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任之後召集的首次全員工作會在公司會議室隆重召開,應到人數15人,實到15人,這與我在公司的人緣和威信無關,之所以大夥都準時參加,隻是因為我身上這身皮。親身體會那句話:xx說你行你就行,xx說你不行行也不行。其實蠻有道理。我覺得是個人都能當領導,誰當領導誰就有凝聚力。會議由綜合科謝桂蘭科長主持。謝桂蘭按照套路走,請示我要不要先說兩句。我側過臉對坐在左邊的肖旺財說:“肖副總,您是老領導了,領導經驗豐富,請您先把公司近期的主要任務布置一下吧,再就人事調整問題提出意見,讓大家討論討論。”肖旺財呷了口茶,挺挺胸膛,就著發言稿念:“我代表個人對組織上任命林豐同誌為我們公司總經理表示熱烈的祝賀,我在這裏表個態,我絕對擁護組織的決定,今後我將緊密團結在以林豐同誌為總經理的公司周圍,以公司的中心任務為出發點,進一步推進業務的發展……”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拍拍肖旺財胖乎乎而又毛絨絨的熊臂,暗示他別把大夥整吐了,過去的蘇非時代,到處彌漫著口號,大夥早就聽膩歪了。今昔不同往日,該糾正的都得糾正。肖旺財像剛換了東家的小豬仔,沒從新形勢下反應過來,傻傻地盯著我看,形象倒挺可愛。我靈機一動,說:“空談誤事。以後公司開會,請直奔主題,原則上幹部工作會不超一個小時,全員會不超兩個小時。”我剛說完,會議室內掌聲如雷。我瞧見肖旺財耷拉腦袋,像一攤融化的冰淇淋,心裏高興極了。我揮了個誇張的手勢,讓大家靜靜,接著說:“下麵請肖副總就公司人事方麵提出方案。大家熱烈歡迎。”


    我不可能既當總經理又當財務科長,所以空出的位置得有人補進,我稱之為完善組織架構。我把球踢給肖旺財,側擊一下他的心思。我希望他擦亮狗眼,跟著形勢走,主動提出讓陸玲當財務科長。這樣符合我的用人本意,對陸玲也有交代,又不會受人詬病。如果肖旺財公然與我對抗,提出讓鍾曉靜當科長,我大不了動用否決權,人事還是我說了算。


    肖旺財從死灰中複燃過來,又開始振振有詞地說:“作為公司的重要部門,財務科不可一日無科長,我個人的意見是在本單位提撥人才。經我觀察,陸玲和鍾曉靜都有很強的工作能力,所以,是否可以考慮從她們兩個人中選一個當科長,大家不記名投票表決,誰得票高誰當科長。”肖旺財轉頭看我,“不知林總的意見是……”我巡視了與會人員一眼,大家好像對肖旺財的意見表示讚同。我思量一下,論人氣陸玲遠遜鍾曉靜,若投票選舉,她定會一敗塗地,極有可能隻得兩票,那就是我和她自己投的。肖旺財這招絕啊,把球踢回來給我,他還落了個任人唯賢的好名聲。我用了不到一秒,馬上想出一個辦法。我轉頭問謝桂蘭什麽意見。她十分肯定同意肖旺財的建議。我點點頭,問業務一科陳樹明科長什麽意見,他說他沒意見。又是一個老滑頭,他說沒意見,是對肖旺財提的意見沒意見,還是不想表明他的意見?我又問業務二科科長劉東,他直接說票選民主。我原想三個科長提出不同意見,然後順勢推進,以意見不統一為由把事情往後推一推。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了,肖旺財有了謝桂蘭和劉東的支持,占據有利優勢,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財務科科長還得票選產生。


    我又再一一征求其他意見,大多數人立場堅定,支持票選,民意一邊倒。我偷瞥陸玲一眼,她直勾勾地看著我,眼神失望而憤怒,我猜想她接到開會通知時,一定連就職演講詞都想好了,她應該以為我隻是宣布一下,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我正騎虎難下,口袋裏的手機震了一下,我掏出來看一眼,是蔡欣給我短信,內容是:親愛的,快點的,我都好了。我苦笑一聲,假裝要回電話,走出會議室,到辦公室點了一支煙,抽了兩口,心中便有了主意。


    回到會議室,我當眾宣布:“八小時以內,該做的事情一項也不能落下;八小時以後,你們應該有自己的休息時間。我不讚同天天加班加點。提高在座各位的權益保障,將是我今後的工作重點。現在已近五點,財務科長的事下次再議——散會。”我剛說完,場麵又是掌聲一片。原來蘇非召集開會,就算過了淩晨,她也得把話講完再散會,大夥早已厭倦了她的沒完沒了。我不過是略施小計,就輕取民心一片。我回到辦公室,收拾一下,為了去掉職務前那個討厭的“代”字,挺起胸膛奔赴戰場。


    雖然我把財務科長由票選產生一事暫時壓了下來,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公司十五號虎狼之輩都不是省油的燈,時間拖久了必讓人看出我的動機所在。其實我心裏萌芽過兩個方案:一是和肖旺財一笑泯恩仇,我們達成心照不宣的戰略聯盟,我授意他把陸玲推上去,我保住他的副總地位;一種是分化瓦解肖旺財的勢力,把兩個業務科長拉攏過來,形成3:2的態勢,讓他和謝桂蘭有屁沒得放。顯然第一個方案是可行的,肖旺財托人向我拋出橄欖枝,說明他有心化幹戈為玉帛,但我不能接受。化敵為友的胸懷我還真是沒有,我還想把肖旺財降為科長呢,直至他滾蛋。第二個方案實施起來也有困難,因為那兩個科長工齡比我長,年紀比我大,資曆比我深,我連升兩級,一躍成了總經理,他們心裏肯定不服。


