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心驚肉跳


    徐衛抬起頭,神情變得凝重起來,邵翼在河東率領義軍跟女真人周旋多年,他能急成這個模樣,事情肯定小不了,因此問道:“怎麽?”


    “我們的探子傳回消息,不久前,磁州進駐了一支金軍!”邵翼聲音雖然壓得低,但語速極快。從徐衛將準備從滏口陘出兵的消息告知以後,他就一直為此事在作著準備,現在突然出了這麽一個情況,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更著急的,則是李成衛和楊再興二將。這都已經準備出兵,到河北去大幹一場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怎麽整?


    徐衛也不輕鬆,他的腦子裏閃出各種可能。消息泄『露』?這似乎不太可能,知道這件事情的,隻有西軍高級將領,擔負此次任務的部隊,除楊李二將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到隆德府來幹什麽,不可能走漏了消息。


    如果不是消息泄『露』,那就是女真人預測到西軍有可能出此奇招,因此加強河北守備?這應該不至於,現在女真人是兩線作戰,中原在打,西部也在打,還有力量來增加河北防務?就算是這樣,他怎麽就偏偏來防備滏口陘?


    百思不得其解,楊再興已經開始咋呼道:“壞了,走『露』了風聲!”


    徐衛手一揮:“別急!邵總管,消息確實麽?”


    “回大王,探子雖是我們河東軍派出去的,但卑職相信,消息不會錯。”邵翼保證道。他也曉得要論偵察刺探,西軍最是擅長此道,徐郡王更是行家。不過,他對自己的下屬也有信心。


    徐衛沉默半晌,緩緩道:“暫時按兵不動,再探!務必將情況近一步『摸』清楚!”八千騎兵,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尤其是雲集了西軍騎兵的精銳,萬一有閃失,說句難聽的,徐衛不缺人,損失個萬兒八千的步軍他承受得起,但是要是損個幾千騎兵,那就得痛得捶胸口。


    就因為這麽一個消息,八千精銳騎兵在涉縣停了整整六天,直到第七天,才又有最新消息傳回。原來,不過是虛心一場,那支金軍人數並不多,隻有不到兩千人。而且他們到磁州來,根本和滏口陘扯不上關係。


    因為中原戰場吃緊,金國在河北搞了很多名目,抽丁拉夫,攤捐派稅,老百姓日子不好過。在磁州就發生了抗捐逃征的事情,後來進一步演變成械鬥和暴動,這支金軍據說還是從真定府抽調過來平『亂』的。現在事態已經平息,砍了幾百顆腦袋,現在已經北上回真定了。


    聽到這個消息,徐衛樂了。不止是因為虛心一場而樂,更重要的是,這件事情傳遞出一個消息。那就是大名府的守備力量非常薄弱,否則,何必遠從真定府調兵來磁州平『亂』?


    當下再不猶豫,立刻命令李成衛,楊再興領兵出滏口,殺往河北!


    巍巍太行山,縱橫八百裏,乃河北河東天然分界線。太行山從北到南,到隆德府涉縣這個地方時,出現一個斷裂,因為它地處滏山,因此便稱為“滏口陘”。古代的兵家認為,“由此陘東出磁邢,可以擊趙魏”。


    而徐衛顯然是篤信這一點,因為八千騎兵此去,首當其中的磁州,就是昔年戰國七雄之一,趙國的首都邯鄲所在地。


    為了表示自己的重視,徐衛親自送他的部下出征,在滏口陘山口時,他破例跟主將將領喝了一碗壯行酒,並表示,在河東等他們的好消息。李成衛楊再興也不含糊,沒有什麽慷慨激昂,也沒有拍胸脯保證,喝下酒,碗一砸,孤軍殺奔河北去了。


    要說這滏口陘,確實是險要,在山口時,地勢尚且寬廣,容得數百上千人同行。越往東走,地形越狹窄,四十裏的峽穀,八千騎兵剛剛走了十幾裏,那山穀就如同褲腰帶似的,越勒越緊,隻容數十人並行。


    楊再興行在大軍之前,身旁跟著他的兒子和部將,這位西軍裏數一數二的悍將不時警惕地望著頭頂。西軍這麽些年來,唯一的一場大敗,就是遭受了伏擊。而且敵人也正好是選擇了有利於自己的地形。


    而眼前這個地方,是最適合打伏擊戰的。擇一合適地點,人馬還不用多,等到八千騎兵前後拉長,首尾不相顧時,猝然發難,保證打得人仰馬翻,西軍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算不這樣,隻需一兩千人馬,在前方堵住,八千騎兵再驍勇,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多年人跡罕至的山穀中,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騎兵正悄然行進著。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人煙,這條孔道幾乎荒廢,騎士們時常都能看到飛禽走獸,兩邊的山崖像是隨時都要壓下來一般!


