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虎捷威武


    李金聯軍的大陣中,李植麵無表情地盯著眼前膠著的戰局。自己的重步兵啃不下徐衛的槍陣,這他心裏有數。那幾萬河東流民強盜組成的步兵一定會被虎捷騎兵衝散,這他也預料到了。可他想不到的是,那是鐵浮屠!大金國皇帝陛下親自下的聖旨,讓剛剛組建起來的精銳重騎兵助戰,怎麽可能衝不垮紫金虎的陣形?那鐵浮屠可是人馬都穿著重甲,幾乎是刀槍不入,可現在你看看,連一小半都沒剩下,駐足在兩軍之外好遠,不敢再衝。


    虎捷軍有這麽頑強?我他娘還不信了!你徐九再能,老子在西陲跟黨項人打仗的時候,估計你還穿開襠褲呢!李植把牙一錯,扯了韁繩就往後頭奔去。大陣之後,女真人的步兵和輕騎還都沒動。不趁這個機會掩殺過去,更待何時?


    “龍虎大王”完顏突合速此時臉『色』比李植還難看,他正用力扯著頜下濃密的胡須。這位曆史上親手殺害一代名將種師中的女真悍將眼睛裏快噴出火來。戰前粘罕嚴厲地告誡他,此戰務必取勝,進而一舉拿下河東。他自己認為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等今天兩軍排開陣勢後,他更加堅信不用等到天黑,虎兒軍就會潰敗。可以眼下局麵來看,鐵浮屠不能再衝了,虎兒軍的神臂弓明顯沒有受到損失。紫金虎的重步兵此時已經壓了上來,李植的主力很快就會頂不住,而對方的弓手正在重組陣形。虎捷的馬軍正掩殺奔散的李軍潰兵。如果不趁這時候揮師猛攻,等對方弓兵重新列陣,這仗就難打了。


    正要下令時,李植奔了過來,大聲質問著為何金軍還按兵不動。突合速沒搭理他,對身旁幾名千夫長道:“步軍壓上去,馬軍暫時待命,尋機奔兩翼迂回側擊,宰了紫金虎!”


    一聲令下,早已按奈不住的女真步軍揮舞著彎刀長槍,狂吼著洪水般撲向了虎捷軍陣!世人都道女真騎兵厲害,而忽視了他們也有一支剽悍的步軍,此戰突合速起步軍五千人,在虎捷軍被纏住的情況下才使出來,其目的,就是迅速打垮徐衛的士氣,待他下令撤退時,再用輕騎掩殺。如果一切順利,那麽天黑之前擊潰徐衛的想法,還是能夠實現的。


    遠眺過去,紫金虎的弓兵還是『亂』糟糟一團。宋軍為了克製騎兵,將弓弩的比例提高到了全軍一半以上,今天我就叫徐虎兒成也弓弩,敗也弓弩!


    舒心一笑,突合速這才對被他幹晾在一旁的李植道:“元帥今晚可得設酒宴宰牛羊勞軍才是,我部一舉擊潰徐衛,這河東全境,不日便盡歸元帥麾下。”


    李植聽明白後幹笑兩聲,應允道:“理所當然!徐衛一敗,陝西必不敢犯河東。從長遠說,東京也將不會再生收複兩河之心。於大金國也是極有為利。”


    突合速聞言大笑起來,指著對方道:“國相說你是個聰明人,不在高世由之下,如今看來,此言非虛也。”


    李植向北一抱拳,激動道:“多蒙國相提拔,李植粉身難報。”


    這兩個正說著,忽聞遠處戰鼓聲大作!驚得李植回頭望去,隻見本來在追殺潰兵的虎捷馬軍一見女真步軍壓上來,調轉馬頭直奔金軍而去。他從前是南朝軍官,深知馬軍一貫都是南軍弱項,可徐九這支馬軍,雖不能與女真鐵騎相提並論,卻實有敢戰之心。


    突合速當然也看到了,麵『色』一緊,切齒道:“我女真人自小在馬背上長大,能三天三夜不下馬,虎兒好生狂妄,竟敢在我麵前擺弄馬軍!我叫他匹馬不剩!”盛怒之下,他親率輕騎出擊!至此,交戰雙方所有的兵力都壓上去了。那小西山下,喊殺之聲直入雲霄,數十裏之外都可清楚聽到。


    多虧了馬泰及時回兵衝擊金軍步卒,雖然並沒能衝散敵人,卻給虎捷弓兵們重組陣形贏得了時間。當金軍步兵發狂一般撲向虎捷軍時,漫天的箭雨給了他們極大的殺傷。短兵相接之後,這回弓兵們不用再等命令,收了弓弩,『操』起家夥撲了上去。在宋軍中,因為弓弩手也時常卷入近戰格鬥,因此他們穿著比重步兵要輕二十多斤的鎧甲,配備手刀。但徐衛的部隊裝備的卻是一種短柄斧,長二尺出頭,弓弩手放箭時掛在腰上,一旦敵人大部壓上,短兵相接,弓弩手也得當成步兵使。因為這個,姚平仲所部時常譏笑虎捷軍為“斧頭軍”。


    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什麽章法可言了。雙方步兵絞在一起,騎兵也絞在一起,就在小西山下展開慘烈搏殺。天『色』漸漸轉暗,可激戰並沒有稍減,血肉橫飛的戰場,似乎把天空也映照成了血紅『色』。有部下建議趁兩軍還沒有完全混雜之前,把部隊撤下來。因為槍兵損失慘重,弓手重步被鐵浮屠衝了兩陣,馬軍又被女真人纏住,搞不好就是一個全軍覆沒。徐衛差點沒把說這話的部下就地正法了,我怕全軍覆沒,對方就不怕?眼下這種情況,誰堅持到最後,誰就是贏家!


