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文化會所賈所長的頭銜是賈富貴自封的,為的是突出他作為一個文化人的品味與修養。給我們發名片時,他得瑟有餘,說這年頭滿大街都是這個總那個總,大家全都“腫”了,連沙縣小吃店兼廚師、送餐、洗碗為一身的老板也自稱總經理了,所以鄙人改其道而行之……梁小偉拿著名片端許許久,若有感觸地說:“按照你的理論,管公共廁所的大爺也能叫所長?”賈富貴一聽臉都綠了。


    想當初讀大學的時候,賈富貴還停留在溫飽線上掙紮,不時向我伸手借點小錢,小到五塊買牡丹煙,多則上百買衣服。我每個月的生活費刨去吃喝和支出戀愛經費,剩下的基本接濟給他。那時候的賈富貴就像一個小跟班,屁顛屁顛的跟著我混,真看不出他命中帶有富貴,可命運這東西就是讓人生氣,你越不相信它的存在它越能改變事實,短短幾年間,賈富貴開口就是上百萬,動嘴就是深市滬市創業板,讓我這個靠工資吃飯的優秀畢業生顏麵盡失。


    認真想想,賈富貴還是有獨到之處的,我是大愚若智,他是大智若愚。哪怕找到支點,他也不會使蠻力撬動地球,而會借個挖掘機,學名:借力用力。所以,賈富貴開創的脫貧致富之路還是有劃時代意義的,未來極有可能被搬上《致富經》,掀起大學生的模仿高潮。大二快放暑假前的一天晚上,賈富貴突然翻身坐起,大聲宣布他要追朱小花。子時一聲雷,把我們三宿友嚇個驚醒。梁小偉打開台燈,問他,“你的腦袋沒被驢踩吧?”胖墩義憤填膺,奮然坐起,說你可以沒有眼光,也可以沒有品味,甚至可以沒有良心,但不能沒有人性,那麽醜的女人你也下得起手?我沒說什麽,但我心裏想,賈富貴一定是憋壞了。


    朱小花頭發曲卷,皮膚黝黑,又幹又瘦,空“前”絕“後”,一張嘴就露出兩大門牙,活脫是隻兔八哥。賈富貴雖贅肉橫生卻天庭飽滿,好歹也生了一副鄉鎮長的模樣,他追朱小花簡直是獸性大發,間接破壞社會主義道德體係建設。梁小偉說:“太牛逼,此舉開天辟地,強度不亞於辛亥革命。”賈富貴不以為然,反斥我們是用臀部思考問題的低級動物,目光短淺至極。他振振有詞地挖掘了醜女存在的社會價值與突出貢獻,並旁征博引闡述一套有理有據的狗血理論,歸根到底就是說醜女原廠原裝,經濟實用,出軌率低,潛力巨大。


    事實證明,賈富貴高瞻遠矚。朱小花是原裝還是二手無從考究,她有沒有給賈富貴戴過綠帽也不方便打聽,但賈富貴以屈就娶之為由,從朱家撈了不少好處卻是真的。賈富貴大言不慚,說沒有朱小花就沒有他的今天。按照我的理解是賈媽媽隻給了賈胖子身體,朱小花卻給了他生命,朱小花堪比上帝。我嘖嘖讚歎其無比偉大。梁小偉十分不齒,說偉大之人皆有小人之舉。大概也是對朱小花老喜歡打小報告的行為表示不滿。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在文化藝術落敗成妓的當下,任何一個傷風敗俗的生意都能扣上文化的帽子,比如在山上養兩頭豬,就能冠以“豬八戒文化藝術觀光園”;擺幾塊石頭就能說是“石雕藝術產業發展交流園”。當然,風月場所也能統稱“文化會所”,以“本色”為典型代表。賈富貴是胸有點墨的人,按照個人喜好把會所裝修得古香古色。公關代號頗有文學色彩,什麽“千羽寒、柳幻雪、喬雪薇、月憐寒、夏紫凝、柳若汐……”能想到的都用上,聽起來很有藝術色彩,其實所謂的公關就是小姐,“本色”不過是尋花問柳的地方,而賈富貴就是老鴇,但掛個“文化會所”的招牌就不一樣了,讓顧客去****也能找個好借口,叫“提高藝術修養”,也有人說是“為藝術獻身”。


