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詞,是仁宗朝柳永所作。柳永才華橫溢,卻是個浪蕩子。他初參加科舉不第,有些急躁,有些鬱悶,便寫了一首《鶴衝天》來抒**懷。詞裏難免就發了一些牢sāo和表達了對朝廷的不滿。


    這若是放在其他朝代,搞不好弄個文字獄什麽的,拉去砍頭,最少,也得放到嶺南去吃荔枝。在宋朝,政治相對清明,也沒誰把他怎麽樣。


    但這詞傳到同樣好這一口的宋仁宗耳朵裏,聖上有些不高興了。


    等到下次科舉,發完牢sāo的柳永仍舊乖乖來應試。這一次發揮不錯,已經過關了,隻等皇帝禦筆欽點,不說狀元,進士是沒跑的。也合該柳永這大嘴巴倒黴,皇帝看到他的名字時,想起了他寫的那首《鶴衝天》,其中有一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意思是說,這些浮名,哥不要了,我寧願品茗飲酒,輕輕吟唱,過些舒坦愜意日子。其實這隻是柳永上次落第之後的氣話,根本當不得真,否則他這一回也不會再來考。可宋仁宗這位皇帝也ting有意思,把柳永的名字給劃…了,還批注說“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你不是說要品茗飲酒,輕輕吟唱的舒坦日子麽?那還要這些浮名幹什麽?


    柳永得知消息以後,非常惱火,幹脆也不考了,還四處自稱是“奉旨填詞柳三變”這頗有些耍潑的味道在,好比後世有一部喜劇電影裏,奉旨乞討一般。這如果要較真,那就是和皇帝較勁,找死!可宋仁宗這位曆史上有名的仁君,確實名不虛傳,不但沒把柳永怎麽地,後來還“賜同進士出身”。


    雖說柳永為人輕狂桀驁不馴,可對這位聖君還是相當欽佩的。


    他後來作了一首詞,其中就有折彥質說的這一句“願歲歲,天仗裏,常瞻鳳輦”意思是希望年年都能看到皇帝的儀仗,瞻仰皇帝的風采。


    麟王此時引用這一句詞,就是要表示自己對皇帝的忠誠。可趙謹估計是書沒讀到家,他壓根不知道這句話的典故,還當是折彥質的原創,讚道:“愛卿忠心,朕心裏有數。”


    鋪墊得差不多了,又說幾句閑話之後皇帝拋出了正題:“此番召賢卿至行在,乃是有一副重擔,要托付給你。”


    “臣敢不效命?”折彥質表示道。


    “朝中自趙鼎去後,左相一直空缺。誠然,徐卿打理朝政,盡心盡力,成就卓著。隻是,適逢他老母故去心力交瘁,朕體恤大臣,有意重新任命左相,替他分擔一二。思來想去,這朝中沒有合適人選。


    折卿昔日與清河郡王同理樞府同心同德,算起來,當是徐卿前輩。


    朕有意命卿為左相你以為如何?”皇帝問道。


    折彥質起身拜道:“臣必定竭盡全力,為陛下分憂。”皇帝明明是說要替徐良分擔,而麟王則挑明是為“陛下分憂”真是個明白人。


    趙謹這句是聽明白了的,高興道:“如此甚好,朝政有折卿和徐卿主持,膜也就放心了。”


    折彥質又表了一番隨後像是無意問道:“請示聖上,臣若回中樞任職這江西宣撫司,何人主持?”


