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慘烈搏殺


    當下,折彥質將事情原委粗略講了一遍,姚平仲聽後不語,折彥質見狀問道:“希晏開拔已經兩個時辰,為何才走到此處?鄧州軍何在?”


    “道路泥濘,戰馬士卒皆陷泥地,因此緩行。張知府行在前頭,已與金軍交手。”姚平仲支吾道。折彥質一聽便知道這是托詞,連日陽光普照,導致積雪融化,道路確是難行。可自己率一萬六千兵馬出城,這不到半個時辰,前軍不也追上你了麽?姚平仲定是有意拖延!


    折彥質獲得皇帝超擢,官拜從二品簽書樞密院事,又是文階,地位在平仲之上,本欲申斥,但轉念一想,眼下戰事吃緊,平仲『性』急,既驕且橫,不如激他。打定主意,遂言道:“那你便作為大軍後援緩行罷,我自領前軍去救徐衛。”


    姚平仲心頭一驚,折仲古率軍後進,卻趕超我部,他為樞密院長官,尚且身先士卒,自己若行在最後,且不說朝廷必然追究,自己的臉往哪裏放?因此勸道:“簽書相公為國重臣,安危所係,奈何輕敵?”


    折彥質盯他一眼,哼道:“既為國家重臣,當以家國天下為重,如今金寇犯境,兩河之地盡遭屠戮,山河破碎百姓流離,我等既食君祿,當為君分憂。徐子昂六品武職,年方二十,率疲弱之師往劫金營,此可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等忠勇之臣,彥質實敬之!他有難,我必死戰相救!決不苟安於後!”


    一席話直聽得姚希晏膽戰心驚,麵『露』慚『色』,竟無言以對。


    折彥質見他如此模樣,緩和語氣勸道:“希晏,金人背盟來攻,軍中先輩或病亡或戰死,朝中大將所剩無多。你我都深受國恩,當思回報。如今東京危急,你、我、徐衛皆為統軍之將,當精誠團結,共赴國難。眼下,子昂劫金營料想必有所獲,破金賊解東京之危在此一舉。你我都算是徐九長官,這扭轉乾坤之功,豈能讓他一人獨占?”


    姚平仲聽罷,將牙一咬,抱拳道:“簽書相公所言,如醍醐灌頂,令平仲大夢方覺!”折彥質一席話,讓他又驚又急。驚的是,自己此番倒小器了,想那徐九不過是六品武臣,自己是他上峰,跟他置什麽氣?若行此小人之事,就算他人不知,朝廷不究,也會令親痛仇快,斷不可為!急的是,折彥質提醒了他,破金賊便在此役,如今蓋世之功,豈能讓徐衛專美?嗨,部將誤我太甚,險些讓自己陷於不義!


    “簽書相公尚且親冒矢古,平仲怎敢畏縮不前?願率精兵三千,與大人先軍同往!”一旦打定主意,姚平仲猛將之風盡顯無餘。


    折彥質心喜不已,但卻說道:“不可,我已撇開主力,率鐵騎兩千先行一步。希晏若再如此,數萬大軍何人指揮?此戰朝廷授我等自主專斷之權。我意,待我後續部隊趕上,與你合兵一處,你統一指揮,我先行一步馳援張叔夜徐衛。”


    姚平仲沉『吟』片刻,突然回首吼道:“叫楊再興來見我!”


    不多時,楊再興飛馳而來,姚平仲令道:“你率常捷馬軍一千五百人,聽從簽書相公指揮,先大軍一步,往救徐衛!”


    楊再興大喜,慨然領命。折彥質奇其容貌,驚問道:“莫非太原之戰,單騎入敵陣,斬將而還者?”


    “正是此人!再興之勇,舉世無雙,簽書相公可命為先鋒!”姚平仲麵有得『色』道。


    當下,折彥質領楊再興所部,與自己前軍合作一處,共計馬軍三千五百人,別過姚平仲,向東疾奔。姚平仲也號令全軍,快速前進!


    卻說折彥質引軍往東,道上連遇張夜叔信使,知徐衛虎捷軍深陷金軍重圍,猶拚死力戰,且金軍之糧營已被徐衛盡毀,又驚又喜,告諭將士,此去非勝即死!有膽怯戰者,定斬不饒!三千五百馬軍士卒,盡皆肅然!


    時過晌午,他率軍趕至杞縣以東二十裏,已聞金鼓之聲,且不斷有潰兵自東而來。折彥質也不理會,催軍疾行!方走過五裏地,那撕殺之聲越加激烈,且潰兵愈多。再往前行,忽見東向,兩支兵馬正在交戰。遙望中軍帥旗,果是張叔夜!


    時叔夜之兵陣勢已見『亂』象,其正麵女真步軍已與宋軍絞作一團,北側正遭金騎猛攻,喊殺之聲響徹原野。當時便有部將請戰,要援鄧州軍。折彥質卻未同意,張叔夜陣形雖顯『亂』象,但他是沙場宿將,征戰一生,膝下兩子張伯奮,張仲熊,皆有萬夫不擋之勇。且觀金軍之兵,不過數千人,叔夜戰勝未必,自保有餘。眼下急需援助的,是徐衛!


