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謀劃襲擊


    徐紹聞言亦笑,拱手朝南道:“怎敢勞聖上掛念?他不過是克盡本分而已。”


    “哎,相公此言差矣。子昂效力軍前,固為盡忠職守。然自宣和年間事發以來,軍中將佐多負官家厚望。子昂年不及弱冠便投身行伍,曆年來征戰四方,屢立戰功。下官時常聽官家感歎,說子昂忠勇,冠於諸軍。這都是故太師徐彰和相公教導有方啊。”黃潛善一番吹捧,說得很是懇切,也不知是真是假。


    徐紹謙虛幾句,又閑話一陣,黃潛善終究按耐不住,把話引到了正題上來:“相公,下官北上已久,鎮江行在急盼和議消息,不知可有結果?”


    “哦,還在談。”徐紹輕描談寫地回答道。


    黃潛善麵『露』疑『惑』之『色』,又追問:“不知談到什麽程度?”


    “北夷欺我太甚,提出大量無理要求,事關家國榮辱,因此不得不據理力爭,且僵持著呢。”徐紹籠統地說道。他心裏明白,黃潛善是鎮江行在派出來的特使,名義上是向東京留守司傳達和談的詔命。其實說白了,他才是真正代表朝廷,代表天子的人物。說起來,這廝倒有些本事,當初老九起事時,他才是個知縣。沒幾年,居然升到副相了。聽老九說,他最初是投靠在蔡攸門下,蔡氏一門可被官家關的關,殺的殺,這廝居然能躲過一劫,左右逢源,倒也算滑頭。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黃副相滿意,身子朝前一傾,繼續刨根問底:“不知金人提出了什麽條件?”


    徐紹看著他幾眼,將案上那封書信拿起,往前遞出。黃潛善立即起身,快步上前接過,又退回原位,展看讀來。徐紹自捧起茶杯,也不喝,就暖手而已。半晌之後,黃潛善看罷,將信送還,臉上陰晴不定。


    良久,拱手問道:“相公的意思,隻承認靖康和議,以及答應賠款?”


    “不錯!金人野心頗大,非但張口就要兩河山東,甚至連陝西也想『插』上一手。若是答應,如何得了?更遑論什麽稱臣歲幣雲雲,這一點上,本官決不讓步!”徐紹說得斬釘截鐵,不留絲毫餘地。


    黃潛善見他是如此態度,本欲進言,幾次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對方在任樞密使時,就是主戰派,數年以來,立場從未改變,基本上屬於李綱這一路人。但與李綱不同的是,徐紹極得官家信任,因此明知讓他出麵談判恐怕沒什麽結果,也不願意繞開他,駁他的臉麵。這一節,耿相吳相倒是早就料到的。


    徐紹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茂和有話不妨直說,都不是外人。”


    “相公既如此抬舉,那下官就多一句嘴。”黃潛善點頭道,“坦白說,若換他人,下官絕計不敢聒噪,也無須多事。但相公為國之柱石,子昂又與下官有舊,因此有一言不吐不快。”


    “盡管說來。”徐紹放下了茶杯。


    “這宋金開戰,金人假托各種借口,然其本意,誌在亡我。這是朝野共識,不容置疑。但此次女真南下,怪隻怪那陝西某些人好大喜功,擅作主張,惹怒北夷興師來犯。若不然,這場戰事還得延後數年。有這段時間,朝廷大可從容整備,也不至於弄到眼下這副局麵。兩河淪陷,山東失守,中原又被兀術劫掠,幸賴相公堅守帝闕,又有子昂等將與陝西鏖戰,稍阻女真兵鋒。”


    “眼下,兀術雖然撤退,但粘罕仍提大軍虎視關中。長安已被圍困,若再戰下去,下官當然願意相信子昂,不過,凡事總得作最壞的打算。萬一陝西有個閃失,金軍直趨蜀地,則東南不保。朝廷也正是考慮到這一節,因此不得不提出和議。暫時讓步,以換取時間。”


    徐紹也不知聽沒聽,對方說罷,他沒有任何反應。黃潛善的話,恐怕也代表如今執政的意見。將此番金軍南下,歸咎於當初西軍進攻河東,這簡直是胡說八道,掩耳盜鈴。沒有西軍進攻河東,金人就不來了麽?對女真人,堅持抗戰這一路線決不能動搖,求和是求不來太平的!雖說兩國相爭要講究策略,但敢戰方能言和。現在讓人壓著打,你再去和談,除了自取其辱,還能有什麽結果?


    “相公?”黃潛善見他良久無語,遂喚道。


    “嗯?哦,既是朝廷的意思,本官自當遵從,這不正在談麽?”徐紹說道。


    黃潛善賠著一副笑臉:“隻是,若堅持隻承認靖康和議以及賠款,金人恐怕不會答應。是不是,適當地讓幾步?”


