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終掌權柄


    “但徐子昂統兵多年,能征慣戰不假,這司儀行政恐怕……”趙鼎也有些擔心。


    徐良勉強一笑,應對道:“如今川陝大體趨於穩定,恢複重建,與民休養乃是主軸。再說宣撫使不過是總攬全局,司儀行政自有各司官員。如果朝廷不放心,可以派一位得力的副手或是判官。”


    趙諶看起來是聽進去了,讚同道:“徐卿所言不無道理,四川乃錢糧重鎮,陝西乃王師所集。沒有陝西,四川難以保全,沒有四川,陝西也無為繼。何況,川陝雖一時無戰事,誰敢保證說將來也沒有?若數年十數年後局勢逆轉也未可知。朕以為,還是不分治的好。”


    趙鼎馬上附和道:“官家聖明,川陝互補,西部才能安穩。”


    “那川陝宣撫處置司,是否罷去‘處置’二字,收回便宜行事之權?”朱勝非見分治已不可能,遂打起了這個主意。他倒不是說要跟誰為難,而是出於宰相的職責和文臣的本能,顯得謹慎小心一些。


    “這個也沒有必要,徐衛的為人那是有口皆碑的,為人處世小心謹慎,事君也得體。從來也沒有逾矩的行為。這麽些年,有人彈劾過他跋扈不法麽?”趙鼎道。


    朱勝非雖不答,但心裏卻不以為然,這麽多年陝西一直處於混『亂』之中,各地機構都遭到破壞,誰有空彈劾他?


    趙諶也讚同道:“不錯,川陝距離中樞最遠,若不予非常之權,遇事臨機恐有延誤。還是暫時保留‘處置’之權吧。”


    話說到這份上,還有什麽好商議的?徐衛扶正已經是定局了。


    “但,為了鞭策外臣,徐衛就不扶正了,川陝宣撫處置司不設主官,以副使為首。至於宣撫判官,要好生物『色』一番,必須是孜孜為國,才能出眾者,最好是由中央派出。”趙諶道。


    四位宰相都明白官家的意思。雖然要借重徐衛,但他畢竟是武臣,還是需要一個有在中央任職經曆的高級文官到四川去,“協助”徐衛理政。


    決議很快形成,徐衛仍任“川陝宣撫處置副使”,總攬川陝兩地軍民政務,各司、府、州、軍、縣的官員皆聽裁決,可便宜行事。張浚王次翁“專擅”,未得授權而擅自調動軍隊,又不請示徐衛,更改兩興安撫司隸屬,情節較為惡劣。為了安撫徐衛的情緒,此二人皆給予“降一官”處分。


    既然川陝暫時不設正職主官,那麽“宣撫判官”就成了實質上的副手,這個人選趙諶責成中書盡快拿出來。但現在是什麽關頭?襄漢打得正急,誰有空去精挑細選?胡『亂』派一個,又怕皇帝不滿意,這事就耽擱下來。


    七月末,完顏亮率由女真本軍、渤海軍、契丹軍、漢簽軍組成的近三萬部隊,從汝陽出發,再次進攻淮西,光州首當其衝。光州,就是後世的河南省潢川縣。這個地方處於淮河平原,它的北部地勢平坦。


    統兵指揮的折彥文和劉光國商議,決定放棄光州州城,往東南撤過汧水河,到商城鎮這個地方等金軍。完顏亮引軍進入光州,見宋軍放棄城池撤走,認為這是懼敵的表現,下令騎兵猛追!


    淮西之前是被金人占據的,所以有人了解這裏的地形,便勸完顏亮說,光州這個地方,地勢北低南高,中間隔條汧水。現在宋軍放棄城池撤走,這是誘敵深入,他們一定是想在汧水附近與我接戰,萬戶不可使馬軍冒進。


    你想,完顏亮是完顏宗幹的兒子,他老子是阿骨打的庶出長子,他是阿骨打的庶長孫,才二十幾歲,又是頭一回南下打仗,那可真是雄糾糾,氣昂昂,滿心要建立奇功,怎麽會把這逆耳忠言放在心上?


