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趙禹行至大道分岔口,兩條路一去汴梁城,一去尉氏縣。想了想,趙禹翻身下馬,卻因一整天的顛簸使得下身麻痹跌坐地上。喘息片刻,他起身讓馬跑向汴梁城方向,自己則取另一條路行了數裏,將馬鞭丟在道旁,然後轉下大路翻上山嶺。


    一個白天的時間,趙禹原本枯竭的內力恢複少許,身體卻早已經疲累難當,加之一整日滴水未進,饑渴難當。攀上遙望道路的一道山嶺,半道中以飛刀獵到兩隻山雉,依照去年在鏢隊廝混時學到的經驗,掘出一個地灶,生起陰火來一邊烤著山雉一邊密切關注道路上的動靜。


    兩隻山雉入腹,天色也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隱約間趙禹聽到道路上傳來噪雜馬蹄聲,隨即便看到一行騎士打了火把馳來。他們在路上停了片刻,似是發現趙禹隨手丟棄的馬鞭,然後繼續向前追去。


    看到這一幕,趙禹曉得自己暫時安全了。不過他都知那些人一旦往前追不能發現自己的蹤跡,一定會再返回來仔細搜索。休息了一個多時辰,他的體力也恢複大半,不再停留,辨認方向徑直往西行去。


    夜風嗚咽,山路崎嶇,趙禹氣運雙眸才能依稀辨認出一條羊腸小道。他一邊走著一邊在思忖,自己今次可是豁出命去給吳勁草一行爭取了一天的時間,能否安然抵達潁州便看他們造化了。


    他依照養氣法中的吐納之術控製呼吸,雖然沒有靜坐調息,體內卻還在緩慢的小周天運行,內力徐徐恢複。他欣喜地發現,經過連番惡鬥榨幹內力,他的內力又有一線增長,較之尋常時旬日苦修還要多得多!莫非與人廝殺耗盡內力,還能加快內功的修煉?


    以往趙禹經曆惡鬥後,都有一段時間養傷期,今次他好運沒有受傷,內力的增長便明顯起來。得知這個道理後,趙禹並未太過欣喜,他不是個好戰成狂的人,尤其不樂意再體驗這種被人追殺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經曆。因此也不想為了內力一時增益,而刻意去尋釁滋事與人廝鬥。


    不過他都不知拜靜虛師太所賜,方家堡中一幹豪傑已經滿世界去散布他的事跡,過不多久他就會成為武林正道人人喊打的魔教新秀。到時若不肯龜縮起來老老實實過日子,想不與人廝鬥都不成。


    內力的增長,趙禹並未在意。今次最讓他高興的是,終於將喪亂之境融入到武學中,且初戰告捷戰果豐厚,可知日後自己除了飛刀絕技與水龍勁法門後,將又添一殺招!他仔細回憶今日廝鬥細節,用心反芻總結,難免發現當時許多沒有意識到的問題。不過眼下並不是推敲武功的好時機,趙禹隻得將這些錯誤銘記在心,留待以後再思考解決之道。


    今日的經曆,可以說是趙禹闖蕩江湖以來最凶險的時刻。諸多應對稍有差池,他都無法善了。若非偶然領悟到喪亂之境的妙用,他能否勝過靜虛師太都是未知之數。若非先前一時興起帶上那金槍門少門主人頭駭了方天龍一跳,都無法使靜虛失神,覓到一個逃脫機會。若非那憑空出現的枯枝,他也絕對無法如此輕易的逃離方家堡。


    此刻回想起來,趙禹篤定當時一定有人暗助自己。而且從枯枝上蘊含的力道看來,那人武功都是江湖上一流水平,內力之高比之李純猶有過之,更比殷野王之輩強出不知凡幾。這人暗中出手,等若救了趙禹一命。隻是趙禹認識的江湖高手著實太少,根本無從推敲這人身份來曆。而且趙禹眼下正被追殺的緊要關頭,也沒機會去尋覓這恩人,隻得將這份恩情記在心中。


    諸多事情掠過一遍,趙禹難免想起柳成濤那活寶。開始他選擇挑釁柳成濤來引起峨嵋派諸人注意,隻是單純覺得柳成濤有些古怪。從其隨後反應看來,這人似乎當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不過趙禹眼下自身都難保,也沒精力去思考這事。


