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政和七年二月二十二日拂曉賭上了遼東和金國國運的開州會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淩晨四更時分宋軍諸營便升起了炊煙各營的火頭軍將輜重中最好的肉菜都拿了出來甚至每一都兵卒都能有一壇酒喝。士兵們大口大口地吃著飯菜有的大聲談笑有的竊竊私語還有的卻是一邊吃一邊抹眼淚好在諸營多半都經曆過戰鬥心理上還不過分慌亂沒有出現浪費食物和過分激動的情形。


    士兵們吃戰飯將官也沒有閑著。開州城樓中便聚集了此次出征的所有統兵大將以及兩位高級參議官陳規和朱武兩人居中而坐者自然便是大宋遼東最高的軍政長官宣撫使高強了。


    手中端起酒杯來高強環顧一周心中一時難以平靜。在凡事講究論資排輩的大宋而言在這樣重要的戰場上在座將吏們的年紀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他自己不滿三十自不必說座中最長的陳規隻有三十三歲最年輕的李孝忠則隻有二十三歲按照當時的標準來說這就是一幫嘴上沒毛的小夥子而已。


    可是就在這一幫小夥子手中今天就要決定遼東乃至大宋五十年的命運


    列公飲罷這一杯便可各回本營跨河出戰矣站起身來高強將手中那杯酒向周遭示意一下而後一飲而盡甩手向地上扔下去清脆的一陣響聲霎時便響成一片諸將也都有樣學樣將手中的酒杯用力摔在地下身上的甲葉一陣鏗鏘。


    出戰我軍常勝高強把手一揮諸將齊聲呼道:我軍常勝便是遼東的將領。如馬彪王伯龍等亦皆相率而呼臉上更現出掩飾不住的興奮因為他們和中原來的宋軍一樣。也都是常勝軍


    諸將各自出門這城樓中隻剩下了高強陳規朱武此外李孝忠身率此戰的主力軍常勝左軍又是現今高強身邊最擅長指揮大軍地戰術長才亦留在高強身邊參與指揮事實上是擔當了此戰的全軍都統製職責。


    列公。與我上城頭觀將士列陣五更時分隨著一輪紅日躍出地平線出戰諸軍的身影也開始展現在高強的眼前一行行一列列地大軍間雜著戰馬車仗經由龍河上搭建好的五座浮橋正源源不絕地跨過龍河進入那一片預設好的戰場。


    居中的一道浮橋就在高強的腳下。跨過被作為城壕的龍河水無數軍將從開州城門中昂然而出手中地刀槍弓弩高舉每一隊經過都在向城頭上的高強這裏歡呼。也不知是誰打頭滿江紅的軍歌一經唱起迅便在每個將士的口中傳開。嘹亮的歌聲繼去年響徹了燕京城內外之後再一次回蕩在遼東大地上。一遍又一遍聲遏行雲驚飛鳥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軍心可用士氣可用一股熱流回蕩在高強的心中。縱使這詞他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亦是他一手抄襲過來的然而在他心中。這大概是他最無愧於心的一次抄襲了因為即便是當初那位盡忠報國的千古英雄畢生也沒有實現過這詞中地抱負甚至寫詞時都沒弄清楚真正的黃龍府是在哪裏。而他高強倘若今日一戰得勝的話黃龍府就在觸手可及之遠


    正是相公治軍有方自成軍之初便教以殺胡報國之道今日得以與金虜決戰自當將士用命人人踴躍向前。陳規的麵孔仍舊消瘦精神卻好了許多孤城苦守的五十一日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軍中袍澤死的城下他比任何人都期盼著打敗金兵的那一刻道來。


    當朝陽映照在開州城頭時四萬大軍已經在開州城東擺開陣勢。事先經過實地堪察又有諸位參議官們地協力策劃宋軍的列陣嚴整不亂好似早已為了這片地形操練許久擺就了陣圖一般。


    當高強剛剛開始接觸兵事地時候他對於陣圖是嗤之以鼻的大半都是拜宋初最自以為是的用兵家趙光義所賜此人明明屢戰屢敗平生就靠著欺負被柴榮和趙匡胤壓製了十幾年的北漢而威風了一回偏偏就是沒有自知之明手製一張平戎萬全陣圖仿佛是要學趙普的半部論語治天下他就來個一張陣圖打天下。


