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直竊竊私語,聲音不大,就身邊的一兩人能聽得到,也沒管那場中一時間四十來人裏竟跑出了十餘人,都得了林靖的允許,到了旁邊休息,紛紛大口喘著熱氣,連動也不想動彈。


    林靖見好一會兒沒人再出來,便道:“還有人要出來沒有?可不要死撐著,屆時卻在心裏埋怨我?”


    隊列裏剩下的人眼鼻觀心,不予理睬,更有甚者還冷眼看了林靖數次,口中低聲念叨著:“老子可不承你這鳥廝的人情。”


    如此,又是一個多時辰過去……


    這天色,也就慢慢開始擦黑了。


    隊列中有四五個人終於堅持不住,自己脫力撲到在地麵上,林靖便使人將這些人扶到一旁,取來清水給他們喝下去,以免他們的身子出現什麽意外。


    隻剩下不到三十人還在堅持,但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今日軍營內已經大不尋常,更沒人會傻乎乎地以為軍使這等作為會是無得放矢,或多或少的猜出軍使怕是要收拾什長王萬鈞了。


    此時,坡麵上那條被人踩出來的硬土路上,才終於出現了兩個歪歪斜斜的人影,又過了半晌,那兩條人影才走進了轅門。


    先前重新躺回條凳上的林靖,猛然睜開了眼。


    待看清來人正是先前派去尋那王萬鈞的小卒與另一個軍漢打扮的人,林靖斜眼看了看蘇燦,而後極其隨意地道:“蘇燦,關轅門!放大狗!”


    習慣了林靖一驚一乍習性的蘇燦蹦得一聲,從他尋來休息的一處地方站起身子,口中連聲應是,幾個箭步便奔到轅門邊上,朝那兩個值崗的軍卒喝道:“沒聽到軍使吩咐?快點關上轅門!”


    而後他又返身回來,正要繼續出聲,卻又猛然一呆,立時哭喪著臉問向林靖:“軍使爺,轅門是關上了,可我去哪給你找條大狗來啊!”


    陶全安湊到林靖身前,一手指向在轅門處正走過來的王萬鈞,向林靖小聲的提醒了一聲:“軍使,王什長……王萬鈞他已經歸營了。”


    林靖坐直身子,雙目迥然有神地看向陶全安,極為鄭重地道:“陶副使,從今日起,王萬鈞此人,便不再是什長了。”


    陶全安聽了,立時驚訝莫名,連忙戰戰兢兢湊到林靖耳邊,壓住聲線,悄聲道:“林軍使,此人……此人是鄭營主的妹夫啊。”


    林靖微微怔了怔神,卻斬金截鐵道:“陶副使可知,軍中無戲言?”


    ……


    ……


    “小輩!你敢罷老子的官!?”


    陶全安身後不遠處那人,正是第三都什長王萬鈞。


    此時的王萬鈞,正因為先前爬坡上坎費了些力氣,還在稍稍喘著氣。此人麵相瘦削,身材單薄,還似乎吃喝了不少的酒,開口閉口都是滿嘴的酒氣撲出來。


    所幸他尚未喝醉,神情間尚是清醒,聽到林靖口中所言,渾身立時一顫,怒氣迅速上湧,就連陶全安也沒想到他會立馬就如此一問。


    但他更沒想到的是,林靖竟然一上來就是要罷免陶全安的什長之職,而不是簡單訓斥了事。


    “嘖嘖嘖,還真讓你猜中了……”劉青在隊列中藏著身,添添舌頭道:“隻怕咱們的新軍使還不知道王萬鈞的身份,又或是個愣頭青,才會傻到用王萬鈞來立威?”


    在他身旁的耿苞卻眼帶異色地道:“他到底想做什麽,竟是直接解了王萬鈞的職?”


    這邊廂,林靖平靜地看著一臉憤怒之色的王萬鈞,冷然問道:“有何不可?”


    王萬鈞怒道:“老子所犯何罪,你且劃下個明道來!”


    “哦?還需要我幫你列舉一下?”


    林靖挑起眉頭,轉而看向陶全安道:“陶副使,你在第三都任事已久,還是你來幫我列舉一下好了。”


    陶全安額頭冒汗,看了看林靖,又看了看陶全安,半晌才道:“王什長他……夜不歸營,此乃一罪;嫖宿……嫖宿青樓,此乃二罪;接到軍令,緩遲不歸……”


    王萬鈞忍不住怒瞪了陶全安一眼,駭得他立時不敢繼續說下去。


    林靖心中微歎一聲,這陶全安果真是個怯懦到了極點之人。


    “還需加上第四條。”林靖接口道:“辱及上官!罪加一等。”


    王萬鈞瞪眼看向林靖,憤然恥笑道:“嘖嘖嘖,林軍使好大的官威,就是不知林軍使這官兒,有我舅兄鄭營主的大沒有?你今日要真敢罷了我的官,莫說我沒有提醒你一聲,鄭營主的親妹子正是我家賤內!林軍使還是好生掂量掂量,有沒有必要跟我家舅兄對著幹的本錢!”


    林靖抬眼望住他,一臉淡然的模樣與王萬鈞氣憤惱怒的樣子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反差,他等王萬鈞說完,平靜地開口道:“首先,我想提醒你,你這什長之職,隻是個職務,而不是官兒,什長一職,一無牒文官憑,二無告身印信,我身為軍使,罷免了你,莫非還需向鄭營主請示不成?”


    王萬鈞聽完,頓時驚怒交加道:“好,好,林軍使既然連鄭營主都不放在眼裏,我也就無話可說!不過……我想敢問軍使一聲,若是我夜不歸營,乃是鄭營主派我去了縣府辦差?而說我嫖宿青樓,不知軍使又有何憑何據可以證明此點?三則,這傳訊的小卒雖是在梅香閣找到了我,但那時我正在執行鄭營主交代的差事,因此未能及時趕回來!不知這三點罪責可有哪一點真的就可以成立?”


    他這一番說辭,言辭犀利,借用鄭營主做了擋箭牌,說起來,還真能搪塞了過去。


    陶全安及一幹第三都軍卒立時打眼看向林靖,不知他將要如何應對。


    林靖見第三都所有人都眼神怪異地看了過來,不由神色複雜地看了王萬鈞數眼,就在眾人以為他詞窮之際,他卻冷笑一聲,問向王萬鈞道:“那又如何?”


    王萬鈞不由一呆,疑惑道:“什麽那又如何?是何意思?”


    林靖卻不作任何解答,又問一次道:“我是說,那又如何!?”


    王萬鈞聽完這第二遍,頓時震驚不已!已是聽懂了林靖話中的意思。


    是啊!老子身為軍使,想要免了你這什長職務,老子就給你免了,就算你沒犯任何錯誤,那又如何?


    老子依然想免則免!


    陶全安及第三都內大部分人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軍使爺……好生的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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