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人來人往,朱珠隻覺得自己被高寒抱得很痛。不過痛也好,至少能令她分神,忘記剛才發生的一切。


    剛才發生了什麽呢?無非是她的父親在她拚盡全力邁出門的那刻冷冷地對她宣布:“想去看那個流氓是吧?那好,走了就永遠不要回來了!”


    朱珠不知道這樣的話他是否也對她的生母說過,但她還是流著淚背對著他默默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真奇怪啊,朱珠想,她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哭的,但到底還是止不住眼淚。她忽然有些明白父親的絕望,但她卻無從選擇。


    被關在家裏太久,她迫切地想知道高寒好不好。


    就算對於全世界來說他是敗類是人渣是垃圾,但對她來說,他都是唯一的戀人。


    【7】


    朱珠的初夜一點都不美好,沒有燭光沒有鮮花甚至沒有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那個晚上他們尷尬地坐在一家小旅館裏,朱珠不說話,高寒也就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煙抽完一包,又叫服務員買一包送上來,直到房間裏變得烏煙瘴氣,朱珠才突然站起來,走到高寒身前,低頭開始吻他。


    其實她有她的私心,她迫切需要點什麽,來斬斷可能的後悔。畢竟她隻有十六歲。


    高寒卻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狠狠地推開她:“想清楚再說,老子不想你後悔。”


    聽到“後悔”二字,朱珠眼淚倏地落下來。但她卻沒有停止,在她第N次吻上他的時候,高寒的耐心終於耗完:“從現在起,就算你後悔我也不會放你走了。”


    朱珠一愣,伸手擦了一把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上午,朱珠便見到了高寒口中的大哥。


    和朱珠臆想中的滿臉橫肉比,大哥文質彬彬,見到朱珠,臉上漾起淡淡的笑容:“就是你,和我想象中一樣柔弱。”


    朱珠點頭,卻不知如何接話,正以目光向高寒求助,便聽到大哥冷漠的聲音:“我不喜歡你,因為你會成為他的弱點。”


    用的是陳述句,高寒沉默,朱珠瞪大一雙眼睛,隱約意識到和學校裏所謂的壞學生比,現在高寒所接觸的,或許已有所不同。


    朱珠的猜測很快得到證實。


    每天高寒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時常是朱珠半夜驚醒,他仍不在身邊。他們租住的房子很舊,沒有空調,朱珠就寂寞地坐在床上拍蚊子,直到天際發白,門才“咯吱”一聲被推開。高寒滿身傷痕地站在自己麵前,朱珠瞬間傻住,哇地一聲哭出來。


    也有為這種無休止的膽戰心驚爭執的時候,朱珠會一甩門,風風火火地衝出去,然而漫步目的地走完一圈,才發現自己別無去處。


    這種時候,朱珠總會遊蕩到曾經的家所在的小區門外發呆,直到氣急敗壞的高寒追上來,她才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臂咬下去:“你再來晚點我就回去了!”


    “不會的,”高寒摸摸她的頭,“因為就算你後悔,我也不會讓你回去了。”


    朱珠的心驀地抽痛,任由高寒抱著自己放在機車上。車子一路風馳電掣,朱珠將頭埋在高寒的背上,她感謝他不戳穿她,其實他們都知道,她不可能回去了。


    因為就在一個月前,她從別處得知,繼母懷孕了。她的父親十幾年來沒有再要孩子,如今卻準備迎接家庭新成員,說明他已徹底放棄她。


    她不再是家中的一員。


    【8】


    三年,那之後用了漫長的三年,朱珠終於練就了一身粉飾太平的功力,能夠對高寒一身結痂的傷口無動於衷。她甚至買了一隻功能齊備的醫藥箱,包括應付高寒隨時帶回來的,遍體鱗傷的手下。


    她終於從一個天真的少女,變成了高寒手下眼中冷漠的大嫂。


    他們的公寓從破舊的安置小區搬到了離市中心比較近的社區,朱珠每天睡到自然醒後,便望著天花板發呆。


    她一早不看電視了,背投隻是擺設,她厭惡電視劇裏對這一行的意淫和美化,那些人,他們經曆過嗎?他們懂嗎?他們明白每天半夜驚醒,所愛之人仍未歸來的痛苦嗎?


