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聽到趙敏稍顯冷清的語調,趙禹退了兩步,仔細望著趙敏。


    時光荏苒,世事變遷,整整七年的空白時間,人怎麽可能沒有變化。最顯著的,數年前那個靈動狡黠,嬌俏可愛的小丫頭,已經成長為一個亭亭玉立,明豔動人的少女。而兩個人的爭執,也從原本孩提時無傷大雅的爭吵,轉變為民族大義的勢不兩立。


    從踏入莊園那一刻到現在,是他武功大成後最為悵惘彷徨的時刻。他自詡為了解趙敏,而趙敏又何嚐不了解他。可以說,從進入莊園麵對影壁那一刻,他就已經落入趙敏甕中,無論莊園中的擺設抑或趙敏的一舉一動,無不擊打在他心中最柔軟的漏洞處,心緒益發混亂,根本沒有徹底靜下來的時候。


    哪怕之前他多番警惕自己,幾次堅定了信心,恰恰是他的心已經禁不住開始動蕩的征兆。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入骨太深,反倒開始搖擺不定,失了方寸。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心中有了一絲明悟,他複又退了幾步,立於中庭,苦笑道:“敏敏,你這又是何苦?且不說我武功已經大成,你那些法子半點也傷不到我。單單你身在我麵前三丈之地,我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趙敏瞧著趙禹神色發生了變化,不無氣惱頓頓足,懊惱道:“講得正開心,你非要戳破做什麽!”


    趙禹緊緊盯著趙敏,耳朵卻在捕捉傾聽周遭所有動靜,同時不無感慨道:“未見你時,我也在猜你會變成什麽樣子?見到我時,是故作高深的不動聲色,還是即刻翻臉動手?無論怎樣一種反應,都講得通。可你偏偏擺出一副被始亂終棄的怨婦模樣,這就有些過猶不及了。”


    趙敏聽到這話,俏臉一紅,眉梢微微挑動著,突然衝上前指著趙禹,怒斥道:“我還不夠淒慘?枉我從小對你諄諄教導,教你武功!可你是怎麽報答我的?嗬!好威風的魔君趙無傷,你忘恩負義,就該被千刀萬剮,還無傷?你做夢……”


    講到最後,她更是用力跺了一腳,而後身軀陡然下陷。孰料將要落下地麵去,肩頭卻突然被拉住,而後更是被一把拉回了地麵。


    趙禹笑吟吟望著俏臉酡紅的趙敏,嘴角一撇道:“原來你真的挖了坑!若真做了這種布置,剛才故弄玄虛時就不要講出來。我聽過之後,每走一步可就要試試腳下踩的是不是實地……”


    他話講到半途,手中卻忽地一輕,原來趙敏嬌軀一擰,已經遊魚一般滑出裘衣,隻著一襲紅衫。她擺脫掌握後,白玉般的手掌驀地一翻按向趙禹胸膛,嬌叱道:“今天就收拾你這個欺師滅祖的無賴!”


    趙禹手指閃電一般鉗住她的皓腕,卻覺出趙敏內力正是九陰一脈,且已經頗具火候。他順勢一蕩,已經閃到趙敏身後,反剪住她的雙手,笑道:“你這師傅武功卻稀鬆得很,算起來我還是光大師門的功臣呢!”


    “你放開我!”趙敏一招被擒,奮力掙紮著,撩起腳來反踹向趙禹膝蓋。


    趙禹怕真傷著她,兩手輕輕向前一推,趙敏便身不由己,平滑向前方丈餘外。她轉過身,揉著有些酸澀的肩膀,不無羞惱道:“好小子,能混到名動江湖,果然漲了許多本領。不過,今天你若想帶著那周姑娘平安離開這裏,卻也難得很呐!”


    她轉身躍到高牆下,啪啪拍出兩掌,牆壁上登時落下來兩塊長長的木板,露出夾牆後已經上了弦的一排弩機,而後轉過頭來,得意地對趙禹翹翹下巴,冷笑道:“怕不怕?你服不服氣?我隻要一拉弦線,上百架弩機就會一起射出箭來,把你這小鬼射成刺蝟!”


    “可惜你還是沒能走出我三丈之外!”


    說這句話的同時,趙禹身形驟然一晃,而後又變得清晰起來,隻是手中卻多出一根步搖金釵。


    趙敏瞧見那金釵,臉色忽然一變,探手往發間摸了一摸,而後強笑道:“身手好,做個小賊也就罷了。若真有本領,你猜一猜,我把那周姑娘藏在了哪裏?”


    趙禹拱拱手,無奈道:“郡主,不要鬧了。今時不同往日了,小弟現在是天下聞名的反賊頭子,若真落在你手裏,被你家大人曉得了,少不得要落個五馬分屍的下場。”


    “嗬,你也知道做反賊是個什麽下場?既然曉得害怕了,就還有得救,乖乖束手就擒吧!瞧在往日情份上,我保你小命無恙!”趙敏嗬嗬笑了一聲,又眨眨眼道:“你這樣總還算孺子可教,那周姑娘恰在此處,我就給你做個紅娘,你在這裏嬌妻得抱,為我大元戴罪立功!”


