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起火,宮殿倒塌。


    天色還沒有亮,涼州城中連續多日的胡亂砍殺和浮屠塔內的魔獸肆虐,終於漸漸有了些平靜的模樣了,像一個大病初愈的孩子,睜著恐懼的眼,驚慌的看著混亂世界的一切。


    那些焚燒了多日的宅子和房屋火勢也漸漸被撲滅,那些連日來提著刀劍,滿臉猙獰和貪婪,四處劫掠的亂兵,也漸漸被冷霜如壓製下來。


    涼州城裏,似乎一下子仿佛恢複了少許秩序。


    隻是在皇宮方向,依然不時的會傳來戰鼓和軍號的轟鳴和魔獸怒吼聲。


    刀劍相撞人的悲鳴呐喊似乎越來越急促,這些天來,從早晨到晚上,徹夜不息,經久不斷。


    而j盾區24街這個涼州著名的貧民窟,雖然未能逃過燒殺搶掠,但貧窮和混亂使得他遭受的打擊很少,前後隻有四五夥叛軍在這裏來回搜刮幾遍――雖然受到的壓迫搶奪最少,但24街各家各戶的大門都被洞破――因為叛軍找不到什麽值錢的貨不甘心之下朝大門踹上幾腳砍上幾刀。


    就在24街區西邊角的一個宅院裏,大門早已經被踹爛了,兩片爛門板耷拉在門口,露出了一個大窟窿。


    門外的台階上還有血跡,地上還落下了幾枚箭矢和兩三柄斷刀劍,門口還倒斃了幾具屍體,從那胡亂套在身上的破爛衣物不難看出這幾個死去的人是j盾區正宗居民,想來是遭了亂兵的毒手。


    在大亂未起時,這j盾區24街第89號大院有個與貧民窟頗不符合的名字:聽刀亭。


    平日裏聽刀亭在24街熱鬧非凡,因為他的主人被人稱為‘活佛’


    開辦學堂教孩童們知識和武技,發放糧食給實在沒什麽生活能力的孤兒寡母風燭老人,不時的舉辦一些聯歡活動,比起皇宮那高聳入雲的城堡,這小而簡陋的聽刀亭,才是涼州j盾區24街居民心中聖地。


    此刻,大門裏的院子,到處都是翻的淩亂的東西,破碎的箱子,家具,還有被踹翻了踢爛了的花草盆皿,幾間房子,都是門寄枝搗爛了,雖然來去隻有四五火亂兵,但他們無一例外都光臨過這裏,這個小小的聽刀亭,糧食,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粗鄙武器,幾乎已經被搬之一空,幾乎沒留下一點值錢的東西,甚至就連一些門板上的鑲嵌的銅釘,也都被亂軍用刀子剜了去。


    若是站在大街上,往那破爛的大門裏望上一眼,裏麵一片昏暗,還有一股子臭氣,也不知道是打翻了什麽,還是屍臭。


    倉夷狼藉!


    就算是偶爾還有提著刀劍過往的亂兵,經過這24街聽刀亭,往裏看上一眼,也都沒有興趣再進去搜刮了,任憑誰也能一眼看出,這地方,早已經不會再有油水可撈了。


    而在涼州城內,像這種人去樓空如鬼宅一般的地方,幾乎每條街道都有。


    繁華了兩百年的西涼帝都涼州,在這一次亂軍禍害魔獸肆虐的戰亂之中,數百年積累的財富和元氣,早已經喪盡了。


    涼州的天,依然在下著飛飛揚揚的雪花,雪花久久不融化成積雪深深,之前的涼州雖然也是大雪不斷,但每天清晨總有人清掃,也不至於雪壓路影響人的出行和生活,但現在整條街上的積雪越積越深,上麵無一個腳印。每天隻有在夜深時,才有有一些穿著襤褸的24街居民,膽戰心驚的走出來,在街上,用盆子之類的器皿搜集積雪,回去化了煮水飲用……至於食物……隻怕早就沒了。


    就在這如鬼宅一般的聽刀亭內,一間黑黢淺的房屋裏,那破爛的窗台後,此刻,卻有兩雙雙眼睛,透過這窗台,眼神內卻沒有一點驚慌。


    李無憂狐疑的看著眼前這個人。


    這個被人們叫做‘活佛’的聽刀亭主人。


    應該四十來歲的年紀卻長得麵目清秀,細長丹鳳眼兒為整個人添上一縷難以明說的意味,他年輕時候必然是個美男子,柔軟的頭發不羈地散批在額前,隻是,發色已經有點發黃,仔細看甚至不僅僅是黃,還有些白。淡淡的眉毛彎起看起來特別溫柔。


    看得出來,他是個病人,臉色慘白如紙。


    簡單卻不簡單的房間內明明開著暖氣,李無憂甚至感覺到後背已是汗流濕了衣服,而他居然整個人就裹在冬天用的厚厚的軍棉衣裏麵,隻露出個腦袋,單薄的身體似乎還有點發抖。


    整個人像是經過與病魔的慘烈搏殺耗盡了全部精氣,那樣的虛弱無力,似乎一陣風吹過都能將他撩翻在地。


    很奇特的是,他的人如病入膏肓,但雙眸卻依舊明亮如天上星辰,眨眼間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智慧和疲倦,他似乎已經洞測了世間的一切,在望向李無憂的時候,又包含著一種他怎麽讀也讀不懂怎麽想都想不通的意味。


    ――溫暖和關懷。


    一個素未謀麵的人,甚至可能有殺父之仇的人,怎麽會給自己的全是溫暖和關懷的眼神?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以前李無憂覺得澹台商商的眼睛很美,比之排行榜上的美女也不遑多讓,但看到這雙眼睛,李無憂還是看呆了:原來還有男人的眼睛竟可以這般的…無法形容的美。


