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東南有一片灘地,難開墾也不能搭建貨棧。滁州旁處都已人滿為患,唯有這一處尚顯得空曠。


    當然,空曠是相對的,倒並非此處人跡罕至。事實上,許多流民投奔滁州,在沒有尋到生計活路時,都先在此處搭建板房盤桓一段時間。許多犯了事而被趕出城的刁民也都在此處廝混,因此便成了魚龍混雜之處,不乏作奸犯科之事發生。


    有鑒於此,滁州府衙特意在此處安置了一隊兵勇捕快,用以穩定治安。


    滅絕師太雖不懼魔君,但打心底不想踏上滁州城那魔窟之地,便帶著弟子們在灘地角落裏尋一處空閑板房住下。


    流民聚居之處,能有什麽可觀?


    放眼望去,低矮的板房,汙臭的水溝,雜亂堆放的垃圾,泥地裏打滾饑餓難耐的孩童,靠著牆角而坐唉聲歎息的老人,房間裏呻吟不止的病號,還有內外操持絮絮叨叨咒罵不已的婦人。


    滅絕師太久居峨嵋山上,何曾見識過太多世間苦難事。哪怕已經在此地盤桓了數日,每每視線落到房外那悲慘人間,仍然忍不住咒罵道:“魔教妖人做得孽,民不聊生……”


    她是慈悲的出家人,便命弟子將隨身攜帶的幹糧錢物等布施給那些貧苦人家。


    過得幾日,灘地左近皆曉得此地來了一群樂善好施的觀音娘娘,名氣越穿越大。


    這天下午,滅絕師太正帶著弟子們做晚課。板房門卻被人從外間踹開,隨即便有十幾個衣衫襤褸的魁梧漢子闖進門來,指著滅絕師太等人大喝道:“你們就是那群賤民念叨不停的觀音娘娘?”


    滅絕師太眉頭一挑,卻不會自降身份去搭理這群無賴子。靜玄師太站起身,攔在門前冷聲道:“你們是什麽人?快快退出去,不要打擾我師父靜修。”


    這些漢子都是不安分慣會恃強淩弱的惡棍,被從城中驅逐出來便在管製寬鬆些的灘地廝混,左近這些流民無人敢招惹到他們,眼下卻被一個中年女尼指著鼻子喝罵,哪裏忍受得了。眼見到一屋五六個尼姑。有幾個生得甚至還算貌美。當下便有幾個無賴陰笑道:“幾位師太有禮了,咱們也是一群需要布施的窮苦漢子。不光要金銀吃食的布施,肉身布施也缺的緊!你們青燈古佛,那記得咱們人間共參歡喜佛來得快活……呀!”


    啪!


    靜玄聽這幾人言語如此不堪。揮手就給了為首那幾人幾個耳光。臉若冰霜冷哼道:“滾!”


    幾個無賴被掌摑。捂著臉跳開,當下便生出怒火招呼眾人要一擁而上。房中峨嵋派弟子全都衝到門前,怒喝道:“再不滾開。當心小命不保!”


    滅絕師太則厲目一揚,冷聲道:“廢話什麽,一群下作**賊,直接殺幹淨!”


    聽到這話,那靜虛憂道:“師父,這裏是魔君的地方……”


    “魔君又如何?這樣藏汙納垢的肮髒萬惡之地,正該要一把火燒個精光!”滅絕師太冷哼道。


    峨嵋弟子唯師命是從,當下便抽出劍來欺身而上,十幾個無賴很快便血濺當場,慘叫聲穿透夜幕,傳出很遠。


    灘地中的流民聽到慘叫聲,紛紛向此處望過來,見到滿地殘肢斷骸,登時亂起來,大叫道:“殺人啦……”


    流民四散逃亡,有幾個老人壯著膽子湊上來勸道:“幾位師太,你們是善心人,趕緊逃走吧。滁州是個有法度的地方,殺人是要償命的……”


    聽到老人的話,峨嵋派弟子們也有些慌亂,畢竟魔君之名在當下江湖中太響亮,就連少林都被魔君鐵騎逼的不得不低頭認錯!不過,滅絕師太不動,她們也不敢驚慌失措,靜玄反倒問那幾個老人:“滁州如此險惡之地,你們為什麽不早早離去?”


    那老人道:“灘地這裏魚龍混雜,自然亂得很。我們在這裏捱一捱,等到去府衙裏上了戶冊領了民籍,就能去城裏找夥計,過上好日子。唉,講這麽多做什麽,你們還是快逃吧!等到衙差趕來,想走就晚了……”


    說著,幾個老人匆匆離開這是非之地。


    滅絕師太站在房中冷笑道:“魔教妖人,最擅蠱惑人心。此處已經如此不堪,那城中必是汙穢更多!可恨這些世人執迷不悟,死了活該!”


    這時候,丁敏君等一幹人匆匆趕回來,見到板房裏血流遍地的樣子,情緒越發慌亂。丁敏君惶急道:“師父,魔君已經曉得我們來到滁州了……”


    滅絕師太眉頭一挑,說道:“他知道又如何?打聽到芷若的下落了麽?”


