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被刺殺之事,很快就傳遍全城。


    以他如今在滁州崇高聲望,此事不獨引起官方震蕩,就連鄉野之間都驟然沸騰起來。尤其那些一心信教將趙禹視為現世明王的明教徒,更是憤怒無比。已經入城來的一部分明教徒紛紛衝上大街,將滁州府衙圍堵地水泄不通,要求府衙徹查此事,給出一個交代。而在城外,數萬教眾憤怒的喧嘩呼喝聲更是聲震九霄。


    這樣一副情景,任是哪個也製止不了。趙禹力戰之後,精神已經有了一些疲累,見此狀後卻也來不及休息,索性著劉伯溫擺出原本趕製了用於明王法會的明王法駕儀仗,遊行全城,安撫民心。


    因為不知賊人是否仍有後招,常遇春等人卻不敢讓趙禹再遇凶險,在趙禹儀仗左近安排了數百名全副武裝的貼身近衛,同時借調府衙衙役散布在大街小巷中,搜捕舉止異常之人。而他自己則將鐵騎營引入城中,居中坐鎮。


    雖然常遇春並不負責流民的接納安置,這些扮作流民的刺客混進城中與他沒有太大幹係,可是他負責整個城防,卻讓城中發生這樣惡劣的刺殺事件,罪責卻不容推托。尤其他更與趙禹私交甚篤,對於賊人這般歹毒險惡的刺殺手段深惡痛絕,冷麵寒霜,一臉煞氣,望者無不心下凜然。


    近百名戶房胥吏聚集在一排打通的大房中,連夜徹查新編戶籍,旁邊則是一頭冷汗的滁州知府葉琛。這無疑是個浩大工程,滁州新增數萬戶,徹查之後再逐一核對,最少便要月餘時間。人力物力耗費良多,勢必要耽誤滁州在農時之前安置所有難民的計劃。然而此事卻刻不容緩,若不能徹查究竟,且不說總管安全時刻處於威脅中,滁州上下官員也會人人自危,對大局甚是有害。


    刺殺這種事,最能引起混亂動蕩,哪怕沒有成功,也足以令人心惶惶,損害大局。


    趙禹耳聞目睹合城動蕩,嘴角噙住一絲苦笑。原本他還打算刺殺元廷江浙路統帥楊完者,卻沒想到自己先被刺殺一遭。想到那歹毒的伎倆,現在都忍不住心有餘悸,他自己或許不會懼怕,但換了滁州任何一個人,都絕難幸存!


    且不說那陰險的毒物,單單這十幾名刺客的身手武功,就不容小覷,最差者都有江湖上二流高手的造詣,有兩個身手高強些的,幾乎已經達到了五散人那種程度。這樣的身手,在江湖上廝混不難混出一個名堂,而這些人卻悍不畏死,絲毫不顧及自己性命,好像死士一般,無所不用其極,令人心寒!


    要徹查此事,難就難在對方根本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留下來,唯一線索就是所用的毒物和用毒手段,希望胡青牛的夫人能夠提供一些有幫助的資料。


    趙禹也在思索究竟是何人如此無所不用其極來置自己於死地,這一合算,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已經到了舉世皆敵的地步。


    首先,各派圍攻光明頂的人手被自己在西域坑害一把,他們的親友想要刺殺自己來報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過這個可能也是最小,這樣一批武功高強的刺客非是一家一派就能聚集起來,其次江湖中人也絕對沒有不著痕跡將刺客安插進戒備森嚴滁州城的手段,最重要的,那些刺客的武功路數卻非是趙禹所熟知的中原武功傳承。


    趙禹現下雖然年輕,但武功已臻大成,尤其與中原各派常年敵對,博采眾家之長,若學張三豐一般潛心修行,不出數年便可有了開山立派的資格。以他見識之廣博,都未見過那些刺客的武功路數,可見這些人絕非中土所傳!


    除了江湖上的敵手,那些爭霸天下割據一方的豪強更有足夠的刺殺動機。而且他們各自財勢雄壯,想要聚集起這樣一批死士殺手,也並非不可達到之事。


    各方勢力中,趙禹首先排除了劉福通,現在的劉福通,還要依靠滁州方向提供幫助,根本沒有理由讓滁州動蕩起來。而張士誠、方國珍之流,雖然彼此未算得友好,但若說要用這樣激進陰毒的手段除去自己,卻也未到時機。就算滁州大亂起來,他們也無法得到最大利益。


    這般盤算下來,最有嫌疑的莫過於元廷和盤踞湖廣的徐壽輝。尤其是徐壽輝,此人因自己繼任教主之事反應那樣劇烈,有這樣的計劃安排,順理成章。而且,刺客動手時曾高喊“殺掉偽明王”,益發加重了徐壽輝的嫌疑。


