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寧軍的士兵都是全脫產的,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天天就是訓練再訓練。所以火銃射擊的動作已經成為了兵丁們的本能。他們都能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波動,一絲不苟地裝填、射擊、輪換。


    而汝寧軍幾乎所有的火銃又集中在了這幾排木柵欄那裏,所以火銃射擊的密度是相當高。而農民軍的那些流民,不要說盔甲了,許多人都是衣不遮體,這樣的不設防遇上了密集的子彈,簡直就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可是那些瘦骨嶙峋的流民卻毫不畏懼,他們的臉上都露出狂熱的神色,仿佛是在相應死神的召喚,都不顧一切地往前衝,好像前麵穿梭的子彈和彌漫的硝煙並不存在似的。


    所以再密集的火銃射擊,也擋不住這樣密集的流民人潮。雖然河流中倒滿了屍體,河水也逐漸變成了暗紅色,但是流民離木柵欄也是越來越近。


    看著農民軍的靠近,汝寧軍這裏又傳出一聲號令,上百個一窩蜂開始集中發射了,上萬枝火箭爭先恐後地朝著流民人群中竄去,立刻把流民又打倒了一大片。


    而一窩蜂的射擊,對付這樣沒有盔甲的流民是效果最好的,尤其是他們還排列得如此密集。


    不過這也是汝寧軍富裕。一隻一窩蜂怎麽樣也要十幾兩,而且火箭都是一次性的。所以這樣一次發射就扔掉了近兩千兩銀子。隻要流民這樣衝上五、六次,汝寧軍一窩蜂的消耗就要達到上萬兩,這樣的戰鬥還真不是窮人玩得起的。


    可是一窩蜂的發射依然未打掉流民的狂熱,他們依然踏著前麵同伴的屍體在往前衝。而這樣視死如歸的精神確實讓人可敬,不過汝寧軍的兵丁也都處在木然狀態中,他們在軍官們的指揮下,依然機械般地進行著火銃射擊。


    在後方的郝搖旗和田見秀,他們找了個高處在觀戰,看見成片成片的流民倒下,這倆人神色都是紋絲不動。赫搖旗還在默默地數著火銃發射的次數,他在等著火銃發射了三、四輪以後,槍管發熱停止射擊時的空檔。


    可是汝寧軍的火銃是輪射的,有著足夠的散熱時間,槍管的質量又相當好,所以給人的感覺,就是在進行著無窮無盡地射擊。


    聽到最後,郝搖旗忍不住罵道:“那吳屠夫的火銃到底是哪裏打造的,居然這麽厲害?官狗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火銃了?”


    而田見秀則看著下麵的情景,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嘿嘿”地笑道:“火銃再厲害。也頂不住咱們這麽衝。老郝,你看看,已經上岸了。”


    從頭到尾,赫搖旗和田見秀都未對流民這樣大的傷亡而感到什麽同情。


    而狂熱的流民也確實衝上了岸。不過因為惠濟河的水流變小,其實他們踏上的岸還是在**出來的河**,離著第一排的木柵欄還有二十步左右的距離。


    可就在此時,木柵欄的間隙處,伸出了一門門火炮,“轟——!”那火炮的發射聲比火銃要響亮許多,仿佛是悶雷般地在農民軍麵前炸響。


    而許多流民剛剛踏上北岸,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聲給震住了,可這樣呆滯的場麵僅僅維持了一瞬間,接著他們就麵臨了一場鋼鐵暴風雨的洗禮。


    汝寧軍的火炮發射的是霰彈,炮口迸射而出地鐵砂和鉛粒,立刻覆蓋了木柵欄前二十步的範圍之內。高速飛行的鐵砂仿佛像是死神鐮刀般揮掃而過,一下子把前方給清空了。


    衝在最前麵的那些流民都被霰彈打得渾身好像是篩子一樣,還有直接被打得粉碎的,而後麵的也是傷亡慘重,三十步之內幾乎是生機斷絕。


    而到了此時,由於火炮、火銃和火箭的發射,汝寧軍的木柵欄前已經是硝煙彌漫,完全遮擋住了兵丁們的視線。不過隨著火炮的發射,汝寧軍依然開始了三排火銃輪射,要打掉任何漏網之魚。


    而這一次的射擊是徹底把流民給打清醒了。從炮聲響後的這一刻,整個戰場也安靜了下來,許多站著的流民們都是呆若木雞,他們都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屍體,呆呆地看著對麵的木柵欄。整個戰場都是安靜異常,也沒有什麽人鼓噪叫囂了,都是盯著岸邊和木柵欄,可再也沒有人敢動分毫。