    接下來幾日,趙禹一直潛伏在山嶺間晝伏夜出,到離開這片山丘時,幾乎已經變成不折不扣的野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成了亂世中最常見的小乞丐。


    黃昏時,趙禹進了牟縣縣城,距離汴梁已有近百裏,再往西出鄭州便可入陝。為了避人耳目,趙禹將劍用樹皮裹住,乍看去好似一截木棍。


    與中原大多數府縣類似,因黃河水患頻頻,牟縣一副破敗景象,城外荒野成片,野間難覓炊煙。入城後,趙禹已經饑腸轆轆,正待投店沐浴吃飯,卻發現身上銀錢早在逃跑途中遺落精光。眼下他身上除了裹在樹皮裏的利劍外,再無長物。


    狠狠心離開透出飯香的客棧,趙禹漫步在城中僅有的一條土路正道上,苦思生錢的法門。牟縣荒涼,過往商客都少,不要說賣力氣做工,就連尋個匪盜黑吃黑都難覓目標。


    渾身乏力的趙禹枯坐在北城門外,眼望著過往稀少的行人,一籌莫展。


    夜幕將臨時,忽聽到馬蹄聲。不旋踵,趙禹就看見一名十七八歲,腰懸長劍的年輕人打馬衝過城門。


    那年輕人瞥見趙禹,臉色驀地一變,翻身下馬一言不發,就揮劍刺向趙禹。


    趙禹猝不及防,愣了愣後才就地一滾,避開那刺向胸口的一劍。他見這年輕人舉動間頗有大家風範,暗道莫不是方家堡來追殺自己的人?


    未及細想,那年輕人劍式大振,再次撲向趙禹。


    躲避間,趙禹匆匆瞥了一眼城外,並未發現另有旁人追來,心中稍定。腳步變得流暢起來,這年輕人劍法都精妙,隻是比起峨嵋劍法還稍有不如,趙禹從容避開。


    那年輕人見數劍無果,臉色再變,終於出聲道:“狗膽包天的丐幫賊子,果然有幾分斤兩。不過撞見我清風劍白河愁,小命注定難保!”


    聽這年輕人的話,趙禹越發摸不清頭腦。丐幫是江湖第一大幫派,他自然聽過。隻是自己何時又與丐幫牽扯上?看到自己一身襤褸,可不就是個乞丐形象!他才知自己是被錯認,遭了無妄之災,有心要開口解釋,那白河愁卻一劍緊過一劍,招招都取趙禹命門要害,狠辣至極。


    原本就饑腸轆轆,又遭了這無妄之災,趙禹心中都生出火氣。他不再躲避,欺身上前,以裹住樹皮的劍鞘格開這年輕人的劍鋒,另一隻手勁力激吐,眨眼間幻出數個掌影,直將那白河愁拍倒在地上。


    白河愁未料到這小乞丐武功竟如此精妙,一個不防,不止被拍倒,就連手中劍都被一腳踢飛。見小乞丐向自己逼近來,他在地上連串翻滾,口中還大叫道:“你這賊子休要張狂,我們華山派大隊人馬即刻就要到來,管教你生不如死!”


    聽這年輕人色厲內荏的呼聲,趙禹一腳踢在他腰眼處,勁力透入封住他的穴道氣脈,喝罵道:“華山派又如何?小爺不過穿得破爛些,怎就成了丐幫的人!”


    “你不是丐幫的?”白河愁穴道被封,渾身僵直,驚詫問道。


    趙禹方要點頭,忽然想到自己眼下還未脫險境,既被錯認為丐幫弟子,反倒是層掩護。至於這華山派弟子為何見到丐幫人就下狠手,他倒不甚在意,許是兩個門派宿怨仇殺。隻要自己入了陝地換一身打扮,這仇怨又關自己何事。


    想到這裏,趙禹笑眯眯說道:“你說我是丐幫的人,那就是吧。小爺一天不開張,合該在你身上湊些收成。”


    說罷,他不再理這倒黴的華山劍客,翻身上了那匹馬,又從馬鞍上包袱裏摸出一些幹糧並銀錢。他留下一些幹糧和幾兩散碎銀錢,將包袱丟到躺在地上破口大罵的白河愁,朗笑道:“多謝了,清風劍大俠!”


    那白河愁躺在冷硬的道路上,眼睜睜看著趙禹縱馬離去,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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