    不過,這也不排除元廷栽贓嫁禍的可能,想要挑起滁州方與徐壽輝爭鬥起來。


    苦思半晌,趙禹也沒有得出一個準確篤定的答案,便暫且將此事放到一邊,心思轉到大輦外沸騰的明教眾那裏。


    隻有身處其中,才能感受到普通教眾對於明教教義的熱忱。趙禹車輦所過之處,尖叫膜拜,喜極而泣,不一而足。這些人喜怒完全不由自己,對明王的信仰赤誠卻達到了頂點。這樣的狂熱信仰在外人看來不可理喻,而在他們那裏卻是理所當然。趙禹身處輦中,一時間卻分辨不清這現象到底是好是壞。


    合城燈火通明,猶如白晝,民眾們聚集在大道兩側,看到明王法駕威風凜凜從麵前駛過,心中迸發出無與倫比的歡欣,已經控製不住發出竭斯底裏的歡呼聲。然而在這繁榮歡欣的場麵之下,卻總有一股喪失理智、不顧一切的落寞癲狂。


    當趙禹車駕行到城門前時,沸騰聲達到了頂點。人群中站立著的朱升等一幹文士參謀麵色卻不甚好看,紛紛歎息道:“以此秘傳之教法收攏人心,雖能得一時之功,但卻失了堂皇意味,且會有玩火自殘之虞。該當及早勸諫總管,遏製此風!”


    這些參謀雖然各自有一些私心,但所慮者也並非沒有道理。如明教這種秘傳教義,對於人心的把握和聚攏甚有奇效,漢末時黃巾之禍,大賢良師張角傳播教義,甚至連達官貴人都引為座上賓客,及至其聚眾為禍,天下方知其真麵目!前宋之時,明教更多次橫行謀逆,殷鑒未遠,不可不防。現今滁州雖得明教之利,但若不能妥善處理,禍根埋下來,縱使以後君臨四海,仍不免會有動蕩禍亂發生。


    突然,城門處爆發出一陣熱烈無比的歡呼聲浪。眾人不知這歡呼聲因何而起,急忙命人前去打探,不旋踵打探消息的人便返回來,原來趙禹方才在城門前宣布總管府準備創建講武堂並著手籌備武試。


    得知這個消息後,眾文士先是微微錯愕,而後才大驚失色。他們當中不乏有元廷的舉人進士出身,比那些隻為了能夠為明王效力而歡欣鼓舞的明教眾更清楚當中厲害關係。這不吝於武人當中的科舉,入讀講武堂,通過武試,便是天子門生一般的身份,可以飛快地在新朝之初凝聚成一股龐大力量!


    最關鍵是,此前他們根本不知趙禹有這方麵的考量打算,而且方方麵麵也沒有任何征兆。如此猝不及防拋出這樣一個重要的布置計劃,一幹文士皆方寸大亂,拿不出一個主張。


    惶恐得片刻,有人提議道:“以史為鑒,武人禍國之事比比皆是。總管就算要穩定局勢,也不該開此先河!大家一定要鎮定下來,力諫總管放棄這個打算!”


    此言一出,登時便有幾人點頭附和,準備付諸行動。


    而當中最穩重的朱升則嗬斥道:“急得什麽!現下可是勸諫時機?你們出去幾個,要死掉幾個!”


    眾人聽到這話,又看到簇擁在車架前歡欣鼓舞的明教眾,熱情頓時消退許多,便有人說道:“老先生,咱們唯您馬首是瞻。一定不能讓武人有了持權亂政的機會!您有什麽主意,趕緊講出來大家共議啊!”


    朱升見眾人惶急模樣,心中卻歎息一聲。總管選擇在這個時機公布這樣一個消息,正是表明了其堅定的立場。憑借他在兩地達至頂點的聲望,卻是不留給人任何反對的餘地,此事已經一錘定音!


    當此時,反對也阻止不了武試的推行,隻有退而求其次了。他沉吟道:“總管隻講了武試之後組建親軍,卻還未確定這些武士具體如何遣用。咱們為主分憂,須得盡快拿出一個合用的章程出來。”


    眾人聞言後,尚有許多人一時間想不明白,卻也有一些人已經領會到朱升的意思,紛紛點頭稱是。


    朱升沉吟片刻,又說道:“總管已經點頭,準許籌備科舉時宜,隻待克下集慶便要舉行。這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大家同心合力,一定要把聲勢造出來。”


    聽到這話,眾人呼吸聲都變得粗濁起來。若要辦科舉,首先便要改正朔!自古以來,大功未有過於開國、擁立!


    雖然暫時安撫住了眾人的情緒,朱升自己卻迷茫起來。他雖年邁,卻並非一味崇古鄙今的腐儒學士,否則也不會與張中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明教人成為朋友。趙禹過往引商賈入滁州的舉動,他尚還可以理解,現在卻是委實不明白趙禹到底要做什麽了。


    滁州當下的形勢已經非常明朗,雖然受挫一時,但元廷末世將至,天下有識之士都能瞧得分明。而趙禹以前宋帝胄的身份,已經先一步占了大大的勝算。現如今江南首望之地集慶已是滁州囊中之物,一切隻要按部就班來做,複宋立國指日可待!隻要穩守集慶,收盡江南士紳之心。卻是根本不需要再做什麽畫蛇添足之事。


    似乎,這個年輕人尚有自己猜度不到的野心!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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