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垣不明白趙禹何出此言,待看到他手中拿著那信件的背麵有五毒教藍教主的獨門標識,心下才有些了然。


    趙禹並未讓顏垣好奇太久,待將信看過一遍後,便徑直遞給了顏垣,說道:“對於北地的局勢,顏旗使應該了解比我要深刻,你來瞧瞧,這信中內容有幾分真假?”


    顏垣接過信來,隻看一個開頭,心中便大感詫異。原來這信上內容竟然是截取如今元廷皇帝的起居注!


    曆來帝王起居注,皆是記載深宮之中皇帝的言談舉止,向來有最保密的措施,便連皇帝本人都看不到,沒想到這位藍教主手段高超,竟連這樣絕密的東西都能搞到手中!顏垣手中的殿前衛雖然發展迅猛,但卻尚未達到這樣令人驚駭的程度,便連刺探江南各路義軍頭目的衣食起居尚有些勉強,遑論直接盜出如今名義上的天下之主元帝的起居注!


    這一份起居注,半蒙文半漢文。顏垣原本並不通曉蒙文,可是在主管情報之後,也下了大力氣去學習,如今雖還未算得精通,簡單讀寫也無障礙。隻是這信中頗用了一些他所不熟悉的典故諺語,因而理解起來有些費力。


    將信件捧在手中閱讀了良久,顏垣才大概明白了紙麵上的意思。這信中主要截取了元帝召見幾位蒙古王侯的對話,言語中多番提到了汝陽王李察罕,且透露出深深的忌憚與不信任。甚至在接見一個名為博羅帖木兒的人時,直接開口問道有沒有取彼而代之的打算!


    趙禹走到顏垣身邊,將字麵上有些含糊的地方仔細講解一遍。顏垣一邊聽著趙禹的講解,一邊對照自己的理解,並在腦海中搜索與此相關的信息情報。良久之後,他才開口道:“此事事關重大,若要完全確認。須得將過往信息仔細整理,梳理出一個脈絡來,方能得出比較準確的判斷。”


    趙禹點頭道:“這件事即刻去做。務必要將其中隱情厘清。北地可為患者,唯汝陽王一人而已。若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善加利用。所獲必然良多。北地所有力量集中打聽這一件事,每日都要來報。同時吩咐大都一線的殿前衛做好準備工夫,若時機恰當,我將親赴大都!”


    “教主,這怎麽可以!”


    顏垣聽到這話後,臉色登時一變,疾聲道:“您如今身負江南數百萬黎民福祉。身份尊崇,一舉一動都足引起天下震蕩,怎麽能再像以往那般不惜己身,以身涉險!若事事還勞煩到您出手。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將如何自處?”


    趙禹見顏垣神態激動,便笑道:“這件事對我們太過重要,甚至關乎到我們能否北伐成功收複江山社稷!交給旁人來做,我委實有些不放心。顏旗使所講的理由,我都會考慮到。如今我的安危。的確比我做什麽事情要緊要得多。若沒有完全把握,我不會輕易北上的。但若勢在必行,我也定然要去。當然,這還僅僅隻是一個意向。就算我要動身,也需要等到應天周邊形勢完全穩定下來。最快都要年末才會成行。這幾個月時間,你們殿前衛要好好把握利用,最大限度挖掘出這件事情中可供利用的餘地。”


    顏垣聽到這話後,方才鬆了一口氣,卻又頗懷疑道:“元帝莫非瘋了不成?如今天下,江南之地已經不為韃子所有,北地勉強維持卻完全賴汝陽王獨木擎天。他動這般心思,莫非唯恐他的天下不亂?”


    趙禹搖頭笑道:“他若是個正常人,哪怕隻有中人之姿,這江山又怎麽會淪落到這般模樣。蒙古鐵騎席卷天下時那般威猛,若非子孫委實不肖,又怎麽會給旁人稱孤道寡的餘地!”


    話雖這般說,趙禹心中也不無震撼。揚州一行,他從趙敏那裏得知韃子太子對汝陽王滿懷敵意,尚在考慮能否將這嫌隙加以利用擴大開,卻沒想到根本不用自己出手,這一對活寶父子皆已經磨刀霍霍準備砍掉汝陽王這大元社稷的最後支撐。


    如此一來,豈不是說趙敏的形勢很危險?