    趙禹卻苦笑一聲,直接盤膝坐在地上,說道:“你莫以為我剛回中原,就不曉得當下形勢。李思齊因為攻打紅巾西路軍傷亡頗慘重,跟你父王鬧得有些不愉快。你在這裏,未必也調得動他的人馬來圍剿我手下部屬。將我強留在這裏拖延時間,無非是假傳我的命令讓五行旗自己鑽進你的陷阱裏。我手下五行旗精營皆是以一敵百的精銳之師,若不叫你吃個苦頭,你總不相信自己想岔了。索性我就留在這裏,等著你兵敗的消息。”


    趙敏被道破心思,嘴上卻不肯示弱,不屑地撇嘴道:“講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得,不若我們來打個賭,這一仗我若是勝了,你就乖乖放棄那什麽討虜軍,回家過你安安穩穩太平日子?”


    趙禹卻擺手道:“我不跟你賭,你這人賭品忒差。況且,本來就是你必輸的局麵,賭不賭也沒什麽意義。”


    趙敏丟下握在手裏的弦線,走到趙禹身邊去,挨著他坐下來,指著不遠處緊閉的房門,問道:“你難道不想知道,那位周姑娘到底在不在門後?”


    少女嗬氣如蘭,鼻端縈繞著誘人體香,趙禹有些尷尬地往旁邊挪了挪。這舉動,卻又引得趙敏莞爾,拍著他的肩膀笑斥道:“這般風流的魔君,還會怕姑娘靠過來?”


    趙禹轉過頭,不客氣道:“你聽過魔君風流名頭,還靠過來,意欲何為?莫不是多年不見,長了佛性,想要以身飼狼?”


    “你敢麽?”趙敏乜斜他一眼,不屑道。


    趙禹卻忽發奇想道:“若往後我把你們大元真的打痛了,你們那個木匠皇帝若想跟我講和,劃江而治,會不會派你來和親?”


    “他敢!”趙敏眉頭一挑,而後突然揪著趙禹拍了幾把,羞惱道:“你做夢!連我都鬥不過,還敢奢望打敗我父王!想和親,下輩子吧!”


    趙禹笑著受了幾下,而後便突然拍手道:“方才還不確定,不過現在能確定了。”


    趙敏聞言後微微錯愕,問道:“確定什麽?”


    “周姑娘被你藏在哪裏啊!”趙禹轉轉頭,伸手指向不遠處莊園中那高高的望樓,笑道:“就在那樓上,是不是?”


    趙敏聞言後,俏臉頓時一紅,跺腳怒喝道:“你這混小子,不自作聰明一次,會憋死麽!我就要她瞧瞧,她那矢誌不渝的情哥哥,跟別的女子在一起,樣子有多親密!”


    趙禹還要說些什麽,忽然收住聲音,側耳聽了片刻,然後道:“你的人回來了,瞧瞧成沒成功吧。”


    他話音剛落,趙敏也聽見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起身來橫了趙禹一眼,而後撿起裘衣複又裹在身上,俏臉如霜走向院子門口。


    這時候,先前去迎接趙禹那幾人已經手腳無力被攙扶上來,瞧著趙敏陰沉的表情,低頭顫聲道:“主子,魔教人識破了計策……”


    趙敏麵沉如水,揮揮手道:“下去吧,此事就此作罷。”


    她轉回頭來,瞧著趙禹臉上殘留的喜色,羞惱道:“你得意什麽?如果不是我手下還落在西域沒有返回,現在人手不充足,你這次能逃得過?”


    趙禹連忙收斂住笑意,點頭道:“是,郡主神機妙算,隻不過,胃口小了些!”


    他忽然歎一口氣,正色道:“敏敏,大元氣數盡了,從根上爛了,你父王這樣的國之重臣也隻是勉強維持一個局麵。你隻是一個女子,何苦要勉強?”


    “我偏要勉強!趙禹,你莫以為這一世都能贏定我!這一次,你明教僥幸逃過一劫,下次卻沒這種好運氣!帶上你那芷若妹子,快給我滾!”趙敏背過身去,狠狠揮揮手,說道。


    趙禹走上前,剛剛舉起手,趙敏卻驀地避開,與他拉開數尺距離,冷聲道:“我不想跟你說話!這次你贏了,要講什麽都是假惺惺!”


    趙禹扳過她的肩膀,麵對趙敏,指指心口道:“玲瓏骰子,真的在這裏。敏敏,大元已經爛了。我和你父王雖然是敵人,但卻佩服他。你回去後,勸他要小心身邊人,若真到了走投無路時,不妨同他講,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我們漢人向來有包容的氣度。”


    “你還知道什麽?”趙敏聽到這話,美眸突然瞪起來。


    趙禹搖搖頭,說道:“我手下隻是從成昆口裏詐出幾句話,曉得你父王處境有些不妙。至正十三年,皇帝立了太子,同樣是這一年,你父王被罷了軍職,其後雖然複用,終究不如以前了。這些勾心鬥角的勾當,我現在也做得很純熟。”


    趙敏緊抿著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閉上眼澀聲道:“你走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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