    是以最初練兵時高強一聽到擺陣就反感。然而靜下心來之後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地偏頗之處這陣圖雖然被一眾霧裏看花研究軍事地書生給弄的不成樣子但究其本來不過是講究不同兵種和部隊之間如何配置兵力如何揮戰鬥力地規則而已。好比現代軍校裏的基本課程就是學習各種輕重火力如何配置兵力如何部署乃是打仗的基本要領即便嶽飛這樣的軍事天才依然要承認擺陣是兵法之常。


    因此在軍中引入參議製度之後這臨戰布陣也就不是什麽問題了參議官的選拔原本就是以武舉的貢士優先這陣圖在他們來說都是基本課程進入軍中之後因應不同地形下各兵種的裝備和戰術常勝軍的陣圖比武經總要上的來得更加完備和複雜。


    此時擺出的就是疊陣法。此戰宋軍的參戰兵力乃是以李孝忠的左軍為主力計有兩萬之眾分作四廂列了四個方陣中軍兩陣前後相疊左右兩陣則分為左右翼這便是全軍的基幹陣形。


    中軍與左右陣之間以拒馬排成長列相互聯結兩陣騎兵便在拒馬後麵待命居於北端者乃是馬彪所部五千騎兵南端者則是韓世忠的背嵬軍現今亦隻得五千餘騎。而王伯龍六千兵則為合後從大軍最西端一直拖到開州城中確保後路無憂。整個陣勢從南到北綿延五六裏之遙東西更是長達十裏前鋒直達開州城東十裏外。


    至於新近前來投效的懷恩寨千戶阿海之兵高強則將其置於全軍最南端。亦即整個陣勢的最右側命其護翼大軍外圍不得中軍號令不得妄動。


    眼見全軍陣勢列成。高強仍命陳規在城頭策應一麵守城自己則與朱武和李孝忠下了城樓跨上剛剛被阿海獻上的良馬黃驃馬馬上加一鞭那馬撒開四蹄。潑剌剌地奔了出去後麵牛皋扛著大旗緊緊跟上眾牙兵持著高強的節鉞儀仗飛騎而出。中軍的戰力最主要的就是林衝所率地教師營在遼陽府演武招兵之後其部驟然擴充至千人戰馬甲胄兵器俱都精良目為全軍之冠。此外尚有臨時抽調精兵組成的大斧營亦有千人之眾。由索統領隻是扛著斧子一路猛跑跟在後麵吃灰聲勢就大大不及了。


    事實上在冷兵器時代最能體現戰鬥力的就是這樣的一支突擊兵力名字則各有不同好比西夏有鐵鷂子。遼國有亦有鷂軍女真有鐵浮屠。極一國之精兵也不過數千之眾而已。郭藥師為遼東之帥手下自然也有這樣一支兵號為硬軍不過六百之數而已。


    全軍甲騎具裝地教師營。猶如一道鋼鐵洪流。奔出城時蹄聲隆隆震得大地都顫抖起來。而宣撫使高強的親臨前敵又給全軍注入了一針興奮劑宣撫大旗所到之處軍士無不歡呼我軍常勝的戰號響徹雲霄。


    戰場的另一端金兵亦已列成陣勢在五裏開外與宋軍遙遙相對這片歡呼聲自然也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裏盡管大多數女真人並不懂得漢話但那些貴人們卻多半不在其中。


    常勝說起來好聽兀術冷笑了一聲隨即肋下就被人捅了一肘斡離不向他皺著眉頭瞪了一眼兀術撇了撇嘴方專心看著阿骨打在地上指畫。


    宋軍精甚非等閑可比爾等經開州之戰亦當悉知。今觀其陣形嚴整士氣昂揚又有雷彈利器不可輕動務必要先引其出戰衝亂陣腳方好破陣。阿骨打說了一遍又嚴申禁令不許任何人擅自為戰方道:來都將箭擲出去吧


