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高手的對決,一舉一動都有深意。


    趙禹看似尋常的邁了一步,落在滅絕師太與金花婆婆眼中,兩人臉上都閃過驚奇之色。隻因他從抬足到落腳,短短的瞬間裏,氣勁已經匯聚起來,臨近腳步方圓之間地上的土礫之物都貼地震了數震,與滅絕師太隨手震裂劍鞘有異曲同工之妙。


    金花婆婆還倒罷了,她與趙禹交手兩次,對其功力深淺已經有了一個清楚認知。而滅絕師太一時間倒是有些拿捏不準,遠遠的對峙起來。並非她自持身份不肯率先出手,而是趙禹精氣神的匯聚全無漏洞,滅絕師太都無把握在極短時間內克敵製勝。尤其金花婆婆在一側意味莫名的觀望,也讓她生出幾分壓力。


    丁敏君等人自然看不出這等入微境界的奧妙,她已經迫不及待要看趙禹被師父出手教訓,見趙禹邁了一步之後再無舉動,忍不住便喝到:“趙無傷,我師父身份了得,不肯搶個先手,你卻在磨蹭什麽!”


    金花婆婆突然笑起來,對滅絕師太說道:“果然是名師高徒,師太這個徒兒有趣的緊啊。”


    “敏君,胡說什麽!”


    滅絕師太輕斥一聲,不想徒兒再丟人現眼。


    恰在此時,趙禹的君子劍陡然一挑,閃電一般直取滅絕師太麵門。


    滅絕師太眼中神光湛湛,錯步揮劍,信手拈來的峨眉劍法將周身守護得風雨不透,不止使趙禹一劍無功,同時還撩起一劍反擊過去。


    對於峨眉劍法,趙禹並不陌生。可是由滅絕師太施展出來,與丁敏君等人所施展的意味又大為不同。她的劍招變化不多,但每一劍都是恰到好處,單從招式上根本推斷不出她用的究竟是哪一招,但身處其中卻感受到她看似隨意的一掃一刺已經深得峨眉劍法的精髓。


    麵對滅絕師太這樣的宗師,趙禹斷斷不敢輕敵,上手便是九陰真經最精妙的劍法。與趙禹交手時金花婆婆隻覺得他招式進退鬼魅異常,難以捉摸,待以旁觀者角度來看,感覺又是大為不同。


    且不說少年手中劍本身的古怪,隻是隨意一個試探的遞招,便讓人完全琢磨不到他的劍鋒到底要落向何處,禁不住就生出周身要害都生出被威脅到的錯覺。若換了另一個本領低微些的,一招之間便要方寸大亂。如此飄忽的劍法,當真匪夷所思。


    滅絕師太的應對落在金花婆婆眼中,同樣覺得大有深意。這個尼姑麵對趙禹飄忽的劍招仍不自亂,有條不紊的防守反擊,每一招都留有餘地,不會因招式用老而透出破綻為對手所趁。


    這兩個人的劍法,是兩種迥然不同的味道。趙禹將劍招的變化幾乎發揮到極致,削刺之間蘊含無盡可能,給人以龐大的壓力。而滅絕師太的劍則貼身遊走,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保守打法,但從這位劍法高手手中使出來,以金花婆婆的自負,也覺無懈可擊。


    兩人交手數合,滅絕師太的劍路陡生變化,一反先前的諸多保留,卻是用上了自創的滅劍。一時間,劍光大作。


    趙禹猝不及防,險些被滅絕師太的劍鋒削到,以精妙的九陰身法堪堪避開去。再看滅絕師太殺意凜冽的劍招,頓時生出心驚肉跳的感覺,隻覺這每一劍都似要將自己劈成數段,血灑當場!濃鬱殺意壓迫而來,趙禹心跳快若擂鼓,原本靈活的身法也變得遲滯起來!


    這是勢的壓力!滅絕師太的劍勢,就是殺戮!不止首當其衝的趙禹感到不堪忍受,就連觀戰眾人臉色都驀地一變,那金花婆婆握緊了手裏的拐杖嘎吱作響,最遠處的張無忌已經瑟瑟發抖起來。


    趙禹心神急斂,再次浸入了喪亂之境。自從上次走火入魔之後,他還是第一次使用喪亂之劍與人交手。雖然喪亂之劍遠不及九陰劍法精妙,但卻是唯一能讓他觸摸到劍勢的劍法。


    劍勢的對決,是江湖中十幾年來都不曾有過的奇景!


