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扮停當,兩人馭馬西行,由長安沿大河東去。


    關中古來為王興之地,漢唐盛世皆源於此,而今山河破碎,昔日沃土已零落。耳聞目睹,民生凋零,趙禹禁不住生出許多唏噓,重整河山夙願益發迫切。


    或許是楊青荻易容之術著實有效,又或者華山派眾人仍流連在河朔,兩人無驚無險穿過華山地界,出了潼關,由風陵渡口過河入晉。


    過了黃河,便屬山西河東,正是那柳成濤師門五鳳刀門所在之地。趙禹與楊青荻入運城投棧,稍事休息,而後楊青荻出門去打探消息。趙禹無事,便在客棧中打坐調息。他在古墓中待足了三個多月,內傷盡好不說,又因得到完整的九陰真經內功心法補足了自身養氣法的缺失,內力有了長足進展。與走火入魔前相比,可稱得上判若兩人,隻是不曾與人較量切磋,無法確知武功精進到什麽程度。


    半晌後,楊青荻施施然歸來,表情略顯輕鬆,說道:“原來丐幫傳功執法兩個長老已經到了山西,與華山派鮮於通鬥了兩場,目下還在僵持。那柳成濤早與師門斷了聯係,這裏倒沒查出什麽有用的事情。原本河朔之間的武林人士,也都遊移到了晉中,那柳成濤也還在平遙滯留。。”


    這劫案與趙禹已經息息相關,他皺眉沉吟道:“我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柳成濤那些劫匪先是汙蔑丐幫,而後又嫁禍於我。既然如此,他應該防備丐幫和明教追查,藏匿不出才對,怎會輕易泄露行蹤,且在平遙逗留多日?而且,他到了山西,那些江湖人士也都轉移來,這卻是為何?”


    聽到趙禹的疑惑,楊青荻也思忖道:“丐幫長老來此,是因為得到我傳去的信息追查柳成濤,華山派自然也一路追打來。至於峨嵋派和以河間雙煞為首的河朔江湖人士,本就與劫案沒有太大關聯,他們的目的是追殺你,如今一窩蜂湧來山西,當真篤定你會來此的樣子,的確有些奇怪。”


    兩個人沉默片刻,而後對望一眼,趙禹開口道:“若我真做了這劫案,該當有多遠就逃多遠不會再來趟渾水,這是人之常情。不過既然我是冤枉的,就必定會追蹤那柳成濤,徹查真相。所以柳成濤應是以身為餌,準備將我誘來,借那些江湖人士之手殺掉我,死無對證坐實我的罪名!”


    楊青荻續道:“那柳成濤武功平平,江湖上都無甚聲望,自然驅使不動那些江湖人士。可是他有恃無恐的露麵,可見必有同黨推波助瀾,能將河朔江湖人士引來山西。這般推斷,他的同黨明裏身份應該很高,才能一明一暗擺下這誘殺之局。”


    趙禹苦笑道:“若要對付我,何須擺出這麽大的陣仗?”


    楊青荻也笑道:“他們已經認定你是魔教中人,這番主要對付你的魔教同黨。講起來,也是那群劫匪倒黴,原本牽涉丐幫已經是件麻煩事,又因被你這莽撞小子打草驚蛇,行事無措又招惹了魔教。眼下他們表麵雖然摘取的幹淨,但若不殺你,終究要有麻煩。”


    “其實這都算做賊心虛,匪徒根本不清楚我到底知道多少他們的底細,才想著將事情鬧大,最好引起一通亂殺,他們才好脫身。其實我們眼下隻得柳成濤一個線索,若這線掐斷了,再追查真相的難度勢必大增。”


    楊青荻點點頭,同意趙禹的說法,說道:“所以我們要在他們想通這關節前擒住柳成濤,快刀斬亂麻。若拖久了,廝殺越發慘烈,仇已經結下,劫案真相反倒不再要緊。”


    聽到這裏,趙禹雙肩驀地一振,臉色一變說道:“青荻姐姐,我們或許還是想得簡單了!丐幫消息靈通,天下皆知,若匪徒隻是一意劫鏢銀,為何要將丐幫牽扯進來?而且那柳成濤原本一個三流江湖人士,驟得大財正該潛伏下來小心享受,為何又要在方家堡大喜之日重金賀喜,引人注目?”