    結果,他四千精騎脫離大隊猛追宋軍。別說,還真有斬獲,在離汧水不到二十裏的地方,追上一支宋軍,衝殺一陣,殺三百多人,餘眾皆散。再繼續往前,到汧水西岸時,騎兵們才發現他們追對了。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這樣一幅景象。宋軍的大部隊倒撤過河去了,但糧草輜重在西岸擺在滿地都是,入目望去,便是車輛,一些士卒還在裏頭忙活著。金軍馬軍軍官一見,根本不多想,直接下令衝擊!


    馬蹄聲一響,『亂』箭一『射』,那些押運物資的宋軍士兵抱頭鼠竄,都往橋上擠。金騎衝過去,也不去追擊,騎士們紛紛跳下馬,去哄搶各種物資。有糧食、有器械、甚至還有一整車整車的酒壇。騎士們眼睛都紅了,爭搶之時,偶爾抬頭去看對岸。隻見那些將士望河興歎,無可奈何……


    正當金軍騎士們歡天喜地哄搶物資時,早就埋伏在好的折家騎兵猛然殺出!


    要說女真人的馬軍就是強,如果換了旁人,隻怕一哄而散。但金軍騎兵猝然遇襲,慌肯定是慌的,卻並沒有『亂』。士兵們馬上扔了東西,都往自己的戰馬麵前跑,軍官也急得大呼列陣。


    可是,沒等他們列成陣式,折家騎兵已經殺到。眾所周知,折家的騎兵在宋軍中那是獨樹一幟,就算現在握著一萬七千騎的徐衛恐怕也自愧不如。盡管這些年呆在江西,多少有些影響,但折家馬軍仍舊不改其驍勇本『色』。雖不到兩千騎,但猛衝猛打之下,硬是將金軍騎兵衝『亂』,堵進那一片物資車輛裏。此時,那些本來往對岸逃竄的步軍又攆回來,與騎兵共同作戰。


    最後,金軍騎兵損失一千以上,狼狽逃回。完顏亮聞訊大怒,親自率領大軍來攻。至汧水,本欲強渡,但所幸這回他吸取了教訓,聽了部下的勸告。將兵馬紮在西岸,派人四處尋找合適的渡河地點。後來,在往北六十裏以外成功渡河,進『逼』商城鎮。


    也合該完顏亮倒黴,就在他趕來的同時,汾陽郡王折彥質正好率領折家主力精銳四萬人北上,經舒州進入壽州,達到六安,打算繞過大別山,***東京和襄陽之間。他傳令給折彥文和折彥野兄弟,如果沒有戰事就原地防守,如果有,度之不能勝,就後撤,誘敵深入。


    折彥文與淮西安撫使劉光國商議,認為金軍得到增援,來勢洶洶,決定放棄光州全境,繼續往東撤,與主力會合。完顏亮這回算是看出來了,不急於去追,占領光州全境後,派人前往偵察刺探。當得知宋軍撤到了壽州六安一帶集結時,在部將堅持下他沒有再跟進,而是退到地勢平坦的光州城,向兀術報告。


    此時,兀術正卯足了勁猛攻襄陽,聽聞此訊,也不免擔心。因為在他攻襄陽這段時間,根本不見有宋軍來援,就連隨州,宋軍也沒有奪回的意思,這讓他不禁重新思考,宋軍此番是不是玩什麽花樣?


    比他更疑『惑』的是何灌,這位老將在荊門左等右等,不見任何動靜。而嶽飛又一直請求要趁金軍攻襄陽之際去奪加隨州。


    戰前,朝廷是擬定了戰略的,折家的任務就確保淮西之後,尋機***金軍背後,給宗弼以沉重打擊。可等了這些天,折家完全沒有消息,這是怎麽回事?莫非折郡王擁兵自重,想保存實力?


