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過草地,血腥的味道漸漸散去。


    中午的陽光有些毒辣,滿眼的綠色被屍體流出的紅色鮮血點綴著,似乎在無聲的宣告著這片平靜草原中蘊含的暴力種子。


    經過剛剛的戰鬥,疲憊的戰馬需要休息片刻。而羅迪腦海裏的地圖則告訴他此刻一行人所處的位置已經遠離了剛剛的那個營地,暫時不會遭遇其他威脅,所以將箭矢能回收的回收之後,他便同樣開始整理這些戰利品。


    士兵們過了許久才從緊張和興奮的情緒中逐漸平靜下來,卡特帶著他們割下了所有獸人的頭顱,同時砍下了座狼的尾巴,剝下了它們的皮毛——這是證明對方身份的信物,畢竟一支斥候小隊毫無損傷的幹掉了8人狼騎兵偵察隊,說出去恐怕沒有幾個人能立即相信。


    羅迪從收繳的武器中拿了兩柄獸人的彎刀作為戰利品,按理說挑選戰利品的事情應當由卡特這位隊長先來,不過此時沒有人對此有任何異議,而卡特更是直白在隊員麵前表達了對他的佩服和認可。


    兩次遭遇獸人並活到現在,卡特當然清楚是因為眼前這位年輕人的功勞。雖然他可以選擇像昨天那樣坦然接受羅迪推過來的軍功,可如今再次麵對這些獸人時,他才明白——與其活在假功勞帶來的虛榮裏,不如真的和戰友馳騁在戰場上,朝著敵人發起無畏的衝鋒…


    有過砍殺獸人的真實經曆,他才明白自己以前人生觀裏所謂的“榮譽”,實在是太過可笑。


    本來想著是否應該把功勞讓出去的羅迪,終究因為卡特的態度而沒有將他的想法說出口。其實他腦海裏的計劃太過龐大,僅僅一晚上,也不夠他徹底理清楚頭緒。不過對付獸人這個目的他卻清楚的很,想到這裏,羅迪便大致明白了自己接下來的路線。


    他望著情緒還有些興奮的卡特與其他斥候,心知這些人內心的喜悅,可為了接下來自己的目標,羅迪還是決定給他們潑一盆冷水——


    “對於獸人,我有很多辦法可以讓他們吃癟,但我想說的是…我們這支隊伍能阻止多少獸人?今天殺了八名狼騎士,明天他們或許又會冒出八人甚至十八人來。各位都能看出他們準備打什麽算盤,今天看到的那個營地,已經代表他們正式準備朝卡倫王國伸出了爪牙。今天,我們僥幸勝利,可是…以後呢?”


    他的語氣很平靜,很淡然,卻帶著一股子莫名的殘酷味道。在場原本情緒高漲的斥候們愣了愣,內心剛剛燃起的火焰似乎“哧”的一聲被撲滅了。


    他們愣愣的望著羅迪,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知道這麽說有些不合時宜,但…索丁少尉注定不會帶來所謂的援軍,王國此刻也不會重視我們這種地方發生的一些‘摩擦’,在那些領主們看來,我們做所的一切——包括出生入死為王國榮譽而戰,都不過是他們眼中的一場戲劇而已…”


    想起了前世遊戲中的那些場景,羅迪情緒不免有些低落——那時邊境頻繁遇襲,可霍利爾城卻始終沒有做出過有效反擊,最後落得周邊村莊盡數被獸人屠滅時,霍利爾城的城門甚至不敢打開讓難民進入避難…


    再到後來,城破家亡,哀鴻遍野。


    “你…在開玩笑…怎麽會這樣?這些獸人和狼騎兵的證據,肯定會讓人察覺到異樣的…”卡特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聯想起他為數不多接觸“上層”的經曆,也確實心下沒有底…那些整日吃喝玩樂的貴族們,似乎真的不會在乎他們這些小角色的生死安危。


    “當然,這些都是我的推斷,卡特隊長,今天的任務應該算是完成了吧?不如我們返回聽聽索丁少尉的消息如何?看到這麽多獸人腦袋,他應該會賞給我們些酒錢吧。”


    羅迪知道自己不能讓隊伍氣氛一下子太過消極,所以他把兩柄厚實的彎刀掛在了馬鞍側麵,口風一轉把話題岔開。卡特心領神會,沒有再多說什麽,默默的翻身上馬,帶著隊伍返向了諾蘭村。


    雖打了勝仗,可本該高興激動的斥候們卻都有些沉默。馬背上的羅迪表情顯得有些漠然,他沉默的跟著隊伍,雖然沒和旁人拉開距離,可總給人一種離群的孤獨感。


    這或許是每一位遊俠身上特有的氣質了。


    “我能救這個國家麽?”