    趙禹心情變得惡劣起來,沉吟良久才對顏垣道:“若是方便的話,你派人打聽一下汝陽王邵敏郡主的近況,若……唉,算了。”


    顏垣見趙禹欲言又止的為難樣子,想起韋一笑私下與他閑談時講起教主與這位邵敏郡主關係頗不尋常,如今看來,這情誼卻是比韋一笑所講的還要深厚幾分。雖然趙禹已經大婚,但正妃之位始終不曾確立。這一段時間裏,城中也因此而眾說紛紜。顏垣有些敏銳的想到,自己這次隻怕猜得到真相了。


    想到這裏,他連忙低下頭去,低聲道:“這件事情,我會著人重視起來。”


    送走了顏垣之後,趙禹心中仍是一團亂麻,獨自背著手在大殿中來回踱步,過不片刻便拿起那封信來再讀一遍。爾虞我詐的事情看得多了,他甚至能從這字裏行間看出許多濃濃的血光之色。


    古來國之將亡必有征兆,君臣攜手往那滅亡路上飛奔,哪個阻止,哪個就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敵。有史為鑒,元廷不會例外,汝陽王更不會例外!


    信件上元帝的話語隱隱表明,他想要除掉汝陽王已經不僅僅隻是一個意向那麽簡單,甚至已經開始了實質性的布局。隻是因為汝陽王在蒙古人當中聲望極高,加之其手中掌握的力量極為強大,投鼠忌器之下,元帝才遲遲沒有動手。不過也已經開始積極接觸蒙古人中各方勢力,同時培養合適的替代者,在恰當的時機將其取而代之。


    顏垣辦事效率極快,離開不到一個時辰,便將殿前衛所封存的那封信上提及所有人的情報都尋找出來,送到楚王府上。他知此事幹係重大,不敢怠慢,又緊急調來兩名剛從北地歸來,對北麵形勢甚是熟悉的侍衛一起趕去王府,候在外麵等待趙禹召見詢問。


    整整三大箱的情報,大多是對這些人日常行為的記錄,真正觸及到更深層次的情報卻少得很。不過眼下趙禹也不需要多麽深入的情報,他隻需要通過這些人日常的舉止判斷他們關於這個圖謀已經行進到了哪一步。若他們真的已經有了確切的進一步打算計劃,必定會在日常的生活中透露出端倪。


    殿前衛對情報的搜集堪稱可怕,哪怕之前毫無征兆的突發狀況,所提供來的情報仍然詳細無比,信件上所提到的蒙古貴人無一遺漏。一方麵,應該歸功於殿前衛徹底發掘出明教在天下間所潛藏的龐大潛力。另一方麵,則是元帝召見的這些人皆是蒙古人中了不得的大人物,真正手握實權的一群人。趙禹曾經特意關照過要仔細查探北方的形勢變化,這些人自然成為殿前衛重點監視刺探的對象。


    除了紙麵上簡單的文字描述,兩名從北方返回的侍衛也都認真詳盡回答了趙禹的問題。綜合這許多情報看來,這些人雖然與元帝站在同一戰線,但對李察罕也並非毫無忌憚,如今仍然隻是停留在簡單的孤立上,實質性的舉動卻並沒有太多。至於他們這些人是否鐵板一塊不可動搖,趙禹尚不得而知,還需要進一步的情報支持才能作出判斷。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思索權衡,趙禹的心情也漸漸變得冷靜下來。他提起筆在紙上將元廷內鬥這幾股勢力皆標注出來,同時將各方關係串聯起來。可以看出來,汝陽王眼下正處於極為惡劣的形勢上,唯一的優勢便是手中掌握著可以說是元廷最龐大一支精銳的大軍。


    李察罕在元軍中威望極高,這是元帝對他生出忌諱之心的源頭,同時也是至今遲遲不敢動手的最大原因。這一支大軍,已經不是由元廷完全掌握的軍隊。事實上,早在數年前,元廷所能直接掌握最後的精銳已經被劉福通與張士誠消耗殆盡。如今在北地維持局麵的大軍,乃是汝陽王一手征募操練出來的精兵,某種程度上而言,已經算是他的私軍了。


    對趙禹而言,一個穩定對抗、持續自耗的元廷,遠比一個窮途末路但卻眾誌成城的朝廷要好得多。最理想的狀態,自然是雙方曠日持久對抗下來,但無論哪一方都取得不了壓倒對方的優勢。當然,敵人不會按照趙禹所設想的去做,而且元帝要除掉李察罕的決心已經甚為堅決。唯一繞不過去的一道坎,便是李察罕手中那一支大軍。若後續不能有得力的安排,哪怕是除掉了汝陽王,隻怕大軍也要嘩變崩潰。


    趙禹將自己帶入元帝,思忖良久,才提起筆來,在李察罕的敵人那一方又寫了一個名字:王保保!


    寫完之後,趙禹便一臉漠然望著這張滿是塗鴉的紙。這樣想或者對趙敏來說有些殘忍,王保保未必會做出悖逆之事,但他存在本身,在某種程度上就構成了汝陽王必死的一個因素。


    誠然一個活著的汝陽王對趙禹而言既有一定的好處,卻也未嚐不是一個強大隱患。無論李察罕是死是活,他都要先一步做好應對準備。而且,前往大都,確是勢在必行。


    在是一個帝王之前,他首先是一個男人。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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