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一幕,韋一笑本來蒼白的臉頰忽變得鐵青起來,雙臂灌了鉛一般再也揮動不起,腳步一錯,抽身而退。


    趙禹也並未追擊,負手而立。激戰之後,他的臉色無甚變化,仍然氣定神閑。


    “魔君好武功!”韋一笑擠出一個苦澀笑容,沉聲說道。他眼眸一轉,看到楊逍正似笑非笑望著自己,心中越覺羞惱不堪,又說道:“嘿,原是我自己妄自尊大。魔君手段高明,麾下五行旗精銳無比,有你和楊逍精誠合作,光明頂本就穩如磐石。我這番空走一趟,原是自取其辱!好罷,告辭了!”


    說罷,他身形一閃,已經落到數丈之外,將要向光明頂下行去。


    布袋和尚說不得見狀,連忙高呼道:“韋兄,且留步……”


    韋一笑現下滿腔幽怨悲苦,聽到老朋友挽留聲,稍一頓足,回頭道:“說不得,原來咱們都是老眼光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家夥們已經不濟事了。你又留我作甚麽?便讓我做個閑雲野鶴,漂泊浪蕩,了此餘生。”


    說不得見韋一笑意氣消沉,全無鬥誌,心中也覺有幾分黯淡。他回頭望望楊逍,又瞧一眼其餘四位散人,然後對趙禹抱拳道:“望魔君能以本教大業為重,重振本教聲威,我便與韋兄同去了。”


    說完後,他也不待眾人開腔,便拎起從不離手的布袋,笑著追上韋一笑。


    趙禹在聖火壇前腳步一頓,驟然攔在韋一笑與說不得麵前。身法之快。哪怕輕功無雙的韋一笑也禁不住動容,拉住說不得暴退數步,警惕地望著趙禹,聲色俱厲道:“魔君,你意欲何為?你要做教主,姓韋的本領不濟,攔不住你,甘願退出。你還不肯善罷甘休,放我們離去,莫非真要撕破臉皮。拚個魚死網破不成!”


    其餘幾位散人見韋一笑已經拱手認輸。魔君卻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紛紛動容,出言相勸。


    楊逍先前挑撥韋一笑對趙禹動手,一來是想借趙禹之手一挫韋一笑的銳氣。二來也想瞧瞧趙禹這些年武功長進到了哪一步。他在趙禹童年時便結下一份因緣。又受趙禹之恩才能與妻女團聚。當年便動念要留下趙禹傳承自己衣缽,培養出一位符合自己心意的教主人選。雖然趙禹拒絕了他的善意,而是自己獨力打開一番局麵。楊逍對他還是比較滿意。


    見趙禹力挫韋一笑後卻仍擺出不肯善了的姿態,楊逍頗覺意外。在他印象中,趙禹並非隻憑一腔意氣行事的魯莽少年,這次怎會如此咄咄逼人?


    略一思忖,他也開口勸道:“終究是同氣連枝的教中兄弟,韋蝠王既然別有懷抱,心生去意,不若就此算了吧?”


    眾人的勸告,趙禹充耳不聞,隻是凝望著韋一笑,待其表情越發灰敗,才冷笑開口道:“好,好得很!韋蝠王不愧輕功無雙,不止身法隨心所欲,原來處事也進退自如。這教主之位,爭搶時固然奮不顧身,轉眼又能棄若蔽履,抽身疾退。這種自在,可真讓人羨慕得很!”


    韋一笑表情一凝,臉色極為難看,恨聲道:“魔君,你武功遠高過我,麾下勢力也非我能匹敵。我爭不過你,無話可說。但你若以為能咄咄逼人,毫無顧忌的譏諷羞辱我,那你就大錯特錯!”


    “我羞辱你?哼,我是著實佩服蝠王的灑脫人生。陽教主失蹤後,本教分裂式微,與你們哄搶教主之位脫不開幹係。現下本教大難臨頭,生死存亡之際,你丟下幾句場麵話就想置身事外?做夢!”趙禹不假辭色喝罵道。


    聽到這番指責,韋一笑越發羞惱,口中冷哼一聲,身形卻搖搖欲墜,幾不能言。說不得在他身後撐了一把,才轉頭對趙禹說道:“魔君指責,有理有據,我們無法辯駁。本教有難,大家都義不容辭,亦奮不顧身趕回光明頂。可是魔君你一意孤行,定要即刻就任教主之位。咱們阻攔不住,也不想因此再動幹戈,抽身離開,已是最好選擇。隻盼魔君能施展抱負,擊退六派聯軍,保全光明頂,使本教安然渡過這一難關。”


    趙禹點點頭,說道:“原是我誤會了說不得大師,你真是一位顧全大局的好和尚。那麽我倒要請問一聲,韋蝠王想要做教主,可是眾望所歸?原來這空懸的教主之位隻是大家閑來無事耍樂的工具,做不成便是無傷大雅的意氣之爭,若做得成便是一意孤行的獨夫?你這番妙論,當真精彩!”