    “折卿回行在軍政事務是何人在暫代?”皇帝問道。


    “折彥文。”麟王回答道。


    “好,朕知道了。”皇帝這話,心照不富。


    其實,折彥質有一句話還沒有問,也不用問。他不但是江南西路宣撫大使,更是統率荊湖、江西、兩淮的最高軍事長官。他一旦離職,將來打仗,誰統領南方諸軍?韓世忠?資曆不夠。折彥文?顯然也不行。舍此二人,就隻有權淮南宣撫使,劉光國了。想必,調自己回行在,也有這層含意在吧。


    次日,皇帝親筆草詔,正式任命折彥質為“尚書左仆射,平章軍國重事”本來左相的頭銜應該是“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隻因為徐良的頭銜是“平章軍國重事”因此也給折彥質一般無二。這樣一來,兩位宰相職權完全一樣,甚至完全重疊,牽製用意,再明顯不過了。但鼻說回來,徐良的權力,不僅僅在於這一個頭銜,更重要的是,朝中大批的支持者。折彥質雖說當年曾經擔任過樞密使,但畢竟離開中樞太久,在朝中幾乎沒有自己的勢力,若要和徐良對立起來,恐怕也非易事。


    任命一下達,幾家歡喜幾家愁。而最愁的,莫過於秦檜。他本來滿心歡喜,準備升任首相,沒想到,突然之間,吃到嘴邊的鴨子也飛走了。皇帝給他的安慰,隻不過是一個開國郡公的爵位。而最讓他氣不過的是,分徐良的權,這辦法還是他出的!而更讓他捶xiong頓足的是,折彥質之所以能調回〖中〗央執政,起因,就是因為他一時不慎,把折仲古的奏本從袖子裏甩了出來!麟王的任命下達以後,秦會之氣得生了病,告假在家休養,看起來,這位秦參政,還要多隱忍韜晦幾年了。


    而在家守喪的徐良,對此事也無可奈何。誰叫老太君偏生此時過世了。否則任何人,包括皇帝在內,要想分他的權,也不容易。現在折彥質也上位了,怎麽著,皇帝也應該下詔奪情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麟王擔任左相的次日,皇帝就派內shi到徐府,宣徐良入宮見駕。


    趙謹之所以聽從建議,要分徐良的權,一則是出於保護自家,防備權臣的本能,二則是因為受皇後的挑唆。但從心底來說,他對擁立自己登基的徐六,還是相對信任的。


    所以,徐良一到勤政堂,皇帝就賜座,並再三地安慰他,節哀順便。隻是這話在對方聽來,也不知道你是叫他節喪母的哀,還是丟權的哀。大概也知道,用折彥質分權,徐良心裏多少有些情緒。趙謹又把那套什麽體恤大臣,分擔一二的話說了一遍。


    末了,才挑明道:“朝廷離不開徐卿你,雖然盡孝是人倫綱常,但朕思之再三,不得不將賢卿奪情。忠孝兩難全,就委屈賢卿,勉為其難了。”


    “臣忝位宰執,此身已許國,不敢不用命。”徐良道。


    “好,賢卿忠君體國之心,讓人動容。”皇帝點頭讚道。說完這一句,好像就沒有其他話了,君臣二人一時間陷入沉默。


    就在此時,徐良又聽到一聲咳嗽。如同當日,他和秦檜同至勤政堂,報告劉光國上奏議和之事時一模一樣。一股無名之火登時衝上頭頂!fu人不得幹政!劉皇後如此張揚,明目張膽,簡直沒把祖宗家法放在眼裏!


    可徐良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修行極為到家,表麵上不露分毫。


    倒是皇帝聽到這聲咳嗽,一時間竟如坐針氈,麵露難色。幾番掙紮,


    方才開口道:“徐卿,朕這段時間幾番思量,國家累年用兵,民力損耗將盡,如果短期之內再大規模舉師,恐外患未平,內亂又起。


    縱非如此,使得百姓困苦,於心何忍?我朝以仁治天下,朕雖誓言繼承先兄遺誌,但也不願為求邊功,而使生靈受害。因此,這議邸…”原來,在接見徐良之前,劉皇後就再三提醒皇帝。徐良此時身不由己,處於被動,如果不趁此機會強迫他答應議和,等他奪情起複之後,就不好辦了。你說她一個fu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哪懂什麽國家大事。隻不過因為要成全父親的功勞,所以非要堅持與金議和。


    而趙謹這個當皇帝的,不以國家利益為重,小兩口卿卿我我之時,就決定朝政,何其荒唐?更讓人無語的是,劉氏知道自己的丈夫性子暗弱,生怕他見徐良之後說不出嘴,還偷偷溜到勤政堂,躲在屏風後偷聽。


    徐良心中雖然無比憤恨,但還沒有失去分寸。他知道,現在皇帝還沒有正式下旨奪情,拿這事出來說,要挾的意味非常明顯!大丈夫,能屈能伸,等我過了這一關,自有計較!