    這一次浸入喪亂之境,趙禹除了積蓄的幽憤之情,尚能保持一絲冷靜的克製。或許是心境的變化,又或閱曆的增長,他的喪亂之劍無意間已經有了很大進步,再不是一發難收的局麵。


    反觀滅絕師太,原本就陰冷的雙眼已經盡被殺意填滿,交手數招後卻又閃現幾絲刻骨的悲傷。以她的堅韌心境,也難免受到喪亂之境的影響,似乎久埋心底的的悲苦之事湧上心頭,殺意中生出幾分蕭條。


    所謂勢,是練武者精氣神匯聚到極點後自然而然生出的意境,一旦進入其中,身心都會形成一個獨有的韻律,所著重的不再是招式的對決,而是武道真意的比拚。滅絕師太殺意成勢,不姑息,不憐憫,殺盡一切該殺之人,剛烈無儔!但當她心中泛起傷心故事,濃烈的劍勢已經漸漸散亂下來。


    兩劍陡然相撞,隨即便是無花巧的劍上內力相碰。趙禹劍勢雖占得上風,內力終究不濟,悶哼一聲身軀便倒栽出去,蹭蹭倒退數丈才站定,經脈中已經有了幾處阻塞。他一邊運轉九陰心法中的療傷法門衝開內力阻塞之處,一邊說道:“師太武功高強,晚輩遠遠不及,甘拜下風。”


    最後這一次比拚,滅絕師太因劍勢的疏漏,雖然逼退了趙禹,手中劍卻被震斷。她怔怔望著短見出神,對趙禹的話恍若未聞。


    這樣一個結果,場中眾人都大感意外,趙禹雖然落敗,但看他說退便退,且還震斷滅絕師太的武器,縱使弱隻怕也有限的很。尤其金花婆婆修為高明,由頭至尾看得最真切,待看到趙禹破解滅絕師太劍勢的喪亂之劍,才知這少年與自己交手時竟還有所保留,心中已經翻騰起滔天巨浪。


    她的眼神變幻不定,不知轉換著什麽心思,良久之後才喟歎一聲:“明教,嘿,當真是好運氣的明教!”


    說罷,她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阿離,我們走。”


    待要轉身,卻看見那小姑娘阿離正癡呆呆望著趙禹。她心中有些不悅,便扯了一把,阿離才回過神,轉頭說道:“婆婆,他的武功怎麽這樣高明?”


    高明自然是極高明的,少年與堂堂峨嵋派掌門力戰,仍能爭出一個平分秋色的局麵,這樣的武功造詣,放眼江湖都可算作第一等的高手!隻是他的年齡實在太年輕,金花婆婆著實看不透,對小姑娘的問題自然也無從作答,失神片刻才說道:“或許他已經算不得人了,我們走罷。”


    說罷,便攬起小姑娘,縱身離開蝴蝶穀。


    金花婆婆回答小姑娘的問題並未刻意壓低音量,眾人皆聽到她對趙禹“非人”的評價,感想各不相同。紀曉芙和貝錦儀隻是單純的驚詫,而張無忌的驚詫念頭卻又比她強了數分,隻因為他兩年前見識過趙禹的武功造詣,那時趙禹雖然也算個高手,總還在能理解的程度。兩年後再見,少年的的武功竟強了十餘倍都不止!


    而丁敏君則是又驚又懼,從在方家堡敗於趙禹之手,她便覺一切如夢魘一般。及至親眼目睹趙禹楊青荻雙劍合璧力戰河間雙煞,而後又飛刀於千軍之中取敵將性命,她便知趙禹施加自己的侮辱隻怕一生也無法憑本身的本領奉還回去。但她心中總還有個希望,希望師父能出手大肆懲戒這個可恨的小魔君。而現在,她僅有的希望似乎也已經破滅……


    滅絕師太出神了良久,才抬起頭來,眼中對趙禹的欣賞不加掩飾,同時語帶遺憾道:“小魔君,你有這樣高明的武功,為何非要投身魔教引世人唾罵?這一次,我憐你之才,不計較你冒犯我峨嵋派的舊事,你能幡然醒悟回頭是岸最好。若不然,下次再被我見到,我不會再饒你!”


    說罷,她也不理會趙禹的回答,轉頭徑直走向茅屋,對紀曉芙說道:“曉芙,你過來。”卻連望也不望紀曉芙一眼。


    紀曉芙表情悲懼無比,隻得隨了兩個同門走進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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