    血戰正酣!紅了眼的兩軍士兵此時已經泯滅了人『性』,回歸於野獸的本能。徐衛的士兵,幾乎全部都是兩河子弟,腳下,就是他們的故土,生於斯,長於斯,因此打起仗來更加賣命。


    天『色』愈暗,士卒都已精疲力竭,喊殺聲也漸漸變弱。雙方都在咬牙苦撐,等著對方主將下令撤退。徐衛沒戴頭盔,站在高處以便將士們看到他,所剩不多的親兵執盾圍在他四周。眼前的景象已逐漸開始模糊起來,冬季時辰短,用不了多久天就會完全黑盡,可女真人還絲毫沒有退卻的跡象。


    “從當兵起,沒打過這樣的仗。”身旁,王彥的聲音已經吼得啞了。“真是寸步不讓。”這話也不知是在說女真人,又或是虎捷軍。


    徐衛也嘶聲冷笑道:“我就是要讓女真人明白一件事情,遇上虎捷鄉軍,不要抱捏軟柿子的僥幸。”


    王彥看了他一眼,剛認識徐衛時,他隻認為這小子是行伍世家出身,能征慣戰也在情理之中。但這麽久共事的經曆使得他對徐衛有了另外的看法。今天這場仗,無論虎捷是勝是敗,想必都會給女真人留下難忘的記憶。


    已到傍晚時分,幾十步外的人連輪廓都看不清了。士兵提著卷口的刀,折斷的槍,搏鬥已經成為一種慣『性』。有力竭的士兵實在支撐不住倒地之後,都還要緊握著兵器不住的砍刺。人為血人,馬為血馬,腳下踩的,不是屍體就是血漿。女真人毫不退卻,是因為剽悍的本『性』,虎捷軍寸步不讓,是因為滔天的仇恨。兩河子弟踏著祖先故土,懷著有敵無我的壯誌雄心,血戰到底!


    當無邊的黑幕籠罩大地時,女真人的號角吹響了。徐衛以為這是金軍加強進攻的信號,立即率領親兵加入戰陣,親兵們放聲大呼,士卒也跟著群起吼叫,用盡最後的力氣反撲。可讓人意外的是,那號角聲一響,與虎捷軍纏鬥的士卒立即且戰且退。


    女真人頂不住了?女真人也頂不住了!激戰半日,虎捷將士從最初的士氣高漲,到心生畏懼,再到苦苦支撐,乃至最後的竭力反撲。此時,見到金軍撤退,就連站都站不穩的士兵也像是“回光返照”般竄將起來,拚命追趕過去。直娘賊,你們不是百戰精銳麽?你們不是號稱滿萬不可戰麽?你們不是要侵占兩河,將老子『逼』得背井離鄉麽?怎麽頂不住了?怎麽也慫了?有種就別撤,老子刀口卷了,咬也咬死你!


    李金聯軍撤了!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徐衛也緊急下令,止住將士追趕。喧囂的戰場突然寧靜下來,血戰餘生的勇士們再也支撐不住,還有幾絲力氣的,用兵器拄地強行立著,更多的,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知道下麵是自家弟兄,還是女真狄夷。管不得那麽多,哪怕是滿地血汙,他們也不在乎,隻想舒展身體躺在地上,哪怕是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


    當第一個士兵仰天狂嘯時,瞬間帶起一片發泄般的嚎叫。打瘋了的士兵用這種方式,宣泄著心中的情緒。或是喜悅,或是悲傷,或是痛苦……


    最後,這小西山戰場上,幸存將士瘋狂的呼聲在夜『色』中聽起來,竟是那麽地恐怖!


    徐衛坐在盾牌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有勞累的原因,可更多的,是極力堅持之後帶來的虛脫之感。在鐵浮屠衝『亂』虎捷大陣,敵人又派大股步兵來襲時,他幾乎動搖。可他到底還是撐了下來!『逼』得不可一世的女真人主動撤動,雖然敵人不是潰敗,但虎捷鄉軍以一萬二的兵力,麵對四萬餘李金聯軍,最後迫使敵人撤兵,這份戰績,就是讓西軍來評,也會說聲佩服!而此戰,是虎捷首次獨立麵對強敵作戰,在沒有配合,沒有支援的情況下一力打完。


    你可以說女真軍隊其實隻有幾千人,李植的部隊大部分都是烏合之眾,可不要忘了,虎捷軍成軍不到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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