    何灌薑桂之『性』,老而彌堅,越想越生氣,約定好的七月底,最遲八月初舉事,折郡王搞什麽搞?恰在此時,兀術為了打出宋軍的真正意圖,派遣他的急先鋒赤盞暉引兩萬餘兵力順著漢水南下,進攻郢州。


    何灌無法回避,命長子何薊率精兵往援嶽飛。八月初,何薊與嶽飛一道,在郢州與赤盞暉接戰,因為兵力懸殊,赤盞暉毫無懸念地落敗,被殺死一千多人。但這一戰,也暴『露』了何灌。使兀術察覺到,在離襄陽不遠的郢州和荊門,居然隱藏著如此之多的部隊,既然如此,為何坐視襄陽城被圍攻,而不速速來救援?何灌在等什麽?莫不是就等完顏亮麵臨的那一支?


    震驚的兀術拿出地圖,與各族文武詳細商議,最終認定,宋軍此番戰略可謂“積極”。他們不是隻想著消極防守,居然還有反擊的心思!不過金軍也想不明白,我打了這麽久,若說宋軍想穿『插』到我背後,早該動手了,怎麽拖到現在?


    不過,這份閑心不該他去『操』,經過再三權衡,兀術有了一個新想法。這回來,不用說,是為奪取襄漢。奪取這個戰略要地確實重要,但消滅宋軍有生力量更重要。既然宋軍想圖我,何不利用這個機會,吸引何灌和折家的軍隊出來,跟我在中原決戰?若能打垮這兩支人馬,奪取襄陽就太容易了。


    有鑒於此,兀術決定,停止對襄陽的用兵,圍而不攻。調回完顏亮,並增派蒲盧渾引精兵,退到穎昌府準備。放淮西的人馬過來,先滅了這一支,再圖何灌就容易得多了。


    八月上旬,綿州城。


    徐衛一馬當先,張慶和馬擴緊隨其後,在百十來人的衛隊簇擁下,風馳入城門。百姓紛紛避讓,不多時,至宣撫處置司衙門。徐衛跳下他那匹心愛的汗血馬,拿馬鞭抽打著衣擺上的塵土。張慶馬擴二人下馬之後,抬頭望著宣撫處置司的門匾,都『露』出笑容。


    皇帝的詔命剛剛到,明確了徐衛的職權。作為宣撫處置副使,川陝唯一長官,紫金虎掌握兩地的政權軍權。各司、府、州、軍、縣的官員悉聽裁奪!


    徐衛一手提鞭,一手握刀,昂首進入衙門,張慶馬擴緊緊相隨。他們卻不去二堂,徐衛直接到公堂上坐定,張慶馬擴分列左右。


    早有人報入了二堂,所有在衙辦公的官員聽聞此訊,紛紛出來相迎。今時不同往日,徐宣撫作為川陝最高軍政長官,誰敢小覷他?不一陣,大小官員齊聚堂上,包括張浚和王次翁。


    敘禮畢,徐衛還是和顏悅『色』道:“天子的詔命和宰相的省劄,想必諸位同僚都知道了。本帥此來,便是想接掌宣撫處置司大印,不知道有沒有問題?”


    張浚聽得頭皮一麻,懊悔不已。其實當初他根本就不想和徐衛對著幹,怪隻怪王次翁這廝從中搗蛋。現在倒好,徐宣撫一狀告到杭州,咱倆都落個降一官的處分,這還不算,徐宣撫要怎麽處置咱,還得別說。


    當下不敢遲疑,張浚命人取來了宣撫處置司的大印一方,征集錢糧,調動兵馬,任免官吏的小印數方,都奉到徐衛麵前。


    “好。”徐衛淡淡道。“如今,徐某受官家抬愛,朝廷信任,執掌川陝權柄。那些廢話我就不講了,隻有一條。川陝父老,為抗金大業,貢獻良多,犧牲也大。當務之急,是與民休養。我掌川陝權柄,也當奔著這個目標去辦事。徐宣撫和王宣撫在時的所有政令,繼續推行,並無半點更改。我希望,四川官員和陝西官員,無分南北,不論你我,精誠團結,共同協作,諸位明白麽?”


