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六日,霍利爾城。


    那個吟遊詩人最近看起來有些忙碌。


    在豬頭酒吧老板胡克的眼中,這樣一個整日靠講故事為生的家夥還是挺辛苦的——清晨起來隨便吃點東西就走,傍晚回來時還要在酒吧裏說上幾個故事掙些銅幣,而這幾天更是連酒吧都沒回…


    來去自如,無拘無束,有時候胡克還有些羨慕這樣隨性的生活,不過每當有這樣的想法時,他都會低頭看看肥碩的肚腩,覺得自己真沒有心氣去像對方那般闖蕩世界了。


    “還是老了啊…”


    胡克胡亂感慨幾句,抬起頭來望了望外麵的天空,發覺已經到了中午,正想琢磨著做點什麽吃,便注意到樓上那群前些日子入駐的冒險者正好走了下來。


    看到他們時,胡克便想起那個穿著一身麻布袍子的漂亮妞——嘿…那個女人的身材真是火爆,每次回憶時他都感覺小腹有一團火似的,不過想到那個妞的身份,他還是趕緊壓製了那蠢蠢欲動的心思。


    兩天前,那個叫“阿卡莎”的漂亮妞過來找的正是這群冒險者,而看起來她的身份似乎不低,待兩撥人見麵後那個兩米多高的大個子都對她露出許些敬畏的表情…


    “察言觀色”這個本領胡克早已滿級,所以此時他也知道自己隻能意淫一下罷了。眼前的幾位冒險者坐到木桌前操著生硬的口音點了些飯菜,那壯漢坐在椅子上就像是蹲著,胡克自然不敢怠慢,趕緊去張羅著廚房做飯,自己則給端來幾杯沒敢摻水的麥酒,準備變相的“示好”一下,和這些家夥拉拉關係。


    可是他卻沒想自己腳下被地板的一塊凸起絆了一下,手中麥酒杯子一歪,正好撒了些出去…


    酒液不多,卻落在那光頭大漢的胸前的短衣上不少。


    氣氛凝滯了一瞬,胡克立刻發現眼前的幾人目光都倏地盯住了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把自己砍死似的…可是過了那麽兩秒鍾,對方似乎察覺到自己並沒有惡意,本來的緊張氣氛便又悄然散去。


    大塊頭沒多說話,接過麥酒杯子後笑了笑,隨手脫掉了外麵這層布衣,示意讓胡克找侍應生洗掉就好,便轉過頭去繼續和同伴聊天了。


    胡克被那一瞬間的氣氛驚出許些冷汗,不過這麽多年什麽人也都見過,知道對方不為難自己後立刻賠笑著走開,隻在心裏暗罵自己弄巧成拙——隻是彎腰接過的時候,卻發現這隻穿著一件單衣的壯漢胸前,隱約有一個奇怪的紋身…


    那似乎…是一條纏繞在十字架上的蝮蛇。


    霍利爾城基本沒有誰知道這個標誌的意義,胡克同樣如此,他隻是掃了一眼便轉身回了吧台,根本沒有把這個圖案當回事。待這群冒險者吃完飯離開酒館時,還專門和他打了聲招呼——估計是讓胡克明白他們並沒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嗬,倒是挺上道的…”


    胡克搖搖頭,混了這麽久,冒險者大多性情古怪,一句話不合掀桌子揍人的比比皆是,眼下這些家夥看起來都挺不好惹的,但性格倒是不錯,說來還真是有些意外。


    不過這些東西算是插曲,過去便過去了。大概下午的時候,羅迪搖頭晃腦的走了回來,嘴裏哼唱著許些胡克沒聽過的歌謠,這輕鬆自在的摸樣讓胡克真是打心眼裏感到羨慕——


    “嘿!拉斐爾,這幾天都跑到哪兒去了?整天這麽高興的摸樣可真是夠悠閑的!”


    “喏,買了些紙,最近想到一些旋律,想要記下來。”


    羅迪的笑容很燦爛,揚了揚手中的羊皮紙,“你們老說我不唱歌,其實是因為以前唱的太多,覺得還是說故事有意思——要唱就得唱些新東西嘛,要不怎麽能有人捧場呢?”


    “別說,你小子還真是滿腦子鬼主意,吟遊詩人做到你這個份上也是可以了——你那個詞怎麽形容來著?”胡克撅嘴努力模仿著羅迪那天教給他的新詞匯:“牛…牛波一!”


    “是‘牛逼’,不是‘牛波一’,你看,我的理想就是做吟遊詩人裏的第一,牛逼中的戰鬥逼。”


    羅迪繞口令一般說著這些話,從胡克手裏接過一杯酒,仰起頭來咕咚咕咚都灌了下去。


    “管它是什麽呢,我看好你!”胡克哈哈笑著,倒也覺得這小子雖然沒什麽大誌向,但能把故事講得這麽好,以後應該不愁什麽吃穿,“有閑錢了去買幾件得體的衣服,估計那些貴婦啊小姐啊會私下裏願意和你幽會也說不定呢——你小子,如果真有哪位貴婦願意掏錢讓你給她‘講故事’,可別忘了給我拿點好處!”


