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劈啪作響,薑黎有些困倦,打著哈欠軟軟的靠在唐煙兒肩上,後者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


    “困的話就再睡一下吧。”她看著薑黎水汽朦朧的眼說,薑黎飛了她一眼:“還說呢,剛才為何不叫醒我?”


    那一眼在她此刻慵懶中,絕對是連本人也未曾注意到的風情流露,唐煙兒愣了一愣,立刻扭頭盯著眼前的火堆出神:“唔……”


    “嗯?”撩人的鼻音,唐煙兒皺眉望向天空。


    “怎麽了?”


    “沒什麽。”她淡淡的回答,隻是臉上明顯不是那麽回事。


    薑黎翻身趴在她腿上,似笑非笑的追問:“沒什麽是什麽?”


    “不困嗎?還那麽多話……”唐煙兒低聲抱怨。


    薑黎歎口氣:“就是困才要跟你說話啊,不然怕自己會睡著。”


    唐煙兒把手放在她頭上:“覺得你剛剛的聲音很好聽。”


    “啊?”


    “就是……特別溫柔。”


    薑黎眯起眼:“你是說我平時很粗魯了?”


    “呃……沒有啊……”唐煙兒陪著笑安撫道:“哪裏會粗魯呢?隻是也不溫柔罷了……”


    “唐煙兒!”


    “噓……!”唐煙兒得意的看著薑黎因為不敢大聲而忿忿的瞪著她,忽而有一種很想親親她的衝動,但是眸光閃爍了兩下,她隻是說:“再睡一會兒吧,我一個人就夠了。”


    薑黎搖頭不肯,然而最後,還是不知何時就睡過去了,這一睡就睡到天亮。


    唐煙兒睜開眼,清醒得像是根本就沒睡過,利落的站起來收拾東西。薑黎也站起來幫她,兩個人的行李是最快收拾好的,就在他們收拾東西的這個當口,一陣馬蹄聲從道路上衝過來。所有人都停手看過去,不一會兒十幾個持刀大漢騎著馬跑過來,看他們衣著打扮似是武林中人,纏著護腕,穿著輕甲,背刀挎劍,一股子彪悍的味道。


    幾個年輕人紛紛往後退了一步,讓開道來免得吃上一嘴的泥灰。


    那個領頭的是個臉膛發紅的大漢,看到他們勒了馬:“後生仔,你們昨晚在這兒睡的?”


    “是。我們昨天沒趕上宿頭,隻好在這裏露宿了一晚。”秦奏凱年紀最大,大漢也是對著他說話的,他自然拱手答是。


    大漢不耐煩聽他囉嗦,隻問:“昨晚你們可有見到什麽人沒有?”他指指樹林深處:“從那邊來的。”


    秦奏凱登時就想到了昨晚那個黑衣人,正踟躕,唐煙兒揚起臉一派天真道:“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麽人,一晚上盡聽見鬼號了。”


    大漢的視線轉到她白淨的臉上,笑了笑:“小姑娘,你這句話說對了,這林子裏鬼可不少呐!”他說完和身後眾人一起哈哈大笑,笑完了,低頭看著唐煙兒:“我再問你們一遍,你們昨晚當真沒見著什麽人?”


    唐煙兒好似畏懼他臉上凶狠的神色似的,往有琴徵身後退了一步,低聲嘀咕:“那……反正我睡了,什麽也不知道。[]”


    大漢扯扯嘴角,不再說什麽,打馬而去。


    秦奏凱問她:“為何要隱瞞那個人?那個人一看就是個殺手之流,萬一人家是追凶的呢?”


    唐煙兒白他一眼:“即便是追凶的,關你什麽事?”自顧翻身上馬:“那群人一看就非善類,指不定哪家的土匪山賊呢,追凶?他們自己是凶還差不多。”


