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沒有察覺到趙禹眼神的異樣,招呼他上船,然後將手中菜蔬遞給女兒。


    趙禹也將手裏拎的酒菜遞過去,那小姑娘卻忙不迭後退,似乎趙禹身染了麻風惡疾一般,令他好是尷尬。


    船夫對趙禹歉然一笑,然後說道:“今日已經晚了,不好趕路,且先住上一晚,明日再趕路。”


    趙禹一路隨遇而安,也沒什麽緊要事情,便點點頭答應下來。


    那船夫接下趙禹手中酒食,就在船頭支起爐灶,與女兒一起準備吃食。趙禹閑來無事,便坐在船舷上,看腳下水波脈脈,江邊白茅紛飛。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寫秋詩中,趙禹最愛這一句。隻是念及那寫這詩的王勃英年早逝,不免扼腕。一時間又覺世事無常,心中便有些寂寥。秋思嫋嫋,難免傷懷。拋卻這無謂思緒,趙禹轉頭與船家攀談起來:“未知船家貴姓?”


    那船家一邊淘米一邊回答道:“我姓周,不知小公子貴姓?”


    趙禹又回答他一句,兩人一問一答,趙禹聽出這船家言談不俗,少有粗鄙之言,不由刮目相看,隻是也並未深究。胡人天下,世間多賢人隱逸,並不出奇。


    水中有魚遊過,趙禹心念一動,抖手射出一柄飛刀,正中魚頭。那魚翻騰片刻,便浮上水麵來,竟有將近兩尺長!


    “好厲害呀!”


    聽到那小姑娘拍掌驚呼,趙禹回頭對她一笑,小姑娘連忙低頭,卻險些將頭杵進盛著沸水的鍋裏,倒讓趙禹擔心一下,不敢再撩撥她。


    “小公子好俊的功夫!”那周船夫用網兜撈起魚來,對趙禹讚道。


    趙禹笑了笑,問道:“周大叔也識得武功?”


    周船夫搖搖頭,神色有些黯然。


    吃過飯後夜幕已經降臨,船夫請趙禹入艙飲茶。趙禹低頭走進去,隻見不大的艙房被分隔成兩部分,用木板隔開,內裏自然是小姑娘周芷若的閨房。外間擺了一張小桌子,角落裏堆放著漁網魚叉等,靠左邊是一張簡易的床榻,再無他物。


    看艙中情景,可知父女兩個生活很是清貧。但與天下大多流離失所之人相比,也未稱得上淒慘。


    似是心疼燈油,那小姑娘周芷若入艙後不久便吹熄了油燈,鑽進內裏房間中。


    黑暗中趙禹喝一口茶,卻灌了一嘴茶末茶梗,又不好當著主人麵吐出來,便嚼了嚼酸澀茶梗,咽了下去,卻也沒了摸黑夜談的興致,便要鑽出船艙休息。


    此時已至深秋,江邊露大,周船夫便留趙禹在艙中休息。隻是這船艙逼仄卻躺不開兩個人,勢必要有一個露宿。趙禹身懷武功,寒暑不侵,便推辭。


    周船夫想到自己女兒還在艙中,雖然趙禹年歲也不大,但終究男女有別,也不再強留,隻能道歉招呼不周。


    出得艙來,夜風清涼,殘月如鉤,趙禹也無睡意,便端坐船頭上打坐調息。


    過一會兒,趙禹聽身後有衣袂摩擦聲,轉頭望去,隻見那小姑娘周芷若正抱著一張薄被怯生生走過來。


    “我不冷。”趙禹推辭道。不過小姑娘還是固執地將被子塞進他懷中,然後不發一言就往回走。


    薄被入懷,趙禹鼻間有幽香縈繞,便猜到這被子似是周芷若平日鋪蓋的。他們父女兩個清貧度日,想來也不會多備被褥之類。


    周芷若往回走了幾步,忽又轉過身,欲語先羞,夜風中越發生憐。遲疑片刻,她終於鼓足勇氣開口顫聲道:“你的武功、很厲害嗎?”


    趙禹倒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遊曆半年多來,所見的江湖人士也不少,但若說真勝過自己的,也就隻有李家莊的莊主李純,偏偏李純還不算江湖中人。不過他也不敢就因此小看天下人,因在大都汝陽王府中,便見過許多武功高絕之輩,雖然絕少展露手段,但氣勢都足,他遠遠不及。思忖片刻後,他說道:“馬馬虎虎,還可以吧。”


    開得第一聲,小姑娘的語氣就平緩下來,又說道:“你那麽簡單就捕到一條大魚,自然是極厲害的!”