    遂引軍再東,行不到十裏,那震天之聲驚得將士失『色』,戰馬固步!眼前是何等慘烈的一幅景象!數裏之外,一處殘營餘焰未盡,半空之中,濃密的煙霧遮擋了太陽的光輝!煙幕之下,宋金兩軍混作一團,殊死搏殺,難分敵我。唯獨陣中,那杆“忠勇徐衛”的戰旗屹立不倒。


    “大人!北麵!”有戰將大聲呼道。


    折彥質尋聲望去,北麵數裏之外,一支金軍正在觀望,怕是金國二太子斡離不在壓陣。


    “簽書相公,虎捷軍長槍陣已被金賊攻破,刀盾重步業已不支,你看,連弓弩手都提刀參戰了。隻是,怪了,他陣側兩翼鐵騎雲集,如何不動?”一名戰將見到徐衛陣法,怎麽看也不明白。這兩翼馬軍,少說五千以上,為何坐視主陣被創,卻無動於衷?


    折彥質喟然一歎:“徐子昂真將種也!”眾將急問原由,他解釋道,徐衛的騎兵之所以沒動,其一是以備北麵之敵,讓其不敢輕動。其二,就是待援,他是想等援兵一到,再遣鐵騎迂回踐踏,意圖一舉擊潰女真大軍。身處逆境,仍思破敵,徐衛不容易啊。


    而且,看金軍兵力就知道,斡離不鐵心要滅徐衛,精銳都壓在虎捷陣前,輪番攻殺。金軍昨晚趁夜撤走,打到現在,徐衛還沒有潰敗,難能可貴。


    “簽書相公,卑職乞率本部往攻!”楊再興還未參戰,雙目已赤。


    折彥質略一沉『吟』,遠眺北麵,此時虎捷鄉軍已與金軍混作一團,便欲衝擊,也無從下手。況且自己這三千五百騎就算加入戰團,也是起效甚微,不如……


    “楊再興,我聽說你在太原單騎入敵陣,殺女真金環貴將數名,軍中甚是欽,果有此事?”折彥質問道。


    再興一聽簽書相公有輕視之意,忿然道:“相公若有疑,可駐軍此處觀望,卑職自率本部一千五百騎衝陣!”


    “好!那北麵定是金國二太子斡離不,可敢隨我直取敵酋?”折彥質又問。


    “願為先鋒!”楊再興一舉鐵槍,吼聲如雷。


    折彥質挺手中大刀,環視將士,慷慨激昂道:“國難當頭,正是我輩效死之際!今敵酋斡離不便在數裏之外,當攻而破之!我軍雖兵少,但姚平仲統精兵十萬,眨眼將至,此役大宋必勝!東京之危必解!待功成後,本官將明奏天子,為諸君請功!”


    三千五百將士受此激勵,高呼赤心報國,士氣大盛!


    “相公乃朝廷棟梁,不可涉險,我等往攻便是,相公可留數百騎後退觀望。”部將擔心他的安危,誠心勸道。


    折彥質一聲冷笑,沒有片語支言,忽然催動坐騎,挺刀飛馳。楊再興狂吼一聲,緊隨其後,數千馬軍將士熱血沸騰!戰馬揚蹄,聲勢駭人,直衝北麵而去!


    方奔出兩三裏,已見北麵軍中一彪兵馬來拒,折彥質毫無怯意,身先士卒,一往無前。楊再興盼戰心切,極力催動戰馬!


    兩軍相對而馳,一方盼擊敵酋,一方死保主帥,都盡全力。不多時,相距不過百十步!金軍騎兵已張弓搭箭疾『射』,不時有士卒落馬,將士擔憂折彥質安危,皆護於身前,卻被他斥責,命令還『射』。


    “殺!”楊再興雙眼血紅,一馬當先衝向金軍!刹那之間,兵器碰撞之聲大作!兩軍相接!


    一金將也使長槍,瞅瞧了楊再興而來。方一照麵,槍如蛇信,扶衝擊之勢直取再興胸腹。可這絕世之悍將斷非浪得虛名,電光火石之間,竟以單手抓住敵將兵器往前一拖,右手鐵槍直捅入對方胸口。巨大的力量使得槍頭貫穿鐵甲!拔出之後,血如泉湧!方殺來將,七八名金軍騎卒已至麵前,長槍彎刀各取要害,楊再興雙手掄槍,繞身前猛地一揮,竟無人能擋!


    折彥質西軍出身,自小弓馬嫻熟,尤善使刀!突入敵軍之後,手由筆刀自下而上,砍翻來襲之敵戰馬,又橫胸一斬,迫退後敵,繼續前行。三千五百將士高吼出聲,拚死力戰。一時之間,血肉橫飛,戰馬嘶鳴!宋金兩軍,皆以血肉之軀相搏!金軍縱橫天下,獨仗戰馬之利,可眼下,宋軍之騎兵竟能與之抗衡而暫時不落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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