    秦奏凱對她的主觀臆測以貌取人非常的不讚同,唐煙兒也不跟他多說,招呼各人上路。


    他們的馬與那一群人差不多,若是全速行進少不得要碰上的,於是唐煙兒特地放慢了速度,隻到下午時將將走到鎮上而已。


    這裏原本是個驛站,因為占了正路,北上南下的商人貨物少不得從這裏經過,一來二去就發展出一個小鎮的規模,隻是可能地處偏遠,朝廷沒有在意,又或者規劃沒來得及,這個小鎮還沒有一個名分,沒有正經的衙門管事,沒有城牆門樓也沒有大規模的住戶和住民結構。這裏有的隻是專為過往路人準備的客棧旅店,飯店茶棚,來往的人管這裏叫做五道口,因為最後匯攏早這個小鎮上來的路一共有五條。


    唐煙兒一行抵達鎮上時還是酉半,看四麵客棧挺多,就挑了一家看起來最好的住下,馬兒交給小二栓去馬廄,吩咐喂水喂草。放好了行李紛紛下來吃飯,昨夜露宿一晚,少不得都累了,趕著吃了東西上去洗個澡好好休息。


    因為人多,照例是兩人一間,要了四間,唐煙兒還是跟薑黎住,屋子裏兩張簡單的木頭床對麵放,一人一張。下去吃飯的時候下麵已經坐了兩三桌了。


    唐煙兒一眼掃過去,大堂共有七張桌子,有琴羽,秦奏凱,錢銅和王大寶占了中間的兩張拚成一張坐。一桌像是跑生意的,一個中年人,兩個年輕人,看得出其中一個年輕人跟中年人是親戚,長得有些相似,穿著也好些,另一個穿粗布葛衣的應當是個夥計。


    一桌是四個大漢,俱都埋頭吃飯,一聲不吭,桌上一大盆白飯,一大盤醬牛肉,還有幾個小菜,沒有酒,每個人手邊都放著一把刀,似乎是走鏢的。


    還有一桌是一個老漢帶著個小女娃兒,桌上隻有很寒磣的一盤青菜,一大一小相對扒飯。


    薑黎看見唐煙兒感到驚奇似的勾起嘴角,挑起一邊眉毛。


    她看了看那三桌,沒看出什麽,低聲問手邊人:“怎麽?”


    唐煙兒笑笑:“沒什麽。”


    四個大男人早就迫不急待的點好一大桌菜,上來一看幾乎全是肉,頗不好意思的看著唐煙兒和有琴徵,秦奏凱賠笑道:“真是對不住,我們幾個實在餓了,就先點了,沒想到全是肉,你們姑娘家要是不愛吃肉就再點些吧?”


    這話裏,不愛吃肉的是有琴徵,對不住的是唐煙兒。


    畢竟她雖然年紀小,但卻是整支隊伍裏身份地位最高的人,而且,也是江湖經驗最豐富的人,這一點一路行來有目共睹。


    唐煙兒很大度的擺擺手,看看另外三個女孩兒:“再點幾個吧?我記得有琴姐姐的確不大愛吃肉的。”


    “沒關係,我不大吃,卻也不是不吃啊,偶爾吃點也好的,最近消耗大,正該吃點。”有琴徵微笑道,仿佛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是不會令人為難的,幾個男子如沐春風。如慧沒什麽開口的份兒,薑黎可愛吃肉了,唐煙兒幹脆略過她:“行了,小二。”她揚聲叫道:“再上兩個素菜,看著來吧,清淡點兒。”


    “好了,吃吧。”她說完,一桌子人才紛紛舉箸。


    小二也似乎認出來這個年紀小的才是主事的,殷勤備至的送上菜來,說著客官請慢用。


    薑黎始終覺得唐煙兒心不在焉的,嘴角一直掛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但是其他人好像都沒有注意到。她憋著疑問等到回了房才開口,她才一張嘴就被唐煙兒捂住,和昨晚捂住秦奏凱的嘴不同,她動作很輕,虛虛掩蓋在薑黎唇上,好像生怕粗魯了。


    她帶著那樣的笑意對薑黎眨眨眼,薑黎立即會意——隔牆有耳?


    唐煙兒笑了笑,戀戀不舍的放下手,握了握掌心。分明沒怎麽樣的動作,薑黎卻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總覺得唐煙兒的眼神甜的過頭了,像是一汪蜜一般的,一旦望進去就要把人膩死在裏麵。


    唐煙兒伸手牽了她過去,一邊閑閑開口:“累死了……你先還是我先?”


