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辦法呢,人首先是需要吃喝拉撒,才生活於這個世上的。樂樂,現在我為了生存,就隻能向生活妥協,暫時先找個地方,安下身來。我四處閑逛,看工廠門口的宣傳欄,是不是寫著招人。當時太陽很大,天氣熱得厲害,我隨便問了幾處地方,沒怎麽想過,就進了一個五金廠。這是一個規模不大的廠子,大概有幾百號人。一走進去,就能看到高高的煙囪上,冒著不知疲倦的煙。裏麵的機器,用了好多年的樣子,上麵遍布油汙的漬痕。經過過道,你眼睛朝上,就可看到一個大大的蓬頂,遮住著陽光不從頭頂傾瀉下來。這兒物料的擺放,看起來並不怎麽嚴格,有的擺在專門的區域,有的就直接放在過道的兩邊。


    但就算這樣的日子,自己無論如何還得呆下去.想著在外麵,找個工作本來就不易,找個好的工作,就更難了。自己身無分文,有什麽條件可去講的呢?況且我一進到這裏麵,別人就能管吃管住,比我流落大街,總要好一些吧。作上幾個月,可以捱過這一段時間的青黃不接,還可以靜下來,暫時安頓一下疲憊的心靈,何樂而不為呢?而且,我還有一個浪漫的想法,那就是從家裏出來之後,想多見識一下外麵的各色生活,對混沌的世界有一個基本的了解,這樣對我以後生活素材的積累,也是大有裨益的。於是自己就不再考慮,是不是適合這種工作了.


    提高勞動時間和增加勞動強度,那原本是以前從才看到的東西,現在,它們都變成了活生生的現實.幾乎是一夜之間,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籠罩了神州大地,被活學活用起來.那些提高不了技術,做工粗糙的工廠,一直就通過這種方法,完成著資本的原始積累階段.而一些標準稍高的大型廠子,盡管有技術上的突飛猛進,但總體上,它們還沒有擺脫這一條價值鏈的循環,加班仍是工作中的常事。


    啊,樂樂,你想起我們讀書時的政治課上所說的了吧,每一個銅幣的叮當響,都沾著多少人的血汗。隻不過,樂樂,我想告訴你的是,這已成為資本不斷擴張,心照不宣的秘密。再也沒有人來,把它看作一件希奇的事情了.


    對於這些,我的心情與以前一樣,隻是感覺到無能為力。資本是那麽的高高在上,它主宰著人間的陰晴禍福,人們的喜怒哀樂。而我呢,隻是一個簡單的打工崽,是一隻人人見了都懶得踢一下的死狗。我的生活,是完全沉默著的;無論我怎樣發聲,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半個人,想著來搭理我一下。在所有的時光裏,我就隻能選擇不停的沉默,使自己不停克製的心靈獲得暫時的超脫.


    太不應該了,我真的苯手笨腳,今天上午,竟把由自己操控的那台大機器,給弄起故障來了。這得賠多少啊,聽說這些設備都價值連城。主管平時總是三令五申,不要搞壞東西,可我還是這麽容易犯錯,一不小心就出了大岔子。


    當時,你不知道,樂樂,我就象一個小學生一樣,嚇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覺得,自己白白忙乎了;在這裏辛辛苦苦這麽些天,就得了弄壞機器的結果,實在是想不通。[]萬一是大毛病,我可是賠不起,也有口難辯啊。我想到了逃跑,因為自己在這裏,沒有一手拿得出來的活計顯擺,反而釀起禍來,實在是顏麵無存.但想想自己現在的境況,這個月工資如果泡湯了,下個月可該怎麽辦?我已經沒錢買洗衣粉,買牙膏,牙刷,秋深該添置的衣服也沒有假如這個月我沒錢,那我,還能怎樣熬過這漫長的日子?