    重生的羅迪在思考著這個略顯複雜而龐大的問題。他羅列著自己的優勢:讓人羨慕不來的恐怖箭術、對那些曆史事件的深刻認識、對這個遊戲各類方麵近乎海量的知識、對這個王國接下來十數年內一切變故的記憶…這些說起來,都能讓羅迪成為很快大施拳腳的“利器”。


    但回想起今天殺死八個最低等級的狼騎兵都需要讓他用出渾身解數,羅迪內心不免開始有些動搖——數十萬獸人暫且不說,光是卡倫王國內部的領主問題,便讓他頭大如鬥…偌大的一個國家,能否因為自己這麽一個變數而改變它曆史的軌跡?


    自己,是否真的能當那個扇動翅膀的蝴蝶?


    ………


    對於諾蘭村而言,這不過是無數日子中再平靜不過的一天。


    老芬奇家的牧羊犬汪汪叫著,因為遠處斥候歸來的馬蹄聲而興奮不已。夕陽緩緩落入地平線,有炊煙飄起,不知是誰家在做奶酪,微酸帶臭的味道飄出去很遠,卻讓村子裏幾個小孩子饞的滿嘴口水。鐵匠斯坦依舊敲敲打打,軍需處的迪克偷喝了兩口蘇珊大嬸家的麥酒,挺著肚皮叼著秸稈躺在倉庫旁的稻草垛上出神。


    和以往相比,今日唯一的意外,或許就是與往日相比晚了兩個小時才返回村子的斥候小隊。


    當騎著戰馬的斥候進入村口時,不少人莫名抬起了頭,將目光投向了這群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的士兵身上。


    之前卡特拎著一麻袋獸人頭顱返回時,村民們已經感受到了這邊境浮現的一絲陰雲,而如今,當他們看到麵色凝重的七位斥候翻身下馬沉默不語之時,都不由得心口微微一緊——難道又出事了?


    獸人頭顱不再用口袋裝,而是赤裸裸的用繩子串著,士兵們參與了衝鋒和白刃戰,身上也多了一絲殺伐氣息,麵容沒有了以往的懈怠和嬉笑,卻隻有凝重和肅殺。


    而在這些人中,有一個人卻顯得異常凸出,七名斥候翻身下馬,卻無一人立刻卸載裝備,反而統一將目光投向了隊伍中那個以往最不出眾的家夥身上——即便是卡特隊長,此刻也是近乎本能的望著羅迪,似乎在等待著命令。


    這便是威信,生死之戰中拚出來的士兵們,對於強者總是抱著這樣的信心的。


    “看我幹什麽?”羅迪眨眨眼,卻是沒有了之前戰場上那股子嚴肅,有些無辜的望著戰友們,聳了聳肩道:“到家了,大家好好休息吧,看看索丁少尉怎麽說。”


    這句話好似解散命令般,讓所有人鬆了口氣,即便是卡特隊長,也沒有對羅迪這種類似發號施令般的行為有任何異議。他看著四散的斥候,拎起了獸人的腦袋和座狼尾巴,兀自站了片刻,似乎在內心下了什麽決定,邁步追上羅迪,表示要帶著對方一通去找索丁少尉。


    “嘿!卡特!你小子竟然又遇上獸人了?!”


    斥候一隊幾名士兵路過,看到那八個穿在一起的獸人腦袋,立刻瞪大眼睛驚奇的叫喊起來,隨即整個斥候一隊都過來圍觀不已。而不遠處,角落中坐著的魯格默默坐在外圍,眯著眼睛望向這邊。


    若是放在以往,卡特一定會大著嗓門和大家講述一番今日戰鬥如何凶險,畢竟論起口才來,整個斥候隊伍反倒是他最好。不過此時卡特卻沒有半點要吹噓的樣子——在經曆這一戰後,他已經不自覺的收斂許多,剛剛經曆過的生死之戰在他腦海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所以對於虛榮,他反倒沒有了以往的重視。


    揮揮手示意沒事,卡特甚至連話都不願意回答,便和羅迪走入了索丁少尉所在的院落。


    他無意識走在羅迪身側的行為,讓臉上還帶著青紫痕跡的魯格微微眯起眼睛,這位老兵痞啐了口痰,想要罵幾句“沒骨氣”之類的話語,卻隨即看到了一串獸人頭顱旁那些漆黑的座狼尾巴——


    “狼…狼騎兵…”


    身上的疼痛還沒散去,但此時魯格卻一時間忘記去怨恨羅迪,他表情僵硬的瞪著那在卡特手中搖晃的狼尾,一時之間竟是讓話語卡在了喉嚨。


    記憶中某些可怕的情景浮現於腦海,讓這位永遠喜歡罵罵咧咧的老兵嘴唇抿了起來,隨即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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