    諸將齊齊應了一聲便各自從壺中取了一支箭投出去遠近左右有差隨後將箭取回來便以此定下各軍的位置所在這本是女真人圍獵時地慣用方法全然不須文字指引卻皆能明了各自職責所在乃是金兵野戰指揮上的獨到法門。當然這種脫胎於生產生活實踐的戰術指揮並沒有什麽推廣的價值即便是女真人自己在離開了祖輩相傳的生活方式之後能夠以此法戰鬥的人也越來越少金國立國後戰鬥力迅下降也與此有關。


    不過至少在現在這樣一支軍隊上下同心中軍的命令可以在頃刻間傳達到每一個戰士的心中廣大的戰場上幾乎沒有任何指揮障礙亦使得金兵在大規模地野戰方麵獨具優勢。


    待諸將去後阿骨打卻獨獨喚住粘罕低聲道:觀宋軍陣勢輕易不能撼動如何引亂其陣腳端看你的手段莫要令我失望。盡管已經稱帝阿骨打卻還沒適應自稱為朕。


    粘罕點頭便退了下去。


    兩軍遙遙相對金兵人數原本就比宋兵來得多些盡管經曆了開州血戰折損甚眾仍有過五萬之眾。加之金兵皆是騎兵陣形又較為鬆散驟眼望去竟要比宋軍多上一倍有餘南北綿延十餘裏若是從上空俯瞰下去就好似一個巨大的螃蟹一樣舒張開的鉗子和腿隱隱將宋軍包在了當中。


    要是熱兵器時代大家玩炮的話本衙內這陣勢可就死定了。不過現在嗎論起遠程兵器還是我軍占優你兵多又如何經曆了幾場大小戰鬥高強已經明白了步兵和騎兵的優劣所在其實真正要麵對麵地戰鬥的話騎兵衝擊步兵陣營地損失會大的驚人他更多地是利用機動力上地優勢在廣大的戰場上尋覓分割殲滅步兵的機會。而今天在他麵前就足足有五萬號稱滿萬不可敵地女真騎兵


    不得不承認女真的連年攻遼確實從戰爭中獲得了巨大地利益。這些戰馬和兵器多半都是從遼兵手中繳獲得來地或者是掠奪來地各族工匠打造單憑女真人自己地話一百年也養不出這許多戰馬。也湊不出這許多兵器甲胄來。不過這些東西和高強都沒有太大的關係管他究竟是怎麽來的總之現在就隻有殺上去了。


    衙內敵兵皆騎兵勢必要主攻。我軍自可靜待其挑戰。五萬騎兵呐了不起李孝忠跟隨在高強身邊就用高強的望遠鏡四下張望口中嘖嘖連聲好似對於金兵的騎兵規模頗為豔羨。


    打完這一仗我將繳獲戰馬半數分你如何高強正與李孝忠打趣忽見對麵金兵陣中馳出一隊騎兵來約莫百騎上下。筆直向著宋軍中央而來。


    咦有這樣挑戰地麽李孝忠拿起望遠鏡去看了一眼不旋鍾臉色和語調俱都冷了下來將望遠鏡交給了高強去看一麵卻命人傳令叫前陣戒備。


    高強從望遠鏡中看去。卻見當先者正是粘罕他的坐騎身後卻拖著一個人。在地上翻滾掙紮樣貌甚苦。狗東西竟敢如此高強心中的怒火登時燒了起來因為他看的明白那地上的人身上衣衫雖然破碎。卻分明是宋軍的緋紅軍服


    相公勿怒。怒不興師此正彼之詭計有意令我軍出擊。自亂陣勢他騎兵大隊便有機可乘。朱武問了李孝忠原委忙向高強進諫。


    高強憤然道:我難道不知隻是若隻為此便不出擊軍心何安士氣何存


    李孝忠目光冰冷沉聲道:相公末將自有辦法請喚林教頭一敘。高強立時應允不一會林衝到來幾人低聲商議了片刻林衝便從教師營中點十騎出來穿過前陣向前奔去。


    說話間粘罕百騎已經到了離宋軍前沿三百步處他將手一舉眾金兵俱都按下坐騎一起跳下馬去人手一支槍插在地上而後將馬鞍後麵拖著的宋兵拉起來緊緊捆在槍杆上不片時便在陣前豎起一排來。