    李無憂甚至覺得,他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有魅力的人,甚至比風流而不下流,瀟瀟灑灑寄情山水,徒手赤腳走遍天下的大叔都要有魅力。


    一股敬意油然升起:就是這個奄奄一息的病人,是冷劍鋒淬死之後,整個西涼帝國的中流砥柱,積極出手一己之力使得內訌不斷動蕩不安的帝國稍稍穩定,抵擋住那些從渾水摸魚發展到趁人病要人命的他國野心家一波又一波或明或暗的攻擊。


    就是這個病人,在冷劍鋒死後,始終主持著帝國的政治事務,製衡著愈發驕橫跋扈一副我是西涼帝國老大的二王子冷風,和頻頻走動欲黃袍加身的冷霜如大元帥,不卑不亢的在中間兩碗水端平。


    如果沒有這個病人的庇護和收容,李無憂或許已經死了,死在冷風瘋狂的掘地三尺要殺人的瘋狗行徑中。


    看著他,李無憂心頭湧起酸痛的感覺,帝國搖搖欲墜,親人相互殘殺,而他有心救國卻無力回天,他的身體是如此的糟糕,人是如此的孤獨,脆弱。


    在坊間這樣的言論塵囂直上。


    ――讓大王子做我們大西涼帝國的君主,哪怕他隻有一個月,甚至一天的壽命。


    ――如果我們大西涼帝國能過趟過這道難關,當給大王子立十米功德碑,敲四十八響大鑼。


    ――我們已經在漆黑中踟躕太長時間啦,看不到一點出路,冷風滾出涼州,冷霜如這個婊子好好呆在大元帥的位置,讓大王子冷師道來帶領我們吧,他才是無上真神,是太陽王,隻有他,才能帶給我們光明。


    兩人眼神交會,冷師道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你知道為什麽我會住在這j盾區24街麽?又為何將這取名聽刀亭?”


    李無憂並不是一個木訥的人,人際交流雖不是頂尖,但也不至於說不出話來,無論是麵對林道德冷劍鋒還是其他大人物,都能不卑不亢說出心中所想,但對麵坐的這個臉色蒼白的病人卻讓他完全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不是不喜歡皇宮大院中的那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是在j盾區,想做什麽做什麽,想說什麽說什麽,可以與一大般左臂青龍右手白虎麵上凶惡大漢其實有自己底線的家夥在家裏喝酒劃拳談論姑娘,也可以彎腰與那些孩童們唱兒歌做些簡單的遊戲,我身子弱,見不得風雪,他們每次來聽刀亭總會帶來炭火爐子給我燃上,雖然他們不知道我用的爐子比他們拿過來的好千百倍用幾塊碳即便燒上幾天幾夜也不會熄滅。”


    他的聲音不似他的身體羸弱,反而像一條柔軟的河在人心頭輕輕趟過。


    冷師道繼續說道:“原本這24街89號是沒有名字的,但後來,我給他取名聽刀亭。”


    “其實,沒什麽深意,隻是很小的時候就看你在j盾區與那些家夥稱兄道弟,玩得開心而自然,那時,我就關注著你,在涼州,來j盾區的貴族少,來了j盾區還能和這些帝國人口中的‘刁民’‘野蠻人’打成一片的就更少了。而能讓這些人甘心跟隨的大貴族那是少之又少,而做到了這些之後,能在飛黃騰達之後不忘了最初的夥伴的大貴族,就隻有一個,你,李家少爺。”


    “我通過觀星,勉強可以看出,你這輩子跟刀有緣。”


    “果然,後來,你有個一個響當當的名頭――刀魔,我一直想跟你斟一壺酒對坐手談,但你這家夥太忙了,若不是在帝都東城門被我弟弟的亡靈大軍圍困住,隻怕是到我死了,都無法見到刀魔先生了。”


    李無憂笑了笑,心頭所有的雜念,仿佛就在冷師道的自言自語中消散幹淨。


    “聽刀亭內不僅僅是能聽到你刀魔的各種消息,還能聽到刀的聲音,在每天傍晚,都有刀清脆的嗡鳴,一共二十四聲,每天泡一壺茶,聽刀靜心養性,很不錯的事兒。”


    “在王妃縣從金蛇郎君手中奪得金蛇火焰刀,浮屠塔內虞姑娘給了你大夏龍雀,在風情學院養刀森林收服小龍光景。無憂,我不知道為何你已經有了天下第三的神兵利器小魔刀還要費盡心思去收集那麽多刀,但肯定有你自己的用處,而每天發出二十四聲刀聲嗡鳴的刀,雖然不及你的小魔刀,估計也比大夏龍雀小龍光景強上一兩個境界,我不知道這把刀的具體位置,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的方位是在北方。北方麽,約莫是十萬大山上古戰場遺跡一帶。。”


    “一個月前,我在占星台上觀天,可能是我跟老師所學不精,本不是太複雜的星空無論我如何排列羅序都隻能瞧出五六分端倪,接下來是個混亂的大時代,有些人隕落消失在時代的大風浪中,有些人乘勢而起扶搖直上,我能得出的結果隻有,天下將七分。而我的父皇,他雖然身體變得糟糕,但絕不至於斃命,他的星辰雖然有些暗淡,但也不至於立馬消失,他的生命原本還有至少七年,但是,他卻死了。”


    冷師道的聲音依然低沉,艱難的起身為李無憂斟了一杯虎跑山虎跑茶,七分滿。繼續說道:“我知道殺人的不是你。”


    “我也知道,陛下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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