    一個、兩個、三個……,有人領頭,流民們終於開始往後跑了,他們再也不想戰鬥了,隻想早些離開這個血腥的戰場。死亡的恐懼終於開始占了上風。


    彌漫的硝煙也是逐漸的散去,木柵欄前方四十步內也都躺滿了屍體。有幾個重傷者在屍體堆中翻滾哀嚎。令人驚訝的是,竟然有一位幸運者還是毫發無損地站立在了屍體堆中。


    汝寧軍前排的一名軍官又是發出了一聲號令,一小隊火銃手又做好了發射的準備。隨著一聲“射擊!”,那位幸運者身上立刻是噴出幾股血箭,連慘叫聲都未發出,他就被打倒在地。而隨著這排槍響,逃跑的農民軍就跑得更快了。


    “傳令!擊鼓!接著衝敵營,後退者斬!”田見秀對著自己的親兵隊長吼道。


    這時候的田見秀已經有些惱羞成怒了,他就感到流民的衝鋒是功虧一簣。都已經摸到木柵欄的邊上了,還會被對麵的官軍打回來,田見秀就準備嚴格執行軍法了。


    “回來!”赫搖旗卻立刻大叫道。接著他就向田見秀解釋道,“不能再衝了,都嚇破膽了,再衝,咱們就壓不住隊伍了。”


    使用炮灰衝陣也是把雙刃劍,如果逼迫得太狠的話,逃回來的炮灰可不會管你督戰隊什麽的,遇上了擋路的,他們照樣也會狂化戰鬥的。雖然最終也能彈壓下來,可農民軍絕對會大傷元氣的。不要說河對岸的官軍是否會趁亂進攻了。


    於是田見秀長籲了一口氣,他也知道自己有些衝動了,接著他就說道:“按照郝將軍的命令去做吧!收兵!”


    ……


    “當當當”,陣陣鳴金聲響起,逃跑的流民們如逢大赦般,爭先恐後地朝著後麵退去。這時候的田見秀才再次觀察了汝寧軍的防線,隻見到層層木柵欄後麵,火炮、火銃、長槍都是層層布置,從遠程武器到近程武器都是門類齊全,就等著農民軍的進攻呢。


    “現在該怎麽辦?”田見秀問道。因為遭受了大敗,田見秀也不怎麽好拿主意了。


    “退後二百步挖溝壘牆吧!就照著吳屠夫的樣式建工事,也讓咱們的馬隊有施展的地方。如果吳屠夫填河進攻,他們的火器也未必這麽厲害,咱們就學著他這麽打。”赫搖旗答道。


    “可他們現在就進攻呢?”田見秀又問道。


    赫搖旗心煩地抹了一把臉,說道:“也隻能盼著他們犯錯了。我也把馬隊調上來,怎麽樣也要掩護著把工事修完。”


    見到了農民軍退下去,觀戰的書墨是連連搖頭,他有些惋惜地說道:“就這麽結了?還有很多手段都沒有使出來呢。”


    一旁的姚亮連忙請示:“是不是讓末將領著騎兵衝殺一陣?賊人這樣亂哄哄,再下去一錘子就能把他們的脊梁骨全部敲碎了。”


    楊如鬆無奈地看了看姚亮,說道:“大人嚴令過:相持即可,不得逼得太緊。咱們就是要耗,不是要讓賊軍全軍覆沒。哎——!這仗打得真有些憋氣啊!”


    汝寧軍的軍官們頓時發出了一陣歎息聲。


    ……


    在這場惠濟河旁發生的戰鬥,最後以汝寧軍的零傷亡結束。不過農民軍也在接下來修建成了工事,兩軍依著惠濟河相持了起來。


    而中路的薛永利、楚格部也開進到通許縣的地方停止了腳步,等待著李、羅聯軍上前對峙。這讓李自成、羅汝才他們是相當難過,他們在身後的朱仙鎮已經嚴陣以待了,可汝寧軍卻不肯上前。雖然農民軍幾次派了小股部隊佯敗引誘,可是汝寧軍總是不上鉤。


    不過這也不是汝寧軍看穿了農民軍的計謀,他們本來就是希望與農民軍相持的,並沒想過要急援開封城。而李、羅聯軍最終也不可能放棄這樣一塊空地盤讓汝寧軍去占領,因為萬一汝寧軍真的靠前了,中路的汝寧軍可能側擊赫搖旗的農民軍,反而讓李、羅聯軍是更加被動。所以在萬般無奈之下,李、羅聯軍還是提兵上前,最終與汝寧軍對峙了起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左路周巡、張彪部依然是按兵不動,這使得李、羅聯軍還是有著寬裕的兵力,能夠應付四麵對敵的局麵。


    不過當赫搖旗的戰報傳至李自成和羅汝才營中後,他們也不敢主動進攻了。他們依然是發揮自己人多勢眾的優點,大挖壕溝、大修工事,要阻擋住汝寧軍救援的腳步。


    現在的李、羅聯軍也就在咬著牙堅持了,他們就是要比誰堅持不住。希望開封城和陽堌鎮的黑雲軍首先因為缺糧而崩潰,把那裏的農民軍解放出來,之後再集結兵力與汝寧軍決戰。


    而最輕鬆的就是汝寧軍了。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開封城和黑雲軍的死活,隻要把農民軍慢慢地拖垮,之後驅趕著他們離開開封城就行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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