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著居這個名詞,在林靖意識中並不陌生,相反,它曾給他留下過很深的印象。


    一個邑會,林靖第一次聞聽時便生出了些許不好的感覺,但沒想到這麽快就與之扯上幹係。


    不知怎的,他總是對知著居抱著一線成見,因此當初聽聞知著先生於簡和在自己所寫詩詞的原本上題名時,他並未生起前去拜訪致謝的念頭。


    記起知著居裏發生的一切,最讓他感觸的還並不是他通過盜用詩詞從而奠定了蘇府姑爺的位置,也在那時起蘇允兒才對他真正有所關注起來,但他反而時時會想起小大夫趙瑩瑩這個人來。


    那日她離開之時的回眸一瞥,像是一把利刃一樣深深刻印在了他的心裏,無緣無故的帶給他一種心痛的悸動。


    因此此刻他竟是第一時間回憶到那個場麵上去,心底忽然覺得對小大夫趙瑩瑩充滿了愧疚般。


    “我為何會有這等感受?”林靖苦笑一聲,自語道:“話說回來,也不知小大夫她過的如何了。”


    “爺?你沒事吧?那我們眼下是否還繼續派人追查啊?”


    一聲呼喊,讓林靖回到現實,見蘇燦一臉疑惑的看過來,忙解釋道:“沒事,此事暫且放下來,能追查到與知著居有牽連便可以了。”


    “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放棄掉嗎?”蘇燦疑惑道:“這點檢官將那群人定性為盜寇,回到晉陽府之後就立馬卸任,再未插手到軍務之中,此事當真詭異得緊,若是繼續追查下去,說不得能弄出點什麽名堂呢。”


    “查,是必須得追查下去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林靖道:“這是做人的準則,亦是原則。”


    “又聽不懂了……”蘇燦險些抓狂。


    “那我說的簡單一些。”林靖倒不是在故弄玄虛,而是有了新的一層想法,便不再發表感慨,道:“追查李秀,是為了搞清楚王翰到底有什麽底氣,竟敢對我整都人馬起了趕盡殺絕的殺心,在其背後到底有無人指使,是單單王翰對我們有恨,還是其背後的勢力想要對付我們?換句話說,如果對方給我們下了一張追殺令,那這張追殺令的級別是什麽?最高?還是隻是當我們是路邊的螞蟻般隻是想隨手抹去而已?”


    “更聽不大懂了。”蘇燦迷茫地看了看身邊的那位瘦削軍卒,軍卒也是不解地回看了他一眼。


    林靖無奈道:“總而言之,追查必須繼續,但卻不該是我們來查,我總覺得我們隻不過是無意間卷入了一個漩渦,若是不小心一些,便很有可能被漩渦卷得粉身碎骨也說不定,因此我必須做到知己知彼,若是發覺我還能應付,我倒不介意將他們施加在我身上的東西一股腦的還回去,但若是發覺對方龐大無比時,我們也能夠以最快的反應速度抽身出來,遠遠逃開……還有便是,我如今有了一層恨意,針對的不止是王翰,更是在其身後的那個人。”


    蘇燦瞪眼道:“那該誰來查?這等事可沒人會來幫我們呢。”


    林靖輕笑道:“你似乎忘了,我可是蘇府的準姑爺。”


    “這……”蘇燦驚訝道:“爺莫非還想請老爺來幫忙不成?”


    林靖掩去臉上的笑容,道:“我倒想試試我這姑爺的身份,到底值得幾斤幾兩。”


    蘇燦有些無言,在他看來林靖此舉實在有些冒昧,畢竟姑爺前麵還加著一個準字,遇到這樣的事就輕易勞煩到老爺那裏,似乎對林靖不太好的樣子,但這話他也說不出口。


    林靖見他一臉猶豫,卻是說道:“我知你在擔心些什麽,但你卻應想到,王翰身在卓家,明麵上手掌卓家私兵,私下裏卻還能控製一支戰力可怖的人馬,此事若深究下去,很有可能牽扯出一些龐然大物出來,而單憑我們可能遠遠無力招惹。”


