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激戰正酣


    徐衛笑容盡斂,昂頭望著那無邊的夜幕,又回首看向東京方向,沉聲道:“你還別竄,天亮以後,少不了你仗打。”


    楊彥聞言不明就裏,天亮以後?現在是寅時,距天明怕還有兩個時辰。我就不信,兩個時辰我們還打不垮麵前金軍?這次出擊,九哥整整集結了兩萬多馬步軍,除虎捷鄉軍精銳盡出之外,尚有禦龍直騎兵、京畿禁軍騎兵、以及常捷軍一部。女真那鳥太子既然帶領主力撲向東京,那這裏能有幾個兵?女真人就算是三頭六臂,我也給他斬盡剁絕!


    “報!”一騎疾馳,直踏得泥漿飛濺。至徐衛麵前三步時居然勒不住韁繩,險些直撞過來。那騎卒拚命穩住之後,大聲稟報道“都指揮使!金軍迅速反擊!我馬軍幾乎推進不動!”


    近八千騎兵趁夜偷襲,居然難以推進,難怪女真大軍如風卷殘雲一般橫掃天下,的確是憑硬功夫打出來的。不過無妨,也沒指望宋軍騎兵與金軍抗衡,要的就是這一衝之威!目的已經達到,可以撤回來了。遂傳下軍令,命所有騎兵回撤!


    號令一下,陣中鉦聲大作!


    “九哥,讓我部上吧!”楊彥厲聲吼道。他的部隊號稱虎捷鄉軍頭等主力,俱是重裝步卒,人人都是千挑萬選,力大剽悍之輩。從頭到腳防護嚴實,一手持巨盾,一手持大斧,結成陣勢後,無異於鋼鐵城牆。


    徐衛略一沉『吟』,扭頭叫道:“杜飛虎!”


    “卑職在!”那麵『色』陰沉,永遠一副吃人嘴臉的杜飛虎大聲應道。此人在虎捷鄉軍中大大有名,一來他出身於王善賊部,二來他武藝絕倫,軍中罕逢敵手,當初在相州與金軍野戰,一人斬八級,轟動全軍。


    “給你一千重步,截殺北麵來敵!”徐衛目視火光大盛的金營,以鞭搖指道。楊彥一聽,急得沒奈何,九哥也忒小看人,我楊義雲難道還不如這賊廝?他武藝是高,可你再剽悍,能一人殺敗萬敵麽?正想請戰時,卻見杜飛虎在馬上抱拳道:“卑職遵命!但有個不情之請!”


    “呸!讓你去便去,還敢講條件?九哥,當軍法……”楊彥一時大怒!


    徐衛一抬手,打斷他的話,目視杜飛虎道:“說!”


    杜飛虎無視麵前滿臉怒容的楊指揮,俯首對徐衛道:“都指揮使既派飛虎出戰,卑職必身先士卒,不辱使命!聞大人有寶刀一口,名為狻猊,能斬銅剁鐵刀口不卷,鋒利無比。卑職鬥膽,乞借狻猊刀一用!”


    他話剛說完,徐衛就將背上那口寶刀解下。此刀,乃馬泰之父同門師兄所鑄,據說就是京畿軍器監的良匠也沒這般手藝。徐衛一直寶貝得緊,常刀不離身,此時卻毫不猶豫遞到杜飛虎麵前:“這刀以後姓杜了!”


    杜飛虎雙手接過,從刀頭至刀柄一一掃過,朗聲道:“若不勝,請取我首級!”言畢,從鞍上取過一頂兜鍪罩住頭顱,扯了身上戰袍,躍下馬去,放聲吼道:“弟兄們,跟我來!一顆人頭,三貫賞錢!”


    一塊巨盾飛來,他伸手穩穩接住,繼而大步向前。身後,密集排列的一千重甲步兵持刀斧,挎大盾,踏出了堅實的步伐!虎捷鄉軍的重步,全身裝備加在一起,負重達到**十斤!在戰場上,這個重量相當驚人!


    “楊進!”徐衛不理會楊彥的躁動,繼續下令。


    沒角牛楊進,自義軍整編入虎捷鄉軍後,被委為副指揮使,相助楊彥,號為“虎捷二楊”。聽得都指揮使呼喚,立即應道:“在!”


    “你也率一千重步,截殺南麵來敵!”徐衛喝道。楊時亦裝備整齊,領命而去。


    此時,金營中混戰正酣。宋軍突然襲擊,的確打了女真人一個措手不及。可等他們穩住陣腳後,從心底對宋軍的蔑視立時轉換為巨大的心理優勢,再加上與生俱來的剽悍本『性』,使得他們迅速打了起反擊。沒有千夫長萬夫長的指揮,女真將士人自為戰,無論步騎,皆一往無前!徐勝、馬泰、陳虎、宋達四將的騎兵甚至沒能在金軍大營中心會師,就被阻擋下來。騎兵一旦失去機動『性』,而又被擠作一團的話,當年相州遭遇靖綏營的金軍冤魂會告訴你結局是什麽。


    馬泰身軀奇偉,披重甲,戴兜鍪,手裏一柄大斧挾開山之威橫掃!無論是人是馬,敢擋者,俱為肉餅!一斧下去,將一名金兵連人帶馬砍殺當場,忽然瞥見有禿頂金環的金將,背鐵鎧,手持一刀,腰懸兩刀,背後還負長弓,步戰無人能擋!眨眼之間,已連續格殺四名宋軍士卒。每殺一人,嘴裏必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此時,那金將也看到了馬泰,突然加快腳步,虎吼而來!