    當時的情況,也容不得他細加考慮,隨即道:“回聖上,臣這些日子在家中自思,也覺得累年用兵,民生極苦。況且,如今女真人已難對我朝形成重大威脅,短其之內,不宜再用兵。既然金人主動示好,


    這和談,或許可行。”趙謹見他這麽幹脆,竟有些不相信了,還問道:“賢卿當真如此想?”“此臣,肺腑之言。”徐良麵不改色。


    “那,那,這事,就如此定下?”皇帝同道。


    “但聽聖裁。”徐良道。


    “既如此,那徐卿明日便回中書理政,朝廷離不開你。這議和是一樁大事,要抓緊辦理才好。”趙謹道。


    “臣遵旨。”徐良起身再拜。


    皇帝這回辦事迅速,當天就下詔,命徐良奪情起複,仍舊擔任“尚書右仆射,平章軍國重事”。持續許久的風bo,終告平息。好像是生怕徐良反悔一般,皇帝第二天又發上諭到中書,催促議和。


    中書省,三省都堂。


    徐良再次踏入這政事堂時,頗有點恍若隔世的感覺。屬官仍舊是那些人,沒什麽變化,獨獨不同的是,在他辦公堂的對麵,已經坐著一個可以和他分庭抗禮的人。


    “徐相。”屬官們仍舊恭恭敬敬地向他問候。徐良立在門口,隻點頭而已,經過一番思量,他沒有進自己的辦公堂,而是走向了對麵。


    到了門口,已經看到裏麵有一人正埋案疾書,徐良心裏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良久,方才開口道:“大王一向可好?”對方在公來說,是首相,又是王爵。在si,又是前輩,徐良理當主動來見。


    折彥質抬起頭來,其實他早聽到徐良來了,不過是故意不出來罷了。畢竟是前輩,總要端點架半。現在見徐六親自來問,也趕緊起身,繞過案桌出來,笑道:“徐相,別來無恙?”徐良方才喪母,能說什麽?折彥質大概也感覺到自己失言,忙道:“老太君過世,於公於si,我本該親自到府致哀,隻是差遣在身,由不得己,還望徐相見諒,節哀順便。”


    “心領了,自今以後,大王與我同為輔弼,還願同心戰力。共佐君王。”徐良道。


    “這是自然,本王久在地方,這中樞的事務已經生疏了,少不得要仰仗徐相,還望不吝賜教。”折彥質也說得客氣。


    “好說,好說。”徐良道。兩人始終隔著一道門檻,你沒有出來,我也沒有進去。


    在簡單的寒暄和問候之後,兩人各自轉身,他們麵對麵時臉上客氣的笑容,頓時都一掃而光。


    兩相同堂理政已成定局,接下來要辦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議和。


    有了上諭,兩位宰相都沒有異議,遂知會淮南前線,讓劉光國向耶律馬五轉達這個意思。劉宣撫聞訊大喜,迫不及待地將消息傳遞給了馬五。而馬五,也是望眼yu穿,火速回報燕京。到了七月,由大金右丞相完顏亮親自挑選人員組成的大規模使團,已經從燕京出發南來。


    興元府川陝宣撫處置司徐郡王近來動作不斷,除西軍正軍以外,所有弓箭手、番兵、鄉兵、勇壯,全部解除任務和訓練,隻幹一件事情,屯田。又撥下專款,用於修複漢中和關中平原上的幾處大型水利設施:征召來的民夫,也全部放回原籍。