    粘罕上前幾步大聲道:宋人聽真爾等家國本無憂卻受朝廷驅策到此枉送性命屍骨不得還鄉是何苦也何不罷兵休戰我家狼主仁義不來加害你等自當送爾等回鄉與親族團聚。若還執迷不悟對抗我家大兵便是這般下場說著將手一揮後麵一名金兵揮起刀來一刀砍下一名宋俘的手臂那宋俘本已被拖的奄奄一息此時隻慘叫一聲便即暈了過去。那金兵好似頗不滿意又是一刀剁下另外一隻手臂那宋俘哼也不哼渾身上下一陣抽搐便即斃命。


    那金兵大聲咒罵了幾句便砍下了那宋俘地頭顱用力向宋軍這邊擲了過來罵聲隨風飄過來大抵是說什麽宋豬太也不濟沒到砍頭便斷氣了。


    宋軍見此登時一陣騷動無數將士都鼓噪起來好似一陣無形的波濤拂過軍陣般原本如同山嶽一樣巍然不動的陣形頓時微微散亂起來。


    托望遠鏡的福高強比尋常軍士更早一步料定粘罕想要作什麽身邊的人又能保持冷靜是以也早一步從最初的激憤中冷靜下來:金狗恁地毒辣竟以這等手段來挫動我軍銳氣一俟我軍向前衝鋒他大隊騎兵便可相機穿插分割我軍陣形了


    粘罕在對麵見狀心中有些得意大聲道:宋人聽著我屈指百數每數一下殺一人若是你等要解甲時便趁此百數之間行事無謂浪死遼東跟著手一揮又是一名宋俘人頭落地。


    宋軍見狀又是一陣大嘩正是群情激憤忽見數騎躍出陣來為者胯下烏騅馬掌中丈二大槍身上披著金甲紅色戰袍耀眼之極頭上不戴兜鍪用一塊璞頭包著乃是這位軍中大將的獨門標記。前陣將士見了頓時歡呼起來:林教頭林教頭


    林衝到了陣前大槍一指對麵粘罕喝道:某家林衝久聞女真將士勇銳威震遼東故而不辭千裏而來欲求一會當世英雄豈料竟是一班無膽匪類一味殘殺被縛之人算得什麽本事林衝在此將爾等百騎性命交換我家這百名軍士一起滾回去吧


    粘罕目光一凝向身旁一名金兵點了點頭那人會意即時翻身上馬揮著狼牙棒衝將過去口中喝道:何物宋豬敢辱我兵吃我一棒


    林衝冷冷一笑雙腿一夾胯下烏騅馬那馬奮蹄揚鬃頃刻間便跑得四蹄生風數十步間兩騎相交林衝陡然將左手放開槍杆右手捉著槍杆盡頭那支槍如同毒龍出淵一般刺出去丈二長地槍杆加上手臂的長度遠遠長過需要雙手揮舞地狼牙棒。


    電光石火之間那槍頭隻在金兵麵門上一點即收林衝右手一抖左手一抄那支槍自然而然便消解了兩騎對撞的巨大衝力交到左手之中那金兵卻在這一霎那間已然失去了生命撒手扔了狼牙棒倒撞下馬來那匹馬茫茫然跑了十幾步被林衝手下軍士牽了去了。


    粘罕瞳孔頓時收縮事先雖已做好了宋軍會出來挑戰鬥將的準備但誰料到對方武力居然如此強勁這名縱橫無敵的女真勇士狼牙棒下不知殺了多少契丹兵將在林衝馬前居然隻是一個照麵


    心中正在打著主意不意身邊竟冒起一聲大吼來:林教頭殺的好殺盡金狗方罷手


    高強正從望遠鏡中看不禁失聲叫了起來:石勇是石勇原來這身子被縛命在頃刻卻大聲為林衝叫好地宋軍俘虜竟是前陣子到遼陽報訊地背嵬軍正將昔日梁山好漢石將軍石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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