    “啊?”薑黎一時沒跟上,隨後立即反應過來:“哦,洗澡嗎?隨意,你累的話你先吧。”


    “那薑黎會幫我擦背嗎?”問的人抬手脫去外袍,回眸一笑,百媚橫生。


    薑黎一瞪眼:“我手勁大,你那細皮嫩肉的,我可伺候不來。”


    “那……幫我洗頭呢?”


    “自己不會洗嗎?”


    唐煙兒為難似的皺眉撅嘴,神色裏卻又分明沒有為難的意思,倒是興致盎然寫得滿滿當當。


    “薑黎真是……人家很累嘛,而且頭發好長好麻煩的。”


    薑黎受不了她的眼神和語氣了,飛快的說:“我幫你擦頭發!”


    “好。”那人滿意了,笑得眉眼彎彎的,忽然道:“誒?剛才不是叫了小二送熱水上來嗎?怎麽還沒來?”


    “呃……我去看看?”薑黎看著唐煙兒的眼色,唐煙兒就像在玩什麽有意思的遊戲一樣,笑說:“好啊。”


    薑黎還沒走到門邊,門外就一陣踏在木質樓板上的腳步聲,小二的聲音遠遠就響起:“客官您要的水來了!您開開門,小的騰不出手!”


    薑黎打開門,幹瘦的小二和另一個壯實些的夥計一人提著兩大桶水走進來,對唐煙兒點頭哈腰道:“要我幫您倒進去嗎?”


    “不用,我自己來。”小二退回門外:“那您慢用,加水叫我就是。”關了門。


    唐煙兒老實不客氣的拎起一桶水倒進屏風後的浴桶裏,她看著單薄纖瘦,提起那桶水跟不費力似的。薑黎問:“怎麽回事?”


    “嗯?洗澡啊。”唐煙兒漫不經心答,薑黎給她急死,她明知道自己問的不是這個!


    唐煙兒還是笑意盈盈的模樣,邊脫衣服邊走過來:“幫我拆一下頭發。”她說,卻不轉過身去背對薑黎,而是抱住對方,把頭擱在薑黎肩膀上:“別著急。”她就著那非常方便的姿勢語意帶笑的輕聲說:“好戲在後麵。”


    薑黎隻好別扭的幫她拆散頭發,讓她去洗澡了。


    一直到她們收拾好一切躺下睡覺,唐煙兒都沒有告訴薑黎為什麽,隻是示意她穿好衣服睡。


    薑黎和衣躺在床上,對麵的唐煙兒呼吸很輕,卻像是睡著了一般。她兀自睜著眼,不一會兒也睡意上湧,正頑強對抗著,忽覺門外有人,登時睡意全消。


    一根管子戳破門上窗紙伸進來,薑黎驚得坐起來,扭頭去看對麵,卻見唐煙兒含著笑意支首側臥,打了個哈欠走下床,腳下沒有踩著實地一般完全沒有聲音。她走到床前打開窗戶,對薑黎招招手,薑黎起身走到她身邊,兩人就著月光站在窗下,那管子裏冒出嫋嫋白霧,完全影響不到她們。


    唐煙兒伸手捏了捏薑黎的鼻尖,笑了一下,薑黎會意閉氣跟在她身後。唐煙兒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聽著門外沒有動靜了才打開門,這一開門,就見一條走道裏同時出來兩個人,一個有琴羽,一個有琴徵。


    四人相視一笑,有琴羽翻身從窗外出去爬上了屋頂,有琴徵對唐煙兒點點頭退回屋裏關上了門,唐煙兒握住薑黎的手帶著她下樓。


    樓下有人低聲說話:“老板,成了。”


    “等一會兒,等藥發揮作用了就上去。”


    “是,我看這幾隻羊挺肥的,那個小丫頭出手就是碎銀子。”


    “哪家有錢人的閨女吧,管他呢,老規矩,男的殺了,女的綁起來,這幾個姿色不錯賣出去又是一筆銀子!”


    “那老板……賣出去之前嘿嘿嘿……”


    “呸,你他媽就知道笑,給你樂嗬了還能賣幾個錢?不會拿著銀子自己去找女人嗎?”


    薑黎聽見這話一陣心驚,扭頭去看唐煙兒,做了個口型:“黑店?”