    羅迪嘿嘿笑著,打了個嗝,靦腆道:“別讓那些貴族老爺發現後把我砍死就行,如果有人追殺,我第一個來您這裏躲著。”


    胡克倒也發現羅迪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錯,問了半天原因,羅迪便說是因為自己終於找到了突破的方向,準備寫出一首“驚世駭俗”的曲子雲雲…如此說笑幾句,羅迪樂嗬嗬的上了樓,胡克便繼續在樓下擦他的杯子。


    回到房間,羅迪確認屋內所有的東西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便知道自己的偽裝已經騙過了所有人。他伸手把新買的那一摞羊皮紙放在了桌子上,又從身上拿出了那瓶“靈魂抽離藥劑”解藥放在旁邊,目光盯著它的時候,思緒飛轉,定在那裏坐了許久。


    說起來,在巧合之下解決了莎莉這邊的“突發情況”後,放下心來的羅迪便開始順利的實施起了他原本的計劃——潛入公爵府,給安格瑪公爵服下解藥。


    從莫利亞莊園無功而返之後,他已經第二次給公爵喂下了解藥,按照記憶中的服用方式,隻要今天能給對方喝下最後一瓶,估計這位曆史上本該掛掉的老家夥,便會從瀕死的狀態裏恢複過來。


    然後呢?


    羅迪救他不是為了當雷鋒,在玩家思維中,“等價交換”的概念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我付出多少就得到多少——而羅迪想的,就是如何從老公爵這裏為自己賺取足夠的東西。


    聽起來好像他的做法不那麽“高尚”,可放在實際處境裏想想,就知道在這個危機滿地的時代裏,“高尚”通常和“幼稚”是劃等號的。


    獸人隻是掛了一個很有潛力的巫醫,那些野心勃勃的家夥遲早還會朝卡倫王國下手——亡靈那邊也不是善茬,羅迪可是知道,這群不死者雖然總是抱著個“高貴冷豔”的態度,但數年後的一次波及王國的大災難和他們卻根本脫不開幹係!


    大敵從未消失,自己哪裏有空閑去裝什麽“高尚”?


    不過當下擺在麵前的問題讓他還是有些苦惱的——他需要選擇合適的方式去索要“報酬”。


    如果安格瑪公爵醒了,直接要權要錢是最下乘的方式,之前他已經從胡克嘴裏對從前的老公爵安格瑪有了個大概印象,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這老頭是個好人。


    對子民好,稅從來不高,有相鄰的領主折騰鬧事欺負子民了,他一定拉著騎士和隊伍找對方幹一仗才行,性格裏“護短”的很。地位一直坐得牢是因為武力值強大而手底下有一批忠心耿耿的騎士,不過這些年因為性格大變,那些騎士都被發配到自己的采邑吃閑飯去了,如今留在身邊的隻是一些實力不高的家臣。


    “性格直來直去的話,這就有點難了…”


    羅迪感歎一句,倒沒有盡數相信胡克這些信息——他可是明白這些貴族當麵一套背地裏一套的本性,從來就沒有什麽“好貴族”,隻有“負責任的貴族”,反正當前這個製度本來就是上級對下級持續的壓迫和剝削,領主表現的再仁慈,在羅迪這個現代人眼中反正都是夠殘酷的。


    從那摞羊皮紙裏抽出一張,將羽毛筆吸好墨水,羅迪可沒什麽興趣寫樂譜,他凝神思索許久,開始書寫起了這封即將給那位老公爵的信件。


    如何把自己擺在一個不讓對方討厭和警惕、卻又能給予足夠尊重的位置,這的確是一個比較難的題目——


    “找靠山也不容易啊…”


    羅迪如是感歎道。


    ******


    同樣的九月六日晚,魯西弗隆公爵府。


    阿爾法管家這幾天的臉色始終不太好,以至於下人們在麵對他的時候都不敢大聲說話。兩天前有個侍女因為沒有擺好盤子而被他直接下令關了地牢,這樣的事情可真是讓一眾仆從嚇得夠嗆。


    為魯西弗隆家族服侍了大半輩子的阿爾法管家還從沒有這麽發過火,但這種時候弗朗西斯伯爵和莎莉小姐不在府裏,老公爵又病得很重,所以根本沒有人會去說他的不是——好在兩天之後,這位管家把那位侍女釋放並親自道了歉。而事情做到這樣的地步,下人們倒也算是鬆了口氣。


    不過他們還是能察覺到,這位管家的情緒在幾天時間內並沒有好轉。


    雙手端著為安格瑪公爵準備的晚餐,阿爾法像是以往那樣親自來到了老公爵的房門前,邁步走入時,他的麵容上還平靜異常,可是當那房門關閉之後,阿爾法的臉上便瞬間露出了猙獰的神色。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口中低聲念叨著,阿爾法的腳步卻顯得有些焦躁,緊皺著眉頭,腳步也比往常快了許多,不過當他走入臥室、看到那坐在窗前一動不動的安格瑪公爵時,內心的卻顯得愈發慌亂起來。


    雖然在外人眼中,整整五年時間裏安格瑪公爵似乎始終是這樣的“植物人”狀態,可隻有阿爾法管家發現了他在這幾天裏和以往的區別——


    他的“病”在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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