    被趙禹搶白一番,說不得麵紅耳赤,一時間找不出話語去辯駁,僵在當場。


    鐵冠道人張中此時也上前說道:“說不得,本教現下的處境,你也清楚,該當有一個人站出來主持大局,不能再混亂下去。無論是否符合你我心意,總會有那麽一個人做上教主之位。韋蝠王,你是教中的老資格了,也該明白,咱們喋喋不休爭論這些年,若有一分希望,你也能得償所願了。”


    “你久處西域,對中土之事尚不清楚。魔君這些年率領五行旗的確做出了浩大成績,無論是反元的大業,還是本教在武林中的聲望,他都居功甚偉。咱們這一番教主之爭,也都是為了本教的大業,並非一己之私的意氣之爭。不論心中有什麽主張,但若有另一個人能做得比咱們想得都要好,憑什麽做不得教主?你若就此負氣離去,和那叛教自立的白眉鷹王有何區別?落在不知情的眼中,還要說一句,青翼蝠王原也是一個心胸狹隘容不得人的小人。”


    “相忘於江湖固然灑脫,哪及得相濡以沫來得情真意重?咱們何不捐棄前嫌,甘附驥尾,瞧一瞧這後生之人究竟能將本教帶到哪一步?縱使他做得不合咱們心意,咱們也能規勸一番,不讓他在迷途上越行越遠!”


    張中情真意切一番言論,不止韋一笑與說不得,聞者無不動容。就連楊逍也頷首說道:“鐵冠道兄高風亮節,楊逍當年打傷了你,今日便向你道歉。”


    周顛跳出身來,大聲道:“楊逍,你這話不對!高風亮節的豈止張中一人,魔君要做教主之事,我是第一個讚同!再往前麵說,多年前在山西平遙城外,我周顛就有了這一番高瞻遠矚,隻是懶得跟你們講解!”


    有周顛這一番插科打諢,緊張氣氛為之一緩。


    趙禹借這由頭,收起目中無人的作派,對韋一笑和說不得深揖為禮,語調也緩和下來說道:“先前多有冒犯,韋蝠王和說不得大師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希望你們能原諒我這一番莽撞舉止。你們都是本教多年來的中流砥柱,若因一時意氣棄教而去,我罪莫大焉!但請你們多一些耐心,聽我講一講為何我非要做這教主,去光明頂秘道中查探究竟。眼下本教所麵臨的形勢,實比咱們眼見到的還要惡劣許多!”


    他的態度驟然轉變,原本臉色難看無比的韋一笑和說不得一時間無法接受,沉吟不語。而在一邊觀望的彭和尚獨眼中則異彩連連,嘴角微微勾起。


    良久之後,韋一笑才驀地一歎,沉聲道:“好,好魔君……啊!”


    他慘叫一聲,身形陡然挺直向後倒去。原來他早年時練功走火,寒毒入侵髒腑,每次激發內力與人交手激戰後,都必須要飲一次人血,否則便全身陰寒,血液都要凝結成冰。方才抽身急退,未嚐沒有下山去尋人血痛飲的念頭,隻是被趙禹所阻攔,加之不肯在趙禹麵前自曝其短,一直苦苦支撐。眼下他心緒激蕩,收攝不住內息,寒毒登時爆發出來。


    “韋兄,你且忍耐,我來助你!”說不得疾呼一聲,也不及回答趙禹,當下便扶起不住寒戰抽搐的韋一笑,伸右手貼在韋一笑後心靈台穴上,運氣助其抵禦寒毒,隻是韋一笑這一番寒毒爆發尤其猛烈,不旋踵,說不得也被這寒毒侵入體內,眉梢上都結起了薄薄寒霜!


    趙禹見狀,也不袖手旁觀,提起體內渾厚的九陽真氣,伸手搭住說不得左掌,將內力疾輸過去。他臻至大成的九陽神功,醇厚無比,湧入說不得體內之後,那蔓延出來的寒毒如冰雪消融般瓦解退去,說不得周身的陰寒頓時消失無蹤,隻覺如烈日曝曬般周身溫暖舒泰。


    察覺到這異狀,說不得雙肩一震,驚詫地望向趙禹,這年輕人內功之高強渾厚,著實遠超他的想象。


    趙禹嘴角一翹,說道:“救人要緊!”


    說不得這才感激的對趙禹微微頷首,將體內這一股九陽真氣引導輸送到韋一笑體內。


    得了趙禹相助,韋一笑體內寒毒很快變得安分下來,不再蔓延肆虐。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他才低吟一聲,睜開眼來,卻欣喜地發現盤踞體內多年的寒毒竟然隱隱消融了一絲。他心中一動,驀地起身對趙禹拱手道:“魔君你武功高明,又肯以德報怨。我韋一笑也不是心胸狹隘容不得人的小人,你要做教主,我不再反對。可日後你若做得不對又不聽勸,我還是要不辭而別。”


    趙禹點頭道:“謹記教誨。”


    見韋一笑終肯低頭,楊逍和五散人表情皆是一鬆,氣氛為之緩和下來。而冷謙卻又說道:“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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