    丁敏君見師父不關心自己等人已經身處險地,一心還在惦記周芷若那小賤人,心裏惱怒至極,卻還是恭聲道:“仍然沒有周師妹的下落。”


    滅絕師太皺眉道:“芷若是個懂事孩子,我就不信她會和魔君有牽連!白白來滁州走一趟,浪費太多時間!”


    丁敏君聽師父語氣中對自己頗多責備,連忙辯解道:“弟子是聽張真人親口說,數年前在漢水畔和周師妹一起的那少年,或許正是現下的魔君趙無傷……”


    聽到這話,滅絕師太臉顯怒色,喝道:“敏君,在派中你說時,可沒有‘或許’兩個字!你老實說,是否你私下為難芷若,才令她心生恐懼逃下山門來?”


    丁敏君心中叫苦不迭,當時她正愁沒有由頭為難周芷若,才將張三豐猜測的語氣改的篤定起來,現下已在魔君麵前暴露行蹤,哪怕有師父在身邊也覺沒有安全感,這才吐出實言,沒想到卻引得滅絕師太這般猜測。當下她擠著淚水說道:“師父看重周師妹,弟子哪裏敢為難她……隻是因為覺得張真人那樣尊崇身份,該不會做出無理揣測,才會那樣肯定……”


    聽到這個解釋,滅絕師太臉色稍緩,沉吟道:“那麽該是芷若因為害怕與魔君些許幹係暴露了,會引得我不高興,這才下山來。唉,怪我向來對她太嚴厲。這個傻孩子,不過多年前一段同舟的關係,我怎麽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責怪她?”


    講到這裏,她話音轉冷,又說道:“既然來到滁州,總不能白走一趟。我就在這裏等著,等那魔君過來,警告他一番,勿要心存邪念壞了我愛徒的清白!”


    眾弟子見師父態度堅決,絲毫不懼頃刻將至的滁州大軍,心中雖憂慮,卻不敢開口再勸,隻得惴惴不安地等起來。


    趙禹全力催動身法,哪怕耽誤了一些時間,卻仍在中途追上了丁敏君一行,尾隨她們來到灘地,也隱在暗處聽到了這一番談話。得知滅絕師太還沒有追查到周芷若的下落,這才鬆一口氣,悄悄退出來,遣散了已經聚集起來準備擒拿凶徒的衙差兵勇。


    來不及稍做休息,趙禹再次趕回城中,一麵等待府衙的追查結果,一麵命令常遇春調集鐵騎將峨嵋派一行圍在淺灘。


    身處在府衙中,趙禹心亂如麻。聽滅絕師太等人語氣,也不能篤定周芷若是否到了滁州。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到周芷若會去往何處,這個可憐的小姑娘,已經舉目無親。這世上或許還與她有些牽連的,隻怕也隻剩下了自己,不來滁州又能去何處?


    對於周芷若突然離開峨嵋的原因,趙禹頗認同滅絕師太的說法。他與周芷若的關係,並非無人知曉的秘辛,隨著他在江湖上聲名越高,遲早都會被捅出來。他又不能殺人滅口去幹掉張三豐,可笑自己還以為隻要一生不見周芷若就可保她在峨嵋山平靜的生活!


    聰慧如周芷若,或許早就猜到了自己化名的魔君趙無傷,以滅絕師太嚴苛的性子,這些年小姑娘心裏不知經受了怎樣的恐懼折磨!


    想到懊惱處,趙禹甩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苦捱著等了大半個時辰,才有親兵來報最近一段時間來到滁州符合條件的少女皆已經帶到府衙前。當下趙禹便急不可耐衝出府衙,看到府衙前統共數百名神色惶恐的少女。他走到近前,衝著人群高聲道:“周姑娘,芷若妹妹,你在不在這裏?”


    一群少女正惶恐不安,聽到趙禹的呼聲,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一連呼了數聲都無應答,趙禹兀不甘心,接過親兵手中火把,逐個去查看。他雖已數年不見周芷若,但那倩影向來存於心中,隻要見到了,一定能辨認得出。


    良久之後,他才失望無比的退出來,沮喪道:“每個人去領五鬥米和五兩銀子壓驚,散去吧。”


    滁州知府葉琛已經睡下,也被驚動起來,他見趙禹如此緊張的樣子,便說道:“總管,滁州現下也有數萬戶民眾,一時間要追查一個人的下落,且無具體的相貌指引辨認,難免有疏漏。不若寬限幾日,若您要尋的那人到了滁州,一定會找到!明天我便派人去碼頭貨棧和城門等人流旺盛處張貼懸賞,您先回去休息吧。”


    趙禹現下心急如焚,哪有半分疲意。而且,若能在滁州尋到周芷若還倒罷了,若不然,天下之大,又要去哪裏找?


    他吩咐道:“勞煩葉大人,今夜便派人張貼懸賞告示,每一條街巷,每一家店鋪,都不要遺漏!”


    說完後,心中愈發焦躁,他便又向城外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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