    楊易是我帶去“本色”的,第一次叫他去,他還問我是不是想帶他去學《三字經》。出來後,大徹大悟,總結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中國的文化都敗在文化人手裏,所謂的藝術家不過是文化騙子、道德流氓。”我聽了猶如醍醐灌頂。心想一個高中沒畢業的民間英雄能夠如此一針見血,可見九年製義務教育多麽重要啊。


    我把車停好,剛走到門口,兩個穿旗袍的長腿女人打開厚重的玻璃門,隨後就是一聲清脆的“先生晚上好!”聲音甜膩得讓我胡思亂想。穿過三米通道,恍如進入盤絲洞,“鶤雞傳奇”的音樂震耳欲聾,著裝豔麗的小妖精飛來躥去,仿佛進入西方極樂世界。


    我找到包廂,看見賈富貴和楊易正和一女子舉杯飲酒。乍一看,那女人長發披肩,菱臉肉豐,笑時竟有淺淺酒窩,倒也有幾分姿色。我的眼神在她身上多走了幾趟,不知不覺就有了點想法。賈富貴轉身看見我,摸摸滾圓的肚子,開口就問候我媽。****的在學校自詡是文壇新秀,下筆成文,出口成章。如今金口變狗嘴,貫穿中西,學遍各地方言,出口皆成髒。賈富貴問我,“有多久沒來關心老同學了?”我把包放在茶幾上,說那也得老子有錢啊。賈富貴眉頭一皺,雙眉間頓時浮現一個“川”字,像是吞了隻蒼蠅,背情極其醜陋。


    楊易拍著胸脯對賈富貴說:“以後林豐喝的都算我的。”接著給我介紹長發女人——蔡欣,我硬是聽成“菜心”了,心想還不如叫“菜花”更大眾化。我笑而無言。楊易用了諸多形容詞來粉飾蔡欣的美麗,但語氣似乎不太熱情,以至我沒辦法判定他倆的真實關係。


    我仔細打量蔡欣一番,恕我眼尖,近看眼前這位小姐,美是裝的,純是扮的,綜合評定:勉強及格。我對她的想法驟然消失,但我對她的身份感興趣。當楊易麵無表情說她是第一醫院未來的領導時,我頓時雙眼放光,迅速伸出右手同她握手。她的小手纖細柔滑,手感還算不錯,沒讓我徹底失望。


    我給蔡欣敬酒,對著她的菱形臉,誇她天生麗質,眼神柔和,內在完美。她爽朗笑著問我是嗎?我當然說是。我要說菱形臉的人特立獨行、滿懷傲慢與私欲、較沒責任感,陳露的業績怎麽完成?蔡欣誇我真會說話。我說我隻是說了些實話。賈富貴扔給我一支煙,對我皺眉抗議,“你惡不惡心,老子都快吐了。”我置他的感受不顧,天花亂墜地把蔡欣哄得花枝亂顫。令賈富貴氣得險些拿頭撞牆以示不滿。


    楊易把賈富貴拉坐到沙發角落,說要和賈所長談點事。我瞥見楊易揮舞著拳頭,動作相當誇張,好像和賈富貴進行美日安保談判。賈富貴的臉色忽熱忽冷,看樣子他們談論的話題比《焦點訪談》還嚴肅。我對生意和政治都不感興趣,我隻對女人充滿期盼。我和蔡欣說了不少話,但彼此還有些陌生,說起話來還有點放不開。我盡量把握一個宗旨,說每句話都努力抬高她的尊貴。這樣說話很累,沒辦法,誰讓我用得著人家呢?沒多久,蔡欣就被我的甜言蜜語蒙得暈頭轉向,頻頻和我喝酒歡慶。


