高大人不妨將這話去問他以高相公的身份雖是機密大事亦皆得與聞料想能知情實隻是高相公是否說與郎君一行得知亦非我能逆料者。


    到底是讀聖賢書長大的馬擴這一腳皮球踢的精彩之極一腳便踢回了高慶裔這一邊。高慶裔見捉不到他的岔子也隻得作罷。


    飲宴既罷馬擴告辭離去轉上三樓進了後廳便見高強坐在那裏等他的回音忙上前將與兀室等人交談地始末說了末了道:果如相公所料下官抬出中華上國禮義之邦地話來那兀室竟是欣然接納不疑下官卻是白白擔了一場心事。原來此前高強和他們商議應對時馬擴便提出了這個問題高強想了半天結果就想出這麽個近似糊弄小孩子地說辭來當時馬擴大覺不妥卻又無法可想隻得硬著頭皮上了結果卻大出他意料之外欣喜之餘卻也想聽聽高強地深意。


    高強聽說馬擴與兀室相談順利心情大好便笑道:此事易與耳隻是你身在局中不能自明而已。我來說與你聽那兀室此來商議夾攻乃是看準了我朝必收燕雲而後甘心不愁我不答允夾攻然而我不但不允出兵燕雲夾攻甚至連公開訂交都不肯大出他意料之外這個大大疑慮橫亙在他心中若不弄個明白如何罷休


    隻是這夾攻之事又是他誌在必得你今日已經許他與常勝軍聯兵攻遼他心意得償大不欲此事尚有禍端在後此乃人之常情若是能得一說辭以安其心無論是否為情理之中他心下先就情願相信了再與前時我朝的言行一加印證便更為深信不疑。人們總是願意相信對他們有利的事這是現代心理學中一個很基礎地知識高強小小嚐試了一下便收奇效言下也不由得有些得意。


    馬擴大悟少不得又要讚歎幾聲方說起女真關切高麗來使之事。高強聞言眉頭就是一皺敢情這女真人在汴京也已經有了眼線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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