    我就這樣忐忑不安的,一直想個不停,卻不知道在工廠裏麵,機器出了故障是要找機修解決的。當我還在那兒如熱鍋上的螞蟻,手足無措的時候,主管走了過來.他看到我沒有做事,呆呆的站在那裏,就問我出了什麽事。我就把機器出了毛病,不運轉了的情況顛三倒四的跟他說了一下。他馬上就去找了機修,叫來他們修理。


    修來了。可是,盡管我如此著急,那個機修,卻不知怎麽的,隻是磨磨蹭蹭,慢吞吞的幹活。他這裏看一下,那裏敲一下題,但他非不想一下子幹完,這裏坐一下,那裏站一下,在那裏鼓搗,竟耗費了大半個小時,才好象有了眉目.不過還好,那台大機器終於被他給搗騰好,再次轟隆隆的發出聲響。我因為操作失誤,被記過一次。


    從那之後,我腦袋瓜子開始想一點實際的事情來了。本來由於操作不當,導致機器出了故障,也不是什麽特別大的事情,但為什麽我在整個過程中,就表現出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來?而如果換了別人,他們在有這種情況的時候,應該是相對鎮定得多。你看機修,他就不在乎得多,他如此悠然自得的幹著手上的活計。


    ,,我想到在生活中,你必須還是要遵循某些原則。比如這次事件的發生,本來可以避免,但在工作中,我在對某一個操作上自己有不懂的地方,卻強逞能的去作了,於是導致了這次事件的出現。以後呢,我想的是:那就是你不懂的東西千萬不要隨便亂碰,寧願傻呆的站著,也不願去把它碰一個手指頭;除非有一個更懂行的人來給自己教導.還有就是作什麽事情首先都不要慌張,作事情無論好壞,都會有一個結果,你在那裏竦竦發抖也沒用.不管怎樣,你還是要壯起膽子,看別人是怎樣把事情給搞好.


    沒想到天下還有如此奇緣的事,我在工廠裏吃飯的時候,竟遇到了小學時的同學阿可,他小學沒畢業就跑來這江南之地折騰了。現在,真沒想到,過了這麽些年,他竟混出點名堂來了,現在是我們廠鍛造車間的主任。看他那派頭,就知道他這些年在這邊沒白呆;手上戴了一顆看起來象金戒的東西,頭發也條分縷析起來,不象兒時總皺巴巴的樣子;身上呢,穿的都很時尚了,腳上穿的鞋,在走路的時是登登的響,整個人一看起來,幾乎完全被塑成了另外一個人,兒時的破落樣,你是一點影子也找不到了。不過,樂樂啊,你是知道的,他這人是特別講義氣的,到現在還沒變。一見到我,他剛開始是詫異了一下,但馬上就緩過神來,跟我熱情的打了招呼,說‘你怎麽到了這裏麵來,我怎麽不知道呢?來來,難得再見麵啊,我這些年出門在外,是很少遇到一個家鄉的人了’。他堅持要請我到外麵吃一頓,來給我接風,紀念這次的相遇。


    我們在大碗菜一起撮了一頓。大碗菜是湖南的一個特色菜係,有許多菜式。阿可和我一步入大碗菜的門口,服務員已經笑容可掬的,在前門等候,“兩位,吃點什麽?這邊有空調,又安靜,你看坐這兒行不?”她一邊導引我們向大廳的五號桌,一邊把菜譜從攤開的手掌上,推到我們麵前。


    “好久沒到你們這兒吃了,恩,讓我看看。”阿可拿過菜譜,翻看起來。


    “你瞧,這是湘水煮活魚,地道的湘菜,你們一定喜歡;還有,這是手撕雞,骨肉分離的;那是老媽炒土雞,外婆菜,你們要點哪一個?


    “兄弟,你覺得呢?要哪一個你盡管說,今天的事情都記在我的帳上。”阿可大聲的對我說。


    “我隨便,你點就是了。”我回應道。


    “那就來個手撕雞,那個骨肉分離的;再來個竹香牛肉絲,大份點;還有就搞個毛血旺”他一路的點下去。


    “太多了吧,夠了,夠了。”我忙不迭的說。


    “這有個啥啊,你今天盡管放開給我吃。看你菜色的樣子,我就感覺你好久沒沾葷了。”他拿過菜譜,遞給服務員,“再來六瓶啤酒,要冰的,等上菜了一起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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