    除了民生措施以外,政治上徐郡王也沒有手軟。他將成都知府和興元知府對調,用明升暗降的辦法,給四川部分官員敲個警鍾。涇原帥王稟致仕,又命徐成暫代經略安撫使兼兵馬都總管,隻等扶正。


    如果你以為徐衛這是要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那就錯了。出征歸來以後,他密集調整各帥司的中上層軍官,尤以環慶路為首。李彥仙,劉琦等人都身居要職。除此之外,他又將從西軍抽調出來的將官,派往河東各軍中任統兵官,加緊訓練。


    他所作的這一切,不用跟任何人報告請示。因為他是川陝宣撫處置使,有“處置”兩個字在,一切都好辦,沒人敢有異議。


    “大王。”張浚踏進徐衛的辦公堂,叫了一聲。


    “德遠回來了。”徐衛沒抬頭。


    張浚什麽也沒拿,肯定不是來讓徐衛簽字的,而且進來之後,他就坐下了,暫時也沒言語。等了一陣,徐衛才發現,抬頭道:“德遠有事?”成都知府和興元知府對調,張浚代表宣撫處置司到成都去了一趟,專門監督。


    “下官在成都時,偶遇一位告老還鄉的同年,聽到一個消息。”張浚道。這個個頭不高的四川人,臉上籠罩著一層愁雲。


    “什麽消息?”徐衛將麵前的公文一推,靠在了椅背上。他了解張德遠的性格,如果不是大事,他不會這個樣子。難道是四川有什麽情況?


    “據說,聖上任命原江西宣撫大使,麟王折彥質為左相。”張浚道。


    徐衛有些吃驚,但隨即平複下來。這件事情他的確沒有料中,但卻曾經想過。三嬸去世,六哥按製應該丁憂,現在麟王擔任左相,也就是說,六哥的右相位置還在,隻不過從此,便不再大權獨攬罷了。


    隻是,怎麽會是折彥質?誰想的法子?


    “這也沒什麽稀奇,左相的位置空了許久。當時,或許是為了北伐的便利,才讓我六哥獨相一段時間吧。”徐衛輕描淡寫道,畢竟,張浚不是他自己人。


    “這不稀奇,但是,這兩位相公現在在忙的事情,就不太好了。”張浚沉聲道。


    “唉,什麽事你就直說,一句話分幾成幾截,你是要急煞我這軍漢麽?”徐衛苦笑道。


    張浚抱歉地笑了笑,這才道:“下官聽說,現在朝中大事,無過於議和。”徐衛卻沒有想像中的震驚和暴跳如雷,問道:“議和?怎麽說?”


    “聽說是女真人主動提出來的,願以山東全境,換兩國休兵罷戰。”張浚答道。


    徐衛臉上漸漸有了陰雲,低聲道:“具體的條款,你知道麽?”“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始談判,但傳聞有這麽幾條。女真人承認我朝的既得利益,包括前西夏地區和河東地區,交還山東全境。”張浚道。


    “我已經拿到手的東西,何需他承認?這不過是脫了ku子放屁,多此一舉,還有呢?”徐衛繼續問道。


    “還有的,都是虛的,比如兄弟之邦,休兵罷戰之類。”張浚道,隨即話鋒一轉。“但女真人提出的要求,就不一樣了。”


    徐衛叉著雙手,道:“直說。”“首先就是不得還都東京,這分明就是無理取鬧,我朝還不還都,與他何幹?”張浚顯得忿忿不平。


    “繼續。”徐衛還沒有聽到自己想聽到的。


    “其次,西軍不得駐防河東,河東地區隻保留緝盜,剿匪,和維持治安的部隊。


    ”張浚道。


    “繼續。”這一條,徐衛並不在意。


    “還有一條,甚為嚴重。那就是大宋需得摒棄與契丹的同盟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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