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起來,我倒寧願自己的腦袋撞個窟窿算了。


    06


    一下車,我撒腿就跑,宋嘉在後麵叫住我:“你的包。”


    我深呼吸一口,苦大仇深地回頭,便看見一輛很熟悉的車停在對街,是裴子煜的車。


    鑒於有過上次半路被甩下車的經驗,我再也不敢借裴大爺幫我擋宋嘉了。所以當宋嘉步履優雅地走過來將包遞給我後,我也隻能咬牙切齒地說了聲“謝謝”。


    然而宋嘉是誰,宋嘉是個腹黑大王,對於我情真意切的感謝,他根本沒當回事,而是繼續無恥地討要實質的感謝。


    在這廝無比理直氣壯的要求下,我終於敗北下來:“下次你來我店裏,我請你喝咖啡,要不奶茶也可以,這樣總行了吧?”


    “這樣啊,”宋嘉一副特別為難的樣子,最後才點頭:“那我就勉為其難答應吧。”


    我去你大爺的勉為其難!


    帶著一肚子怨氣和火氣,我殺回店裏,朱珠正在給客人調奶茶,見我回來,立馬叫苦不迭:“你總算回來了!你不曉得裴帥哥等了多久了,我看你再不回來,老娘的店就要被他的妖氣掀翻了!”


    “他來幹什麽?”我警惕地一回頭,就看見裴大爺那個二皮臉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衝我晃杯子,“再來一杯,謝謝。”


    一個宋嘉已經夠我煩了,現在裴子煜這個更棘手的大爺又跑出來湊熱鬧,我氣得一個頭有兩個大,一拍桌子:“你有病麽?”


    我以為裴子煜肯定會翻臉,沒想到二皮臉的定力不容小覷。短暫的沉默後,裴子煜笑得我不寒而栗:“可不是,所以找你來看病了。”


    那天我少見地沒有拒絕裴子煜出去喝一杯的邀請,倒不是我多怕他在我店裏鬧事,又或者突然轉性多麽待見他,而是我原本就想好好喝一杯。就算我自認這麽多年來已經磨成鋼筋鐵骨,這幾天發生的事也足以令我元氣大傷。


    思及此,我也就覺得就此請裴子煜喝一杯也不錯,一來算是還他幫我媽給醫院打招呼的人情,二來是希望能就此正式表明自己態度,和他劃清界限,大家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裴子煜自然是看不起大學城附近的這些小酒吧的,所以他提議要去市中心時,我也沒有拒絕,心想老娘大不了賠你一個月的收入罷了,要是能就此和你不相往來,賠你三個月我也甘願啊!


    裴子煜載著我一路駛向市區,在那家挺有名的酒吧前停了下來。


    我以為就是這了,準備開門下車,裴子煜卻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忽然改口:“我肚子餓了,我們還是去吃宵夜吧。”


    真是男人心,海底針,我翻了個白眼,最終還是決定忍心吞聲:“隨你高興。”


    於是又是一陣九曲十八彎,我們才到了裴子煜口中很好吃的那家啤酒燒烤攤子。老板看來是裴子煜的熟人,見到他來,臉燦爛得跟朵花似的:“裴先生今天怎麽有空來了?”


    還裴先生呢,我沒忍住笑出聲來,絲毫不介意那人投來的驚訝目光:“裴先生第一次帶女孩子來呢。”


    是啊,不帶女孩子,帶女人嘛,我心領神會地笑笑,隨便找了個板凳坐下,示意裴子煜點菜了。


    我酒量向來不錯,大概是親爹大人的另一饋贈,然而他卻忘了遺傳給我好酒品,所以雖然我打死不承認我人品差,但我的酒品,卻真的不算很好,喝多了就人來瘋,話多。


    在和裴子煜你一瓶我一瓶地灌了近一箱啤酒後,我漸漸敗下陣來,望著眼前這個把酒當白開水一樣喝的怪物,我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他的胸前:“你不是人類吧?還是你作弊了?!肯定是作弊了!”


    我眼前的裴子煜都帶重影了,但笑起來還是那麽好看,讓人想一把掐死以絕後患。


    “小朋友,老實說你的酒量是不錯的,但你這麽喝,就不怕被我騙了?”


    我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得了吧,當初可是我騙的你,你忘了?我也就是今天心情不好而已,否則你休想老娘陪你來喝酒!”