    喝了有幾杯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豁出去了。我反敬蔡欣時,她說:“不行,不能再喝了,肚子都搞大了。”“搞”這個字極富挑逗色彩,讓我心旌搖蕩浮想聯翩。我把酒杯放下,說那就不搞了。蔡欣鬼頭鬼腦地笑了,繞過話題邀我同唱一曲《知心愛人》。我欣然應允。


    說到這首歌,我想起城市職業學院那個叫童豔的學生妹。就在陳露來長青找我的前兩天晚上,我帶童豔去k歌。她唱:讓我的愛伴著你直到永遠,你有沒有感覺到我為你擔心。我拿著話筒摸著胸口說感覺到了。她接著唱:在相對的視線裏才發現什麽是緣,你是否也在等待有一個知心愛人。我哄騙她,說我等的就是你。然後抱著她,在她臉上留下一攤口水。那晚氣氛活躍,情感放肆,幾度掀起高潮,可惜童豔的大姨媽來訪,最終留下遺憾。


    我和蔡欣款款深情地唱完《知心愛人》。楊易和賈富貴的談判也已結束,他板著臉問賈富貴,“原聲消除了沒?”賈富貴說絕對是伴唱曲。楊易說剛才那首歌是人唱的嗎?唱得太他媽……好!中間省去的那兩字是高等脊椎動物的外生殖器官,連起來說惡心至極,那是楊易的隻頭禪,但總算沒在蔡欣麵前爆粗。賈富貴就不一樣了,他說:“我****大爺,又靠嘴巴征服女人。”實在粗鄙不堪,有辱斯文。所以有時候想想楊易說的也對,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接下來是搖骰子賭酒環節,搖骰子是我的弱項,我的思維比較固定,很容易就中了對方的圈套。通常我都是輸得脫褲。所以,如果是女人要我玩骰子,我會直接擺上二十瓶酒,說每人先來十瓶。用張飛嚇死夏侯的氣勢壓倒對方,一般情況下都能讓人望而卻步。我剛擺上酒,蔡欣問我是不是想單挑?我暗吃一驚,想是遇到酒鬼了,舉棋不決。蔡欣莞爾一笑,說我逗你玩的。我十分尷尬,隻能自罰兩杯。楊易站在一旁陰著臉冷笑,讓我更是囧態百出,索性把皮帶鬆一鬆,決心把蔡欣灌趴了。


    我和蔡欣喝第三瓶小青島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躲進洗手間接了個電話,出來後說要先行一步。我環顧四周,才發現楊易和賈富貴居然趁我和蔡欣拚酒之際悄悄溜走。我暗罵一句,****娘,又把老子耍了。這等情況之下,再和蔡欣拚下去就是兩敗俱傷。酒是不能喝了,我說我送你吧。


    我開著車沿環城路行駛,冷風陣陣,醉意全無。我心裏籌算著如何曲線銷售醫療器械。我曾為陳露總結營銷的本質:開口就要錢,那叫傳銷;扯著嗓門吆喝,那是小販;等人上門買東西,那是商場;讓人心甘情願買個啞巴虧,那才是真正的營銷。營銷做得好就能壟斷,壟斷壟得妙那就是中國石油。陳露直斥我胡說八道,她說市場營銷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我不知道電視購物算不算有科學的藝術,但很多善良的老百姓上當受騙是真的。


    從會所出來,蔡欣一直神情哀傷,失魂落魄。我試圖找話題和她說話,她答非所問,完全心不在焉,讓我找不到突破口,甚是被動。


    車開到環島路珍珠灣時,蔡欣接了個電話,和對方吵了一架,情緒激動,動用“操”和“你媽”各若幹次,實在令我側目。掛了電話,她突然把手機丟出窗外,捂臉大哭。我停下車,想把手機撿回來,還沒下車,手機就被一部麵包車碾碎了。