    說這些時,林靖本是在心裏過濾了一番,也存在著一定的顧忌,畢竟如此一來,算是將他自己的許多想法都講給了蘇燦聽,而蘇燦到如今為止卻並不能得到他完全的信任。


    隻是有太多事都是無奈的,比如他如今手下根本沒有太多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可以幫他辦事,這就是一大無奈了,因此他才不得不將自己的想法盡量給蘇燦說的通透一些。


    “原來如此。”蘇燦恍然道:“難怪必須請老爺幫忙,也許隻有老爺這樣的人物才有資格去碰觸那等層麵。”


    林靖輕歎道:“這也是迫不得已之事呢。”


    他頓了頓,而後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語氣喃喃念道:“老狐狸說不定明明知道,偏生就不肯告訴我呢……猜啞謎啊……蘇老爺,你怎就這麽好這一口的?”


    ……


    ……


    晴日,晉陽城。


    樸虎立身於街角,穿著一襲青布長袍,頭上帶著老農樣式的草帽,不起眼的外形讓他紮堆在人群中也絲毫不被人注意。


    內間司的探子並非隻在夜晚行動,相反相對於夜晚,樸虎更喜歡在白日視線極好的時候出來辦事。


    到了他這個階別,每月針對於西北形勢的諜報已經不需他親自來操持,自然會有人將每月內發生的一些事情事無巨細的回報上去,而後又有專人挑選出值得奏報的事件飛馬遞往京城。


    但樸虎卻深知那些奏報幾乎都是無關痛癢,真正能引起有心人注意的東西往往都壓在大小姐的手上,引而不發,或者是未到奏報的時候。


    大小姐的性子樸虎已經再清楚不過,凡事不弄個水落石出,她是絕對不會冒著風險或是為了邀功而輕易奏報給朝廷的,而且樸虎也相信不止是官家會分心關切著西北局勢,蘇家也是最關心西北是否穩定的堅實力量。


    沒人能比樸虎清楚,老爺蘇宏籌對苦心經營數載的西北路保持著怎樣的情懷。


    而樸虎他自己,也更不允許有影響到西北局麵的事情發生。


    知著居便是樸虎長期以來都會密切關注的地方。


    一個會眾繁多的邑會,往往不會像表麵上附庸風雅那麽簡單,樸虎還記得當年宋境內某些地方鬧起內亂,其根源就是邑會成為了內亂的發源之所,而西北路內,知著居又是其中最龐大的一支邑會,相信不論是誰來執掌內間司,都不會輕易放鬆對這裏的警惕。


    尤其是大宋朝如今這等內外憂困的時節。


    知著居的情況最近有些異常,樸虎近來也曾接到老爺蘇宏籌的直接命令,叫他要密切關注知著居的動向,而此刻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也讓樸虎變得越發警惕。


    這處街角,實際上能看到一座宅院的後門處,而若是樸虎沒有記錯的話,那道後門內,則會是知著居內賞花園林靠近街麵的一邊。


    一麵臨街,另一麵,緊貼汾河。


    樸虎遠遠觀察著後門處的動靜,原本隻是例行的一次親自探視,但卻意想不到的看到了些許奇異的事情。


    知著居後門處,正有不少人抬著十幾口木箱出來,一部分人分成兩兩一組抬著箱子,另一部分人則護在左右行走。


    雖是一群穿著普通民飾的挑夫樣的漢子,但在樸虎看來,這些人的體格都未免太過剽悍了些,而這些人行走間流露出養成自然的行走姿態,又給人一種雷厲風行的感覺。


    這些是十分細微的地方,興許那群人還刻意放鬆,讓他們在外人眼中顯得隨意,但這仍舊逃不過樸虎的眼睛。


    樸虎靠這個混飯吃的,自然不會看走了眼。


    而讓他疑惑的是,那些箱子裏,裝的是什麽?


    而遠在邊城的林靖,或許也還不知道,蘇允兒的視線與想法,竟跟他不謀而合的關注到了這裏,知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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