    徐紹聞言,反問道:“那請教黃右丞,讓哪幾步?”


    “這……”黃潛善無言以對。


    徐紹見狀,歎道:“其實本官心裏也明白,兩河淪陷已是定局,我朝主動提出和談,女真人定會借機開刀。隻是,這一城一地,都屬天子,我身負聖命,為東京留守,怎忍相棄啊?再則,這先人故土,我等一抬足,此地非我所有。他日若想討回,非數十萬眾不可,難呐。”


    黃潛善頻頻點頭,道:“相公之慮,下官感同身受,隻是時局如此,沒奈何。隻能權作韜晦,以圖恢複。”


    這句話之後,兩人都陷入沉默。黃潛善心知再勸恐怕也沒什麽用,自己也本不該多這句嘴,當下便起身告辭。徐紹也不挽留,一直看著他離開……


    十月初,無論是長安戰事,還是定戎的談判,都陷入僵局。怒火衝天的粘罕,已經動了留兵圍困長安,擇精銳重新尋找進攻路線的想法。甚至他已經派人去定戎,召回耶律馬五,中斷和談。


    可就在這個時候,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南朝使臣換了人,來的據說還是從鎮江行在直接派出的高官。對方剛來的時候,還是一副據理力爭的模樣,但沒兩日,便鬆了口。說兩河的事,可以從長計議。這個轉變,讓粘罕看到了獅子大開口的希望,終於耐著『性』子指示馬五,可以繼續談,並再次聲明,一個月的期限正逐漸減少,到時候如果沒有滿意的答複,便要攻陷長安。


    這廝說假話臉都不紅,他這會兒正坐立難安。又著急長安打不下來,還要擔心延安。最讓他震怒的是,近幾日軍中謠言四起,說什麽長安城裏兵精良足,根本不可能打得下來。又說西軍直撲延安而去,搞不好連後路都得讓人斷了。


    十月初四,定戎傳來消息,宋使已經答應割兩河、送歲幣、允諾以黃河為界。這回倒讓粘罕有些意外,南朝使節換人才幾天,怎麽答應得這麽痛快?不過,他並沒有滿足,指示耶律馬五,力爭陝西!務必把這戰略要地搞到手!告訴宋使,陝西若是不給,我便自己提兵去取!


    十月初五,長安城。


    經曆了上個月的風波之後,城內暫時安定下來。金軍多日不攻城,但守軍仍舊沒有鬆懈,嚴防死守,不敢絲毫大意。


    李貫帶著數騎,飛馳於大道之上,行人紛紛閃避。至帥司,馬未停下,這短小精幹的漢子便躍下地來,直奔衙裏而去。遇佐吏,問明大帥怕是在都作院,又折身回來,馬不停蹄地往作院奔去。


    這永興軍路的都作院,規模自然不是原來的陝華都作院可比。有工匠數百人,各種器械作坊齊全。這種軍事重地,防守極為嚴密,從外到裏,隨處可見挎刀執槍的士卒,警惕的目光掃過每一個進出的人。


    李貫在虎捷軍中是個另類,凡是擴編之後入伍的官兵幾乎都不認識他。到了作院,還須向內通報,得到允許之後,方能入內。


    進了都作院,繞過前麵伎術官們的公堂,至一處空曠之所,遠遠望見大帥正被人簇擁著,象是在拔弄什麽器械。快步奔出過去,魚兒一般遊走於人縫之中,到徐衛身邊時,輕聲道:“大帥,卑職有急事稟報。”


    當時,徐衛手裏正拿著一杆長約兩尺許,粗如竹杆的鐵管。聽李貫如此說,便將那東西交還旁人,朝人群外走去。李貫緊緊相隨,見左右無人,便道:“已經找到李軍駐紮之地。”


    “何處?”徐衛停下腳步,回身問道。


    “就在南城外,李軍並沒有參與攻城,隻作些警戒搬運之事。金人為圍城,大肆捉捕百姓役使,都劃在李植麾下。李逆為防生事,將鄉民單獨編為小寨,環繞於大營周邊。”李貫沉聲說道。


    徐衛雙拳一擊,興奮道:“合該這廝倒黴!就拿他開刀!”語至此處,又加小心地問了一句“可確實?萬一撞錯了地方,可是前功盡棄。”


    “大帥放心,卑職敢以項上人頭擔保!絕不會錯!”李貫信心十足地說道。


    徐衛沉思一陣,忽地拔腿往後,至人群處,對都作院官員道:“將新造的‘奔雷箭’全部集齊,交由杜飛虎帶至軍中。”


    而後,又對杜飛虎道:“你回去之後,立即召集統製以上軍官到帥司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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