    我縱橫風月場數載,不怕女人凶就怕女人哭,那一顆顆碩大的眼淚就是小李飛刀,紮得我心亂如麻。我抽了張紙巾遞過去。據說女人傷心的時候也是情感最脆弱的時候,也是俘獲她的最佳時機。我打了雙閃,對蔡欣又是遞紙巾又是好言相勸,好像惹她不開心的人是我。安慰哭泣中的女人,我也有自己的心得,無論對方出於什麽原因傷心,全都把責任歸咎到自己身上,然後學朱軍主持《藝術人生》憂鬱地煽情,往往都能取得良好的效果,讓女人擦著淚說又不是你的錯。但如果遇到鐵石心腸的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把能用的伎倆都用上了,蔡欣還是哭得肝腸寸斷,聲如洪鍾,把巡邏車都給招來了。坐在副駕駛座的人民公仆探出頭,問怎麽回事。我說在學雷鋒做好事呢!我朋友失戀了,想不開。那公仆無奈地搖搖頭,說那就安慰安慰她吧。說完搖上車窗就走了。我深呼了口氣,幸虧他警惕不高,否則聞出我一身酒氣,我得上號子蹲幾天。


    我實在被蔡欣哭煩了,對她大斥一聲,“別哭了!”蔡欣瞪大眼睛看我。我說有什麽好哭的,不就是男女間那點破事嗎,分了再找一個,咱中國缺什麽就不缺人,“三隻腳的se狼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蔡欣抹了把眼淚,打開車門下車。我以為她要尋短見,趕緊下車湊過去。她衝我叫嚷,“誰讓你那麽凶的,欺負人是不是?”我真被她氣壞了,女人我見得多了去了,就是沒見過她那種不知好歹的。我一想陳露的業績反正也指不上她了,白白浪費一個晚上,心裏的火氣就更大了,我問她,“是不是想吵架?”蔡欣舉手就想行凶,我把她的手攥住,順勢將她攬入懷裏。她掙紮兩下,旋即軟成一隻小貓咪。


    我正想著是不是柳暗花明了,蔡欣突然推開我,說我趁人之危,怒斥我是色狼。我大驚失色,遁入車內,打開扶手箱,拿出一瓶小景田,猛灌幾口。想我是遇上悍婦了,此種女人性情粗暴,凶猛強悍,錯過便不想遇見。大一時,有次去學校門口超市買煙,巧見老板的女兒季若蘭彎身之際,一團紅玉下鴛幛,立馬心猿意亂。後來不斷去買煙,不停糾纏她,終有機會將她騙入洗手間,剛伸手碰到胸部外圍,就挨了一記耳光,至今想來仍感熱辣。


    蔡欣追入車內,伸手向我要水,我掏了下扶手箱,說沒了。蔡欣一把抓過我手中的礦泉水,一口氣喝光半瓶後,幾欲將瓶身擰成麻花。我見她眼露凶光,嘴裏連“操”不停,語氣粗硬,極富殺傷力。我偷偷咽了下口水,頭腦飛速運轉,想著如何盡快脫身。我試探性問她,“蔡小姐,我們去哪?”蔡欣還是掄了我一拳,說你別左一個小姐右一個小姐地叫,我是坐台的啊?叫我小欣。我說小欣姑娘,下一步怎麽打算?蔡欣乜斜著眼問我,“叫聲小欣很困難嗎?”悍婦果然刁鑽刻薄。直覺告訴我,此女定是妖孽化身,來到人間就為禍害芸芸眾生。我眼眺大海,暗自慶幸未曾對她產生幻想。


    蔡欣問我,“和我去喝酒,敢不敢?”我拍著方向盤,說誰怕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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