    都是一廂情願地自以為罷了,朱珠覺得可笑至極。


    正當朱珠陷入這樣的灰色情緒無法自拔時,可欣出現了。作為高寒手下阿誠的女朋友,可欣初見朱珠就熱情地擁抱她,連叫了三聲“嫂子”。


    阿誠後背冷汗涔涔,生怕過分的殷切會引來嫂子的反感,但朱珠卻一反常態地寬容,甚至邀請她來家裏做客。


    可欣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望著朱珠,朱珠便看見她眼底閃耀著年輕的光,和當年的自己一樣。


    不過三年而已,差得真多,朱珠垂目,心中有無限冷意蔓延開去。


    可欣登門那天,朱珠特意烤了芝士蛋糕,可欣驚喜不已,捧著蛋糕半天不好意思開吃,頓了頓表示,還是留給阿誠吧。


    和高寒不同,阿誠是自願進入這個世界,用可欣的話說,阿誠覺得這行賺錢比較多,攢夠錢他們就可以早點結婚。


    她的語氣誠懇,帶著一股傻勁,朱珠不忍心傷害她,便附和點頭,沒想到可欣竟像受了鼓舞,大著膽子問她:“那嫂子什麽時候和大哥結婚啊,嫂子比我大,明年就可以結婚了吧?”


    朱珠被茶水嗆住,頓了頓答道:“還沒想過。”


    可欣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失言,迅速沮喪下去,朱珠不忍心她這樣,隻好騙她:“或許就像你說的一樣呢?”


    可欣再度振奮起來:“那我要做伴娘。”


    朱珠頷首,算是應允她的美夢。


    當晚高寒回來,見朱珠竟少見地開了電視,有些驚詫:“有什麽好事?”


    “我們什麽時候會結婚?”


    “……為什麽突然這樣問?”


    “就是好奇。”


    “最好不要,”高寒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語帶苦楚,“我們這種刀口舐血的生活……”


    他沒有把話說完,朱珠已經打斷他:“開個玩笑,別想太多。”


    電視啪地一聲被關掉,房間裏恢複到一片冷寂,朱珠站起來:“去睡吧。”


    【9】


    沒有關於未來的夢想,孩子卻仍不合時宜地來了。


    和可欣走出醫院,朱珠冷靜地站在路邊攔車,倒是可欣先失控地哭起來:“為什麽不告訴大哥?你準備殺掉他嗎?”


    朱珠站在原地沒動,眼見一輛空車開過,她轉過頭,安撫似的拍拍可欣的肩:“沒有,我不會殺他……但你先讓我想一想,接下來怎麽辦。”


    然而根本來不及想,毫無演技可言的可欣很快泄底,當高寒怒氣衝衝地趕回來時,朱珠正準備把一堆藥片往嘴裏塞。


    高寒不由分說地打掉她的手,一雙眼似要噴出火來:“你要幹什麽?”


    “隻是維生素,”朱珠疲憊地抬起眼,“我說了要想一想,不會這麽快做決定。”


    高寒站在那裏沒動,依稀是過了很久,他伸出手,輕輕環抱住朱珠瘦削的身體:“生下來吧,然後明年我們結婚。”


    “……是嗎,那你怎麽跟你的大哥交代?”朱珠沒有驚喜,反倒冷笑。


    “這些你不用擔心,”高寒摸摸她的頭,“我會解決好……你記得要好好愛護身體就行。”


    可朱珠卻沉默,等高寒著急地托起她的下巴時,他才發現,朱珠哭了。


    “據說孕婦最容易感傷。”朱珠笑著抹眼睛,話音未落,眼淚又簌簌地落下來。


    那之後朱珠便開始忙著采購嬰兒用品,她身體不好,總是很容易覺得勞累,好在可欣精力百倍,有她幫忙,事情一下子變得簡單許多。


    承諾會給未出生的孩子一個家後,高寒又消失了。這種事對朱珠而言本已習以為常,她以為他又是幫著大哥爭奪新的勢力地盤,根本沒有想過,事情遠不如她想的那樣簡單。


    高寒大哥的手下敲響她家房門時是周日的清晨,朱珠雖有疑惑,卻沒有太上心:“你說高寒找好了新房子,讓我搬家養胎?”


    “是的。”來人畢恭畢敬,“車等在樓下,嫂子請。”


    後來朱珠每每回想起這天,都會忍不住記起十五歲那年高寒對她說過的話——太蠢了。也是,她真是太蠢了,才會這樣輕易相信別人,斷送了她和高寒唯一孩子的性命。


    等朱珠徹底恢複意識,已是三天後的事。


    她能感到下腹傳來的疼痛,但卻連罵人的力氣都不再有。


    努力了很久,她才幹癟癟地擠出一句:“是你嗎?”


    守在一旁的高寒拚命搖頭,眼裏是前所未有的絕望,口中不斷重複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朱珠覺得他這個樣子陌生又好笑,卻抵不過疼痛襲來,閉上眼睛:“我知道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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