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荻依偎在趙禹懷中,悲傷的說道:“單單一個梁家,我們便九死一生才闖過來。我真的很怕,不敢想屠龍刀現世背後是多麽強大的力量在策劃。我爹爹媽媽當時的武功,遠比河間雙煞要高強,可他們還是死了……那個天魔教,不知擁有多強大的力量,最恐怖的是江湖上幾乎沒人知道這個門派的存在!”


    “答應我,在你武功沒有大成之前,千萬不要插手屠龍刀的事情!哪怕屠龍刀就在你麵前,也不要伸手去碰!”楊青荻凝望著趙禹,沉聲說道。


    趙禹握著她的手,重重點頭道:“青荻姐姐你放心吧,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輕涉險地,把自己逼到生死危機中!”


    他口中說著,心裏卻委實沒有信心。世事總不能盡如人願,且不說驅逐韃虜本身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單單波詭雲譎的江湖便已經凶險無比。他不想避世隱逸,所能做的也唯有永不放棄求生之念。


    楊青荻破涕為笑,將黯然銷魂掌法放進趙禹手心裏,說道:“這一套掌法是我曾祖所創,威力絕大,連我父母都沒有練成。我本來想練了去尋那天魔教報仇,可是被你這小鬼害了,隻怕很長時間都沒辦法體會到黯然銷魂的意境。你總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情,若能練成了,自己多一門保命的本領,我也放心一些。”


    趙禹看到這掌法名稱,心中已經覺得有些心驚肉跳,隻是楊青荻殷殷關懷,便接過了心法,順手放在一邊,卻不打算去練。


    楊青荻見他這模樣,歎了口氣,然後說道:“想不想聽聽這黯然銷魂掌的故事?”


    不待趙禹答話,她便娓娓講述起來。


    趙禹初時還不以為意,及至聽到神雕大俠楊過與小龍女一生崎嶇情事,漸漸被吸引進去,連呼吸都不由得放緩了。聽到他們兩人曆盡艱辛,生離死別,矢誌不渝的守護,終於走到一起。而這番深情終究要惹人非議,他不由怔怔出神,竟聯想到了自己。


    趙禹一身武功,雖有許多處於自悟,但有兩個最重要的授業之人,雖無師徒的名分,但卻有授藝的恩情。一個正是眼前與他依偎而坐的楊青荻,另一個……距離越來越遠……


    “今日見一麵,或者就是永別了。你要光複漢家河山,我卻要保大元社稷,往後縱使見了麵,都是敵人,不是故交!你不用記著我,我也不會記著你,大家往後再不相幹。”


    驀地,趙禹記起那個深刻心底的倩影,突然心如刀絞。他雙手捂住臉,哀聲道:“青荻姐姐,我心裏苦得很……”


    楊青荻怔了怔,然後眸中露出些許黯淡,悄無聲息的站起身走開數步,而後突然返回來用力抱住趙禹:“這算黯然銷魂麽?”


    這一日後,兩人都不再提起此事,就好像沒有發生一般。


    隨著趙禹九陰真經武功練習越發純熟,楊青荻也開始與他對拆起來。兩人有雙劍合璧的經驗,彼此武功都熟稔之極。楊青荻因自小便有寒玉床輔助練習九陰心法,而趙禹則是大回還丹夯下渾厚基礎,兩人內力不分伯仲。但若隻用九陰真經內的武功,楊青荻卻占了練習日久的優勢,每每將趙禹壓著追打。


    而且在切磋之時,楊青荻根本都不會留手,將九陰真經的精妙鬼魅發揮得淋漓盡致。趙禹一來怕傷到楊青荻,二來心中有愧,每次都被打得遍體鱗傷。狀況之慘,連小棠等幾個丫頭都覺得同情起來。


    而楊青荻隻是說道:“你這小子最喜冒險,好勇鬥狠,往後少不了與人廝鬥。讓我來捶打慣了,以後也能吃得痛,不會小小傷勢都捱不住!反正無論多緊要的傷勢,古墓中都能修養過來。”


    趙禹無言以對,隻能甘之若飴去承受。


    古墓中春秋如一,時間仿佛停滯一般,但歲月終究還是靜靜流逝。趙禹的九陰武功越來越熟練,所受的傷也越來越輕,到最後哪怕刻意留手,也能與楊青荻戰個平手。兩個人都知道,分別的時候漸漸到了,隻是哪個也沒有主動提起。


    這一天,楊青荻以九陰神爪進攻,趙禹則以蛇行狸翻之術應對。切磋了將近半個時辰,楊青荻仍然連趙禹衣角都未觸到,索性將手一甩,悶聲道:“不打了,和你交手越來越沒了意思!”