    楊繼嗣舉首望著頭頂上越來越窄的天空,小聲道:“這他娘的才叫一線天。”


    話剛說完,隊伍突然慢了下來,到後來,竟然停頓。楊再興眉頭一皺,喝道:“怎麽回事?”


    不久前頭傳來話,說是前麵有個地方已經窄得隻容數人並排前行了。盡管早就從河東軍口中得知這一消息,但楊再興心裏還是不由得一緊。囑咐兒子和部將幾句之後,單人獨騎越出隊伍,到最前麵去指揮了。


    騎著馬堵在山穀裏,這是騎兵們所不能忍受的,楊再興所經之處,耳邊始終充斥著將士們的抱怨。當他看到那個地方時,不禁為之『色』變,好一處險地!兩側的山崖在這個地方來了個親密接觸,這已經不能叫山穀了,簡直就是個洞口!頭頂上,山崖幾乎合攏,下麵隻留出一個缺口,容得下四五騎並排前行,再多就得擠住。


    虎兒軍的騎兵們從來都是在曠野上飛馬狂奔,遇到這麽個地形,有些不適應,前頭的軍官也指揮不當,因此行進得極慢。楊再興上前一聲喝:“停下!”


    他一出麵,嘈雜聲立止,不止是敵人怕他,連他手下的官兵也畏之如虎。一名副統領下馬步行過來,抱拳道:“都統,卑職正在指揮……”


    “你指揮個鳥!回頭跟你算賬!”楊再興罵道。語至此處,揮舞著馬鞭,大聲喊道:“五騎一排,並行而過,不得擁擠爭搶,違者軍棍伺候!”


    他一吼,這些驕兵悍將個個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地通行。他又命人取來邵翼提供的地形圖,一看發現,這一段是滏口陘中地勢最為狹窄險要的,大約有兩裏多長,過去之後,雖然還有曲折,但大體上趨於寬闊了。


    越是這種地方,這種時候,越得要小心謹慎。楊再興想了想,下令道:“派人到高處去望風,一有什麽風吹草動,馬上示警報告!”


    此時,他們才明白,為什麽這四十裏長的滏口陘,邵翼卻說要走整整一天。以騎兵的速度,四十裏,衝鋒的話幾乎是眨眼就到。


    部隊緩慢地行進著,這極其考驗將領們的耐心,這地方才真叫“一線天”,因為招頭望上去,天空真就隻有一條線那麽寬。等八千騎兵全部通過“一線天”時,已然是晌午之後的事情了。


    “都統!後頭來報,步軍已經在準備了!”一名軍官到楊再興身後報道。


    “知道了!”不耐地揮揮鞭子,他的心思似乎不在這上頭。雖說通過最凶險的“一線天”,但這並不代表就絕對完全了。除非完全走出這滏口陘,看到了廣袤的平原,那才算數。


    “報,楊都統,前麵的路況實在不堪,怎麽辦?”又有軍官來報告道。


    這滏口陘多年沒有人行走,原本的道路自然是荒廢,楊再興想了想,下令道:“下馬,牽著走!隨時注意警戒!”


    軍令被迅速執行,騎兵們隻得下了坐騎,牽著戰馬行走在多年人跡罕至的荒穀之中。隻盼時間過得快一點,早些走出這該死遭瘟的地方。


    又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按地圖示,距離出口應該已經不算太遠了。直到這時,楊再興心裏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連李成衛也趕了上來,對他說道:“楊都統,最後這一段隻要不出意外,咱們就算穩了。”


    “嗯!”楊再興使勁點了點頭,“娘的,這路走了頭回,再不想走第二回。但有千把人堵住,真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那是,你說這‘太行八陘’,滏口不算最險,尚且如此。難怪,河北金軍不以為意。”李成衛笑道。


    “你這路,叫路麽?就算部隊過去,後勤怎麽辦?車輛根本沒法進來,要輸送補給,恐怕隻能靠肩挑背扛,換成是我,也不會相信敵人會從這裏進兵。”楊再興坦承道。


    “哈哈,確實……”李成衛的臉上本來滿是笑容,但他的話嘎然而止!神情也突然為之一變!


    楊再興轉過頭去時,發現這位老戰友臉上滿是驚駭之『色』!眼睛一轉不轉地盯著一個方向,他順勢望去,突感心頭一沉,幾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這不該!這絕對不該!怎麽可能?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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