    走到房間門口時,我把兩個方案都否決了。我按響門鈴,蔡欣打開門,把我拽進房間,緊緊地抱住我,快把我勒死了。我摸索著解開她的睡袍,卻找不到幹柴烈火的感覺。蔡欣問我,“你怎能不興奮呢?”我抱怨工作難做,人家不當我是總經理。“你煩不煩的,你管他們怎麽看,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蔡欣把我壓到床上,“我是你堅強的後盾。”我暗歎這不是後盾是大山啊,心想如果你知道我快結婚了,你給我的應該是矛而不是盾了。說到這事,我特別糾結了,沒把陸玲推上去,她指不定會采取對付朱建設的那套辦法來對我。能確保我把她推上去,又不會把自己拉下來的隻有蔡欣,但是馬上要和我結婚的是陳露。我一糾結就特別煩躁,我一煩躁就特別衝動,我一衝動就是脫韁的野馬。蔡欣死死地掐著著我的腰,說:“親愛的,你這是想弄死我的節奏嗎?”我掙紮一下,喘口氣,說我太粗魯了。蔡欣把我掐得更緊,說:“不,就這樣……”


    快到七點的時候,我餓壞了。蔡欣趴在我胸膛上小憩,我拍了拍她肥碩的底盤,叫她起床吃飯去。蔡欣翻身坐起,說:“你今天的表現讓我很滿意,我決定請你吃頓大餐。”我皮笑肉不笑敷衍她,吃什麽其實都沒胃口,晚上我又得任勞任怨做牛做馬了,我怎麽對陳露說不回家呢?我穿上衣服,在洗手間洗了把臉,對著鏡子照照自己,感覺最近瘦了好多,眼睛內凹,臉上就剩下一層枯皮,活生生是隻猴子。這還隻是開始,蔡欣回來了,我估計還得再瘦下去,她像一個抽水機,不到兩小時,抽了我兩回血水,現在就是吃鮑魚龍蝦也補不回來那些種子啊。


    話是說晚餐她請,可是我怎麽好意思當頭種豬——配了種就要營養補貼呢?蔡欣決定吃“真滋味”海鮮私房菜,我摸摸口袋,現金不足三百元,銀行卡也是千位數以內。我堂堂一個總經理,怎麽能沒有錢呢?我十分難堪,問她能不能吃點素食淡飯。她不樂意,說我們不應該吃頓好的嗎?我硬著頭皮說那是必須的。


    到了“真滋味”,蔡欣隻選貴的不挑對的,她點一道我的心就揪一下,連點六道佳肴後,我的心揪成天津大麻花。我借口上洗手間,打電話給陸玲,讓她趕緊先轉五千過來給我。她問我要做什麽?我說應酬,忘帶卡出來了。她磨磨嘰嘰有點不願意,我生氣地把電話掛了。她居然也無所謂。我想了一下還是給陳露打電話求援。陳露二話不說,答應馬上送現金送過來。我一聽電話那頭窸窸窣窣,像是在算錢,虛汗淋漓,手機差點掉進馬桶,趕緊撒謊說我在郊區呢。陳露“哦”一聲,淡淡地說那我出去給你轉吧。我順口問她晚餐吃什麽?她說:“隨便喝了點粥,我一個人能吃什麽?”我鼻子一酸,心裏貓抓似的特別難受。


    我心情十分蒼涼,嗓子像發了黴,饑腸轆轆又沒胃口。蔡欣吧唧著嘴,吃得津津有味。她拿著筷子來回挑動盤裏的菜,像農民伯伯拿鐵鏟翻地裏的蚯蚓,問我為什麽不吃?我咬著筷子,想你怎麽好意思叫我吃你的口水,心裏一陣膩味,眼睜睜看她的肚子像雪球越滾越大。蔡欣總在“吃”和“減”中糟蹋身體。她有句名言:不吃飽哪有力氣減肥?我不反對她吃,人能吃口福,吃不下去才是可怕的。她以後會胖成什麽樣和我沒半毛錢關係,我隻擔心她吃飽撐著和我沒完沒了。


    吃完後,蔡欣說她買單,以示對我甘灑熱血的獎勵。我搶著付錢,讓蔡欣請客,我真就成種豬了。我心理上接受不了,麵子也擱不下,我說無論從感謝或接風的角度都應該我請。她問我:“一個總經理就值一頓飯嗎?”我笑著問她,“那你想要什麽?”蔡欣的嘴角向上一揚,露出一嘴白牙,說你是知道的,別裝傻。我頓時頭發豎起,心裏亂七八糟。


    在回酒店的路上,蔡欣說想去我家坐坐。我腳抽筋似的,喪失踩油門的力氣。我避開她的眼睛,說鄉下來了幾個親戚住在家裏呢,亂死了,過幾天等他們走了,我再帶你去。蔡欣說今天我也沒準備,那就下次吧。我剛鬆了一口氣,她又說:“你時刻準備好啊,我爸爸可能會見你。”我剛想完她會不會要帶我回家不到兩秒鍾,她就說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套用周晶晶的話說,“我這日子過得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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