    趙禹聞言後笑笑,心道若李純得知自家飛刀絕技因捕魚而被稱讚厲害,不知會作何感想。


    “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周芷若小心走過來,輕聲問道,月色映入眸中,耀出許多希冀。


    聽到這請求,趙禹沉默片刻。他倒不是敝帚自珍,隻是一時間想不到要教她什麽。李家飛刀自然不成,沒有李純允許,他絕不會將飛刀絕技輕授與人。而別的武功招式,趙禹現在也知一些江湖規矩,曉得若貿然習練別家武功,若被發現是要生出事端的。因此他行走江湖以來,都不敢貿然施展小郡主所教那些各派武功。他雖然不曉得這些武功來曆,但也知來路多半不正。


    諸如太祖長拳等流傳天下的武功招式,趙禹一想到這怯生生少女練習太祖長拳這類粗豪招式,便要發笑。況且這類招數沒有內力支撐,且多年浸**,並不能發揮威力。


    難道要教她內功心法?這想法一出現,趙禹就否決了。幾年來,他都不似最初那般懵懂,知道若貿貿然練習內功非常凶險。自己若非好運氣恰被苦頭陀救治,隻怕現在已經沒有命在了。到現在他還不知小郡主為了救他,私自用了家裏珍藏的大回還丹。


    小姑娘周芷若見趙禹一直沉默,眼中希冀之光漸漸黯淡下去,喃喃道:“我就知道……怎麽會有人隨便教別人武功呢……”她失落的往船艙走去。


    望著她怯弱背影,趙禹心中一動,說道:“你誤會了,我不是不願意教你,隻是一時間想不到該教你什麽武功。”


    “你真的願意教我武功?”聽到趙禹的話,小姑娘的情緒頓時飛揚起來,聲音都加大幾分,卻聽到船艙裏父親夢囈幾聲,連忙捂住嘴巴,然後又抱起手,無聲的連連對趙禹鞠躬,模樣煞是可愛。


    趙禹輕笑道:“我縱是肯教你,一時間也想不到能夠速成的現成套路。不過前段時間我閑來無事倒琢磨出幾式散手,專擊人要害,隻要練純熟了,不須多大力都能製服對手。雖然還應付不了有真功夫的人,但尋常用來自保倒夠了。”


    “我要不要給你磕頭拜師?”小姑娘湊過來輕聲道,嗬氣如蘭。


    趙禹忙不迭擺手道:“千萬不要,你若那樣做,我都不教你了。”他已經被李慕文一個徒弟糾纏夠了,哪肯再陷進去。


    聽到這話,周芷若登時閉口,不敢再多說什麽。


    當下趙禹也不再多說什麽,開始輕手輕腳給她演示起來。他教給周芷若這幾式散手,倒真是先前在李家莊時自己琢磨出來的。趙禹自己雖然還不清楚,趙敏小郡主所教給他的那些武功招式看似駁雜,但都博采眾家之長。以他眼下武功招式上的造詣,比李純都高得多,觸類旁通下,總結出的這幾式散手也都精妙的很,隻是彼此關聯不多,還未自成一家罷了。


    不過這種未成形的散手招式,教給周芷若這種一張白紙的初學者,再合適不過了。


    他教的認真,周芷若也學得專注,隻是這幾式散手因為不計較內力,招式輾轉變化便精妙繁複。小姑娘一時間根本掌握不到精髓,甚至一個簡單動作都錯漏百出。趙禹有些不耐,伸手去糾正她的動作,隻是夜幕中視野模糊,這一伸手恰好按在周芷若胸口上。


    小姑娘登時霞飛雙頰,張大嘴卻不出聲,眼珠子瞪得渾圓望住趙禹。


    這時候,趙禹才醒悟起來,女人胸輕易是摸不得的。他訕訕收回手掌,低下頭避開周芷若羞惱目光,心中卻道瘦骨嶙峋幾根排骨,至於這樣緊張?片刻後,他忽又想起,自己跟趙敏學武功那段時間,渾身上下可是被那丫頭摸了個遍。這一想便覺自己著實吃虧,要不要以後尋個機會補償回來?


    這一打岔,武功卻是教不下去了。趙禹臉皮再厚,也不想再麵對周芷若那古怪目光。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過得片刻,小姑娘倒是自己想通了。她也不急著再學武功,而是問趙禹:“你這樣厲害,你的師傅一定也很厲害吧?”


    想起那個宜喜宜嗔的小丫頭,趙禹嘴角禁不住勾了起來,趙敏的武功造詣,現在他看來自然是不入流的很。不過,他還是很認真的點點頭,說道:“她自然是極厲害的,所以,以後如果你有機會遇見她,可要好好尊敬她!”


    周芷若用力點點頭,小臉繃緊,煞是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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