    心裏一慌,正想催動坐騎迎敵時。**戰馬卻因負荷過重,馬失前蹄,將他掀翻出去!幾在同時,除了那金將,至少三五件兵器同時招呼過來!馬泰被摔得夠嗆,心裏正慌時,又聽慘叫四起。急忙爬將起來,一看,卻見徐勝手持掩月刀,上下翻飛,匹練一般斬將開來!


    “徐四哥!金賊甚多,遮掩不住……哼!”一聲悶哼,馬泰背後遭到重擊!直打得他眼前發黑,陣陣眩暈。猛然回首去看,隻覺眼前什麽東西一晃,腦袋上炸雷般轟然作響,耳裏也似群蜂『亂』舞,嗡嗡不絕。


    “馬大!馬泰!起來!”徐勝殺得人馬倶塗血汙,見馬泰龐大的身軀搖搖欲墜,四周金狗群起而攻,大聲吼道。本欲相救,奈何被打得找不著北的部下擠在中間,脫身不得!正驚急交加之際,忽見馬泰那柄大斧再度揮舞起來,近身者無不後退!有一敵退卻不及,竟被大斧撞擊,直跌出三步開外,再也爬不起來。徐勝環視四周,見金軍化巢而出,難以計數。恰在此時,聞得金聲大作,趕緊吼道:“撤!快撤!馬大,走!”可四周嘈雜,馬泰似乎沒能聽到他的話,仍使大斧,左劈右砍,但見團團血花飛濺,擋者披靡。身邊敵寇越聚越多,馬泰拚盡全力,突然腳下一滑,仰麵栽倒。四麵之敵一擁而上,長槍彎刀一起招呼!


    “九哥!楊彥!”馬泰極力掙紮,狂聲大呼,語氣中,竟有哭腔,充滿絕望!


    數千宋軍騎兵蜂擁往外撤出,女真將士全力追擊,凶『性』大發!宋軍一路丟下屍首,急向西麵撤去。


    就這等模樣,也敢『摸』營?也敢騎馬?也敢稱軍?此時,女真勇士心中對南軍的鄙夷已到無以複加的地步,竟不顧營中大火四起,隻管追殺潰師。方追出大營不到兩箭之地,許多女真士氣都聽到一個奇異的聲響,漸行漸近。張目眺望,隻見前方一堵黑牆穩穩推進,不斷發出鏗鏘之聲。又往前追出數十步,前頭金軍赫然發現,數百上千的南軍步卒列成方陣,大步而來。士卒全身罩甲,頭戴兜鍪,一手持刀斧,一手挎長盾。刀斧擊打盾牌,發出響亮的撞擊之聲!非但如此,這部南軍士卒嘴裏,配合著行進腳步,整齊地呼叫著號子。


    女真士卒雖不通漢語,無從知曉南軍士卒喊的什麽意思,但見其軍容鼎盛,步伍整肅,也不敢小覷。可一想到這是宋軍,天底下最懦弱,最無膽,最懼死的軍隊,況且不過千把人馬,心中底氣陡增。騎兵催動坐騎,步卒加速奔跑,直向來敵衝擊而去!


    徐衛在後方腳踩馬鐙直起身子,遠遠望見南北兩麵皆有金軍追擊而出,且與自己的重裝步兵交手,臉上終於有了笑意。一屁股坐回馬鞍,眼中精光一閃,舉起右手號令道:“擂鼓!進兵!”可這金營南北兩麵皆在混戰,正麵又布有陷坑,從哪進兵?


    戰鼓雷鳴,聽得還未能參戰的將士們心神激『蕩』!


    “殺!”陣中突然爆發出一片吼聲,這支部隊,既不是虎狼鐵騎,也不是重裝精銳,人人皆穿皮甲,亦無長兵,隻腰裏懸著手刀一柄。六人一隊,圍著一架壕橋,約有四五十架。徐衛軍令一下,數百兵士,數十壕橋齊齊發動,直線向金營衝去!兩人在前拖,兩人在中推,兩個在後頂,那一丈四尺長的壕橋車飛速向前!


    背後鼓聲震動,金營已經在望!壕橋部隊到達之後,吳階張憲的弓手步兵立即讓道!那壕橋的形狀,與板車無異,隻是更長更寬,上覆木板,如同平地。一旦吳張二將所處之地,每車壕橋前麵的士卒統統後撤,六力合力推動!


    隻見四五十架壕橋紛紛著金軍營寨而去,突然!一輛壕橋車前頭一挫!士卒無論如何使力,再也休想推動半分!低頭一看,卻見兩個車輪均掉入陷坑之中。那坑裏,不是石灰就是利刃!可推車之卒並不慌『亂』,六人在後配合,將壕橋位置擺正,高低放平。不多時,數十架車絕大多數都陷入坑中!可這樣一來,金營之前,卻已成了坦途一片!


    “弟兄們!隨我殺進營去,屠盡金狗!”張憲一馬當先,飛奔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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