    趙禹聞言後,從地上翻起來,恰與楊青荻對麵而立。如今他的個頭已經與楊青荻相差無幾,倒不會再因此自卑。看著眼前這臉頰紅暈兀帶惱意的絕色女子,趙禹心中漣漪大起,突然緊緊將她擁在懷中。


    “你要做……唔、”


    楊青荻大覺羞惱,俏臉緋紅,正待要推開趙禹,嘴唇卻驀地被堵上。她身軀突然一僵,笨拙地熱烈回應。


    世上果然從無生而知之。良久之後,唇始分開。趙禹上下雙唇密布齒痕,又痛又麻,有鹹鹹的血絲味道。他睜開眼,恰看到楊青荻那迷離眼神,待要開口,楊青荻卻突然嬌呼一聲,雙手掩麵逃離這裏。


    趙禹雙唇紅腫的古怪樣子,讓小棠等人感覺分外奇怪,連番追問。他窮於應付,索性待在房中不出門。


    待到晚飯時,趙禹卻並未看到楊青荻,以為她還害羞不敢麵對自己。可是接連數天,楊青荻都沒有出現在麵前,他才覺得有些不妥,便去詢問小棠。


    小棠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小姐已經離開古墓去巡視莊園,她難道沒有告訴你?”


    聽到這話,趙禹焦躁的心情突然冷靜下來,已經到該離開古墓的時候了,楊青荻不想麵對別離,所以便自己先離開……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哪怕不是生離死別……


    趙禹再次離開古墓,與上次不同,這一次他孑然一身,再無人相隨。


    悵然若失的心情,一直到洛陽才有所削減。與年餘前不同的,是這天地越發蕭條,流民如蝗蟲如雜草。世道崩壞,再無善惡之分,流民易子而食,哪個先倒下,便是別人活命的口糧!


    從潼關到洛陽,趙禹遇到三十餘次攔路搶劫,初時還拔劍恐嚇令其知難而退,到最後,連劍都怯於拔出,任惡鬼一般的劫匪搜查自身。除了手中君子劍,他再無長物。行至偃師時,劫匪又盯上了他的君子劍。而後趙禹終於拔劍,十三名劫匪數息之間伏屍荒野。


    彈去君子劍上的血漬,趙禹才驀地發現,從決定殺人那一刻開始,他前路隱忍已經全無意義。原來,人如果有一定要保住的東西,那必然要有所取舍。


    然後,趙禹行路的速度加快起來,他的馬和盤纏又回來了。


    黃河水患頻頻,官府橫征暴斂,盜匪四起。原本城池的劃分已經沒有了意義,一些人被江湖門派收容勉強過活,另一些則滿天下遊蕩,追逐那渺茫的生機。


    過了嵩山少林寺,趙禹再也沒有地理的概念。他本來對方向辨認感就差,沿路打聽皆是不知身在何處的流民,隻能認準一個大概方向,一路往西去。


    這一天,趙禹翻過山嶺來到一處小鎮。與旁處相比,這小鎮雖然蕭條,但還能勉強過活。小鎮裏有一個麵攤還開著門,趙禹花了二兩銀子,總算吃上一口熱食。野菜根燉湯,摻了將近一半麥皮的粗麵。


    吃完麵,趙禹休息片刻,又一打聽,才曉得自己早已經錯過潁州,已經來到了鳳陽城南。正思忖要不要返回頭去,忽地記起常遇春提起濠州都有明教的郭子興一部。自己既然已經決定加入明教,不妨先往濠州去看一看。


    這般一想,他便翻身上馬,往濠州方向行去。


    行出數個時辰,小道前方隱隱現出兩個人影。過了片刻,人影漸漸清晰起來,是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小姑娘在趕路。那老婆婆拄著一根白木杖,行不幾步便要停下來咳嗽片刻,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這年景,幾個壯漢結伴趕路都嫌不安全,這一老一少的配搭著實罕見。


    趙禹遠遠看見了,心中覺得有些古怪,便握緊了手裏的君子劍。待有仔細望了一眼,便篤定這老婆婆絕對是武功高強之輩。倒不是他眼力有多銳利,而是這老婆婆委實太張揚,手上竟掛著一串閃閃發光以黃金鑄成的念珠。這樣豪奢的作派,若非武功高強,隻怕行出不到半裏這一對老少就變成了餛飩餡兒。


    兩下擦肩而過,那老婆婆掃了趙禹一眼便不再看,反倒那個小姑娘歪著腦袋看了趙禹幾眼,突然喊道:“少年郎,你自己趕路小心些,可不要糊糊塗塗送了命!”


    趙禹聽她聲音清脆有趣,便勒住韁繩,指了指老婆婆手腕上的金鑄念珠笑道:“你們也小心些吧,銀錢露白可是行走江湖的大忌。”


    那老婆婆聞言後,冷哼一聲,瞪了趙禹一眼,而後沙啞的嗓子對那小姑娘喊了一聲:“阿離,跟這小子廢個什麽話。還不專心趕路!”


    那小姑娘阿離對著趙禹做個鬼臉,然後攙著老婆婆漸行漸遠。


    趙禹正待要繼續趕路,卻又聽到那小姑娘的聲音傳來:“婆婆,我們要尋那胡青牛麻煩,打上門去就好,為什麽要這樣大費周章?”


    聽到這句話,趙禹的好奇心突然被勾起來,思忖片刻,才記起常遇春的師伯,那個蝶穀醫仙正叫做胡青牛。想起這事,他便又仔細傾聽。


    隻見那老婆婆咳嗽兩聲然後說道:“擅泳者溺於水,大凡人擅長什麽,總會忍不住要炫耀。那胡青牛自詡醫術天下第一,等那些人到了蝴蝶穀必會按捺不住要救治,那就算破了他的誓言。我就是要讓他死個心服口服!”


    聽到這裏,趙禹心中一動,待那一對老少行遠,才撥轉馬頭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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