    得了趙禹提醒,楊青荻的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凝聲道:“這般一想,事情果然有些蹊蹺。正常匪徒搶劫後都該銷聲匿跡,他們的確張揚的有些過分,諸多栽贓嫁禍手段竟然唯恐樹敵不多,天下不亂!丐幫和明教都是江湖上最鼎盛的勢力,苦主中的華山派也強悍非常……”


    沉吟許久,趙禹才說道:“我們可以假設一下,匪徒的目的並非鏢銀,而是要引起江湖動亂。那麽他們搶劫華山派支持的晉陽鏢局,事後栽贓丐幫,正能挑起兩派仇殺。然後丐幫自然追查真相,柳成濤故意露出些許行藏,重禮結交與峨嵋派淵源頗深的方家堡,設法將峨嵋派都拉入這汪渾水。卻因為我突然出現,且表現出深悉柳成濤惡劣行徑的樣子,又被誤認為明教中人,他們索性順勢嫁禍明教……”


    聽到趙禹這番推斷,楊青荻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氣,眼神古怪望著趙禹,說道:“你這小子該不是平日都在琢磨陰謀詭計,否則怎麽能作出這一番令人吃驚又合情理的推斷。可是,你這個假設還有一個前提,匪徒為什麽要這樣做?江湖動蕩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她話音陡止,似是想起了另一件事,片刻後點頭道:“你猜的應該與事實很接近了,我們可以沿著這個思路追查下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搗鬼!”


    趙禹不知道為何楊青荻會對這推斷比自己還要肯定,但都覺出失態嚴重,說道:“那麽我們即刻上路吧。”


    兩人繼續上路,這一次楊青荻顯得有些沉默,似乎心事重重。而趙禹也在思索自己在這樁麻煩事情中,到底處於一個怎樣位置。


    平遙地處晉中,土坯的城牆略顯低矮,城中胡風甚盛。入城來趙禹所見蒙古與色目人,較之漢人數量都不遑多讓。此城與別處不同,往來之間多商賈,街麵上店鋪鱗次櫛比,倒也繁華。


    楊青荻對平遙似乎並不陌生,入城後徑直打馬來到一家名為晉福的客棧,下馬後甩手將韁繩丟給快步迎上來的店小二,頤指氣使道:“準備熱湯熱飯菜,收拾一間上好客房,少爺我趕路倦了,要休息!”


    店小二滿臉堆笑唱諾,一邊招呼楊青荻扮成的程公子,一邊喊來雜役將馬牽往後門。趙禹扮的小廝,自然要跟著雜役去後院安頓馬匹。見到馬廄裏已經馬滿為患,他順勢對雜役說道:“這客棧生意可真興旺,大哥您一天能討不少賞錢吧?”


    雜役不滿的哼了一聲,說道:“都是些粗豪漢子,不被毒打就不錯了,還敢討要賞錢!”


    趙禹故作臉色一變,說道:“這可不成!我家公子身份矜貴,怎麽能和一群粗鄙漢子混在一處!我得去勸勸公子,去旁家投棧!”


    那雜役生怕自己多嘴敗壞一樁生意,連忙拉住牽馬欲走的趙禹,小聲道:“小兄弟你不要緊張,那些人舉止雖然粗魯,做事卻規矩,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士。現今兵荒馬亂,蟊賊橫行,你們住在這裏都安全!”


    “哦?他們既然是江湖俠士,都有什麽名號?”趙禹頗感興趣的問道。


    那雜役為打消趙禹顧慮,將自己所知的都講了一遍,言辭中不乏誇大溢美。


    打聽一番消息後,趙禹穿過後院走進前堂,楊青荻已經坐到桌前自酌自飲。趕了一路,趙禹都口幹舌燥,隻是他一個小廝卻不好眾目睽睽下與主人並坐一席,隻得幹咽著唾沫,低聲湊在她耳邊耳語一番。


    楊青荻輕點著頭,低語道:“我是四海票號少東主,要去太原晉陽鏢局討賠償,在這裏水土病幾天。你每天要去對麵街藥鋪抓藥,柳成濤就住在藥鋪相鄰的悅來客棧。你要觀察左近經常出沒的人……”


    說完後,她起身往客房走去,不知有意無意,桌上飯菜都未怎樣動過。這時候,趙禹才能坐下來安撫五髒廟,大朵快頤。


    打著飽嗝走向客房,趙禹在走廊裏撞見兩個勁裝打扮有些麵熟的漢子迎麵走來,他裝作尋常小廝的模樣縮到一旁,那兩人隻是掃了趙禹一眼便閑談著走過去。


    趙禹側起耳朵,聽見那兩人低聲埋怨“真晦氣,本想討頓喜酒順便與峨嵋派攀攀交情,沒想到撞見這麻煩事,左右奔波了幾個月……”


    楊青荻所訂客房位於客棧最裏麵,還算清淨。趙禹一個小廝身份,自然沒資格另開一間客房。他叩門後走進去,見楊青荻正將一個瓷杯扣在牆上傾聽,剛要開口便被其作手勢製止。


    聽了片刻後,楊青荻才放下杯子,走到趙禹麵前笑語道:“運氣不錯,你家嫂子恰好住在隔壁。”


    趙禹微微錯愕,片刻後才想到她說的是丁敏君。想起自己胡言誑了丁敏君,趙禹也忍不住笑起來,又想到家中大哥已經娶妻,二哥趙麟若知自己給他扯來這毒手無鹽做妻子,不知會否氣得瘋掉。


    笑了片刻,他看見房中隻有一張床,惴惴望了楊青荻一眼,小聲問道:“怎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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