    唐煙兒對她笑一笑,仿佛這再正常不過了。


    樓下幾個商量完就說時間差不多了,拿了繩子準備上樓綁人。薑黎拉住唐煙兒袖子問怎麽辦,唐煙兒站在原地不動,安撫似的拍拍她的手:“既來之……則安之。”後半句出口的時候,轉臉笑著看向上樓的幾個人,幾人大驚:“你怎麽……”


    老板立刻叫道:“快上!抓住她!”


    唐煙兒站在樓梯上抬腿一腳,把衝在最前頭的那個小二踢得仰麵倒飛出去,壓在了後麵幾個人的身上。後麵四個人赫然是晚上吃飯時那幾個走鏢的。唐煙兒不慌不忙的解釋說:“你看這幾個看著像是走鏢的,可哪家鏢局送貨不打旗子,隻派四個人,不見鏢箱,而且……我還沒見過哪家的鏢師這樣盡心,吃晚飯的時候也不喝酒的。是因為要做的正事在晚上吧?”


    樓梯上窄,把對方人多的優勢完全消弭,一次最多隻能衝上來兩個人,兩把刀同時砍來,唐煙兒空手去接,一邊一手折斷刀刃,反手插回對方心口。


    雙手一推,就是兩具屍體倒下去。


    “打不過她,快跑!”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擠在樓梯上的人扭頭就想跑,唐煙兒追上去幾腳把人踹趴下,看著剩下幾個人跑出門口。屋頂上少年的身影從天而降,頓時門口哀聲一片。


    掌櫃的看逃不出去了,回身噗通跪在唐煙兒麵前拿頭撞地:“姑奶奶……少俠!女俠!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知錯,小的再也不敢了,您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櫃台後麵有銀子,我全給您……”


    唐煙兒冷笑一聲,一腳踩在他臉上:“你就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也沒用。”


    “煙兒!”薑黎突然出口叫住她。


    唐煙兒回頭,薑黎眼中一片驚惶,臉色發白的看著她。


    她突然想起——薑黎從未殺過人,她也從沒在薑黎眼前殺過人。


    心裏一驚,手腳頓時涼了。


    “這些怎麽辦?”有琴羽從外麵走進來,少年下手也很有分寸,外麵的人躺在地上狼哭鬼嚎,沒人能站起來,卻也沒人死掉。仿佛是突然驚覺自己的心狠手辣,年少的女孩臉上的自在一掃而空,猶豫片刻,道:“綁起來吧。”


    有琴羽撿了屋子裏那夥人準備的繩子,出去綁人。唐煙兒心裏正煩,覺得有琴羽一個人也沒問題,正想揚聲叫有琴徵也下來,突然門外一聲嘯響,一支煙花竄上天空,炸開一朵紅花。


    唐煙兒身形如電,刹那間掠出屋外,一把揪起那個放煙花的,揚手扔出,那人撞在客棧外牆上,直撞出一個人形窟窿,口吐鮮血不止。


    唐煙兒沉著臉走過去,笑了一聲:“這是找的哪路援兵呢,嗯?”


    那人是原先吃飯時商人那一桌的夥計,咧嘴嘿嘿笑了兩聲:“你別得意,這是鬼哭林八角寨的店,你有種的不要跑,我們大當家的馬上就來!看不把你剁去喂狗哈哈哈哈!!”


    “哼……是和土匪勾結的黑店麽?也罷,我且等等你們那大當家的,小爺生平沒做過幾件善事,今天就當是為民除惡,積陰德了。”唐煙兒說著回身,四處張望了一下:“薑黎,去告訴有琴姐姐,順便打桶水把那幾頭死豬弄醒。”


    “嗯,好。”薑黎立刻回身去辦。


    有琴羽站在原地也四麵看了看,沉聲道:“這麽半天,怎麽也沒人出來看看?”


    唐煙兒嗤笑一聲:“賊窩裏還有好人麽?黑店開在這裏,又是土匪寨在後麵撐腰,這鎮子上怎麽會有幹淨的?”


    有琴羽想了想:“老人和小女孩兒沒看見。”


    他話音未落,鎮子邊緣就燃起星星火光,一個接一個的仿若鬼火密密麻麻,竟然將整個鎮子都包圍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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