    “怎麽心情不好了?”裴子煜此刻像個鄰家大哥哥,一副道貌岸然,循循善誘的樣子。


    “怎麽心情不好了……”我的神智已漸漸渙散,重複著他的話,漸漸有些鼻酸,“怎麽心情不好了?要是你媽得了腫瘤要開刀,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你他媽心情能好?那你笑一個給我看啊!我媽一個人帶了我這麽多年,也就這幾年找了新對象,過得開心點,要是她有什麽三長兩短,嘿嘿嘿,嘿嘿嘿……”


    我笑起來,看來這麽多年養成的口是心非的壞毛病,是徹底沒得救了。這樣想來,我又覺得有說不出的絕望,忍不住又“咯咯”地笑了幾聲。那笑聲三分淒厲七分寒涼,我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


    而正當我無休無止地笑著,裴子煜不知何時已湊到我身邊,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背。


    “哭出來……聽見沒有,哭出來……”這語氣,要是換在平常,多麽像逗弄孩子時的調調啊,然而不知為何,此刻我卻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變得沒有平時那麽可憎,而流淚,也不再是那麽可恥的事。


    終於,我再也忍不住,靠在裴子煜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來。


    07


    我醒來時,朱珠坐在身邊,眼睛瞪得好比銅鈴大小。見我終於回了神,朱珠一巴掌拍在我的腦門上:“你大爺的,再喝啊!再往死裏喝啊!下次你看老娘還會眼巴巴地守著你不,還會幫你洗那些臭烘烘的衣服不!”


    珠珠罵罵咧咧的樣子讓我找到了一些真實感,環視四周,才發現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怎麽在這裏?”


    “裴子煜扛回來的,你喝得不省人事,跟死豬一樣,他叫我看著你點,老娘就一晚上眼都沒合一下。”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我麵有愧色,討好地蹭蹭她的手臂,卻被她嫌棄地打開:“滾你丫的!趕緊去洗個澡跟我吃飯,你忘了你答應你媽好好讀書的,我要監視你!”


    我自知理虧,灰溜溜地下床,隨手抓了兩件換洗的衣服,鑽進了浴室。


    熱水令人神智清醒,在逐漸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一切後,不禁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後悔。真的,我這輩子活到現在,幹過最後悔的事無非兩件,一是和周卓宇分手,二則是在得知唐熹微和周卓宇走到一起後,逃也似的辦了休學,去了麗江。


    我走得悄無聲息,卻氣吞山河。悄無聲息指的是,在辦理休學這件事上我沒有通知任何人,而是花錢找人假扮我媽,解決得幹淨利落;而氣吞山河則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想沒有誰可以跟當時的我一樣腦殘,倒騰出剩下的所有積蓄,隻為了破罐子破摔,去豔遇高發地麗江找所謂的豔遇。


    麗江不愧是麗江,找好入住的客棧後,我一個人默默地溜達了一圈,最後得出一個十分令人振奮的結論,那就是這裏果然連空氣裏都漂浮著荷爾蒙的氣味。


    話雖這樣說,我卻不知道荷爾蒙是個什麽味道,但清楚知道酒是什麽味道。那幾天我幾乎晃遍了古城裏的所有酒吧,最後經過刪選,我決定在豔遇高發地的SAKURA裏麵蹲點。


    本質上我是一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人,蹲了三天,搭訕的不乏,我卻總是在最後關頭打退堂鼓,拋出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在對方或詫異或鄙視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後來我差不多是絕望了,幹脆連店都懶得進了,直接蹲在店外麵,和那些買花的本地姑娘們閑磕牙。


    話題漸漸由“你一個月能賺多少”拓寬到“本地姑娘泡不泡吧”“本地的爺們帥不帥”,越發顯得不著調,然而也就是在這不著調的氛圍裏,我感到許多虛晃的快樂。


    蹲門外的第四天,一賣花姑娘在去廁所時放心把花交給我托管時,我忽然深刻地意識到,我這趟豔遇之行算是徹底泡湯了。


    我百無聊賴地抱著那些看上去已經有些蔫了的花傻傻地坐在石欄上,望著腳下流動的江水。


    那時候的我究竟在想著什麽呢,已經記不清楚了,或許是想唐熹微此刻是不是正和周卓宇在一起吧?是在接吻,還是別的……我的腦中漸漸一片混沌,直到一個聽上去頗好聽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小朋友,你的花多少錢?”


    裴子煜的初次登場就是在這樣燈紅酒綠的背景下,一點都不英偉,甚至還帶著幾許風流。


    恰好那姑娘上完廁所回來,看見有人要買花,自然很高興,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接過我手裏的花:“你好,先生,兩百塊一束。”


    裴子煜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借著酒吧裏閃爍的光線,我隱約覺得那好像一層偽裝力極強的麵具,但這並不妨礙我真心覺得這張麵具很好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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