    “是。”滿堂四川官員不太整齊地應道。


    “好,另外還一樁。”徐衛朗聲道。“宣撫處置司一開始設在綿州,隻因此地較為靠近陝西,方便宣撫處置使掌管兩地事務。但如今,徐某兼任著陝西製置使,到綿州來辦公恐怕有些困難。今天來,想跟諸位商量商量,將宣撫處置司遷往興元府如何?”


    這一下,堂中官員不敢隨便應聲了。徐宣撫一上台,就要把部門遷往漢中,這擺明了是下馬威啊。這宣撫處置司裏,幾乎所有官員都是從前四川宣撫司的班底。現在徐宣撫要遷往興元府,是不是有點別的意思?


    “諸位有異議,但說無妨。”徐衛道。


    張浚是死活不肯去冒這個頭了,其他官員分量也不夠。再說了,將宣撫處置司遷到興元府,雖然離四川內地遠了些,但正好兼顧川陝兩地,你也沒有站得住腳的理由去反對。


    倒是王次翁,知道自己得罪了徐衛,對方有“便宜黜陟”的大權在手,估計也不會放過自己。於是乎,就死豬不怕滾水燙,將牙一咬,心一橫,硬著頭皮上前道:“宣撫相公,宣撫處置司一直就設在綿州,多年以來,已經形成定製。草率遷移,恐怕多有不便。”


    徐衛看他一眼,正『色』道:“那你就給我說說,都有哪些不便?”


    王次翁一時為之語塞,交通不便?通訊不便?思之再三,他冒出一句:“不能因為宣撫相公在陝西習慣了,就將本司遷移。”


    “哦?若是那樣的話,我該直接將本司遷到秦州才是,何必隻挪到興元府?再說了,興元府的條件不比綿州差,王參議不必擔心。”徐衛笑道。


    王次翁嘴唇一動,還想說什麽。


    徐衛不等他說出來,忽然敲了敲案桌道:“哦,對了,我倒忘了王參議是四川資曆較老的官員之一,恐怕也是在四川呆得習慣了,不願意北上興元。”


    “非是……”王次翁急欲爭辯。


    “沒關係,沒關係,我官階雖比你高,但年紀卻比你小,你是我的前輩,我理當體恤你。”徐衛疾聲道。語至此處,思索片刻,繼續道“這樣,本帥聽說,四川這些年為了支持陝西抗金,作出了很的犧牲。好些州縣的百姓為了交稅服役,導致耕作受到極大影響,遂州就是其之一。現在,遂州缺一個正堂知州,王參議願意去麽?”


    此話一出,滿堂鴉雀無聲。眾官心裏開始打起了小鼓,完了完了,徐宣撫此來,不光是為了立威,還是要秋後算賬啊!王參議此番苦也!


    王次翁也一時怔住了。本來,朝廷降他一官,他已經很不服氣了,認為自己很冤。現在徐衛一上台,就要罷免他參議官的差遣,改去作知州。雖說是平級,但遂州那地方好像偏了一點吧?你若是讓我去作成都知府,我還考慮考慮!


    等回過神來,王次翁頓時怒火中燒。他是正經的進士出身,而徐衛不過是一個武臣。哪怕你官階比我高,至少應該對我尊重一些!我不過就是不肯將印交給你而已,你現在就公報私仇?要將我調去一個偏遠地區作知州?你也太目中無人了!


    隻是,王次翁怒歸怒,當著徐衛和同僚們的麵,他不便,也不敢發作,隻得道:“若宣撫相公執意要將本司遷往興元府,下官,下官保留意見。”這等下是小小地服一下軟,你要遷就遷,我不反對,但我保留意見。


    徐衛卻不吃他這一套,還在勸道:“沒事沒事,你不必勉強。你若不能認同,將來如何共事?”


    王次翁見他不肯給自己台階下,也有些光火。老文官嘛,都有些脾氣,遂一拱手:“若宣撫相公執意要攆下官去遂州,那下官拒不接受!”


    在宋代,官員原來的差遣若是被免去了,新派的職務你又拒絕接受的話,那就隻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賦閑,停職留薪,回家抱孩子去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宋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宋默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宋默然並收藏宋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