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唐煙兒被駭得跳了起來,直愣愣的看著竹青胸口,好像裏麵會跳出一隻怪獸來。(.無彈窗廣告)竹青嗤嗤的笑,不怕冷一樣任由胸前敞著晾在夜風裏:“別怕,不會跑出來的。”


    “那日我偷了東西出來沒多久就被發現,羅刹追來時將我刺傷,她劍上淬的毒是森羅堂的,倒是毒不死我,隻是我怕她將蟲奪走,一時情急之下就將蟲子倒進了胸前傷口裏。那蟲子本是直挺挺的,像蟲草一樣的死物,一沾血就活了過來,眨眼間就鑽進血肉裏不見了,我當時來不及細想,反正死在羅刹手裏也是死,死在蠱上也是死……哈!本來以為死定了的,沒想到竟然被你救了回來。”


    “那隻蟲子鑽進你身體裏以後沒有什麽動靜麽?”唐煙兒問。


    “沒有。”竹青摸摸胸口:“偶爾……我能感覺得到……它活著,除此之外,動也不動,或許這是專門為了煉製不死人而做的蠱,要配合特殊的法子或者別的毒物才有效吧……”


    唐煙兒一把扯住她衣襟:“既然沒動,我就幫你挖出來。”


    “喂!可別……”竹青嚇一跳,趕忙捂著胸口笑道:“從人胸口裏挖東西,你也不怕疼死我。”


    “總比變成不死的怪物強。”


    竹青凝著眉別開視線:“現在還別……既然我也沒事,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如果有事就來不及了!”唐煙兒急道。


    “沒關係……”竹青一笑:“即便沒有這蠱蟲,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森羅堂的那套功夫要靠藥物強製提升人體能力,這種藥用久了會上癮,如果太久沒有繼續吃,就會暴斃而亡。我出來執行任務之前才吃過一次,算起來,最多還能活半年。”


    唐煙兒不可置信的站在那裏,臉色煞白,半晌終於怒道:“這也是個控製手下人的好法子吧……”她話中滿是憤怒,然而語氣卻很平靜,腦子裏飛快的轉著,對竹青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有琴徵。但是你也別做傻事,別以為離了森羅堂羅玉京就不能活,這世上能人異士何其多,要死又哪有那麽容易!便是找不到可以化解的法子,大不了殺回森羅堂去把藥搶出來就是!”


    “哈哈……你是綠林出身麽?”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這已經是要幫竹青的意思,竹青很是領情的笑了笑,拍拍唐煙兒的手:“多謝。”也不知道是謝她保密還是謝她幫忙。


    唐煙兒咬牙想了一會兒:“別的不說,那功夫不是個好東西,能廢了嗎?”


    “廢了?”竹青大笑:“你當這是什麽?我多辛苦才重新練起來,就算要了我命我也不會把這身功夫給廢了啊!”


    “廢一次廢兩次,難道每次都能重新練得起來的麽?”她苦笑,唐煙兒搖搖頭:“能的。你忘了麽,我說過我也武功盡失過,還不止一次……仔細算算的話,可能有四五次吧,可你看如今?”她挑唇一笑。


    竹青疑惑道:“怎麽可能呢……你……又是為何會武功盡失?”


    唐煙兒臉上出現無奈的神情,鬱悶不已的說:“這個,說起來就沒你慘烈了。我從小跟著我爹爹和師父生活,兩個人都是當世不世出的武學天才,偏偏對於武學理念大相徑庭……”她歎一口氣:“我那時候還太小,不懂反抗,傻乎乎的他們怎麽教我就怎麽學,可是一人這樣教,一人那樣教,三天兩頭的搞得我走火入魔,有幾次都不得不廢了重練,好在我那時小,重練也比較容易。”


    “話不是這麽說吧!”竹青大叫起來:“你當這是寫字畫畫呢,畫得不好就重來,人的身體怎麽可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唐煙兒歪了歪腦袋好像也很不解:“不知道,反正我就是這樣的。可能他們花在我身上的心思比較多吧?每次廢去武功之後重練都會比原先還要容易些。”


    竹青心道,怎麽花心思也不可能做出這樣逆天而行的事啊,那真是你親爹麽……?


    “據我師父說,我爹爹是屬於那種天生適合練武的體質,生下來經脈就比旁人通暢寬闊,根骨強健輕靈,人又聰明,習武自然事半功倍。我隨我爹,連體質也是。又說打我娘懷上我開始,我爹就遣人九州四海的搜羅奇珍異寶,什麽靈芝靈草攢了一倉庫,待我生下來就用一個高人開的方子天天泡藥灌藥,師父和我爹天天拿內力給我伐經洗髓,這麽折騰了一兩年呢。”唐煙兒漫不經心的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等我有記憶的時候我就天天跟他們練武了,然後看他們為了我打架,一直折騰到我爹爹去世,我才算是擺脫了走火入魔,廢武重練的事。”


    她說得輕描淡寫,竹青聽得直咋舌:“你爹什麽人啊?這也太大手筆了吧!”話音一轉又同情的看著唐煙兒道:“不過也夠折騰人的了,你竟然沒給折騰死?”


    唐煙兒白她一眼:“我也不太清楚我爹到底是什麽人……”她想了一會兒:“可能很有錢吧?又或者很有勢?”


    “我覺得是兩者兼有。”竹青肯定道。不然哪裏開得出這樣大的手筆來!這武學天才果然都是拿人力物力和財力堆出來的,想一想,也就不怪自己沒天分了,最多就是投胎的技術不行。像唐煙兒小時候這樣搞,弄不好她也能成一代武聖呢!


    “那你覺得……”唐煙兒一下來了興趣,問竹青:“你覺得……我爹有可能是什麽人呢?”


    竹青被問到了,心道,那是你爹我哪兒知道……不過還是幫唐煙兒做無責任猜想:“肯定是江湖人吧……”


    “廢話……”唐煙兒又白了她一眼。


    竹青不滿的哼一聲:“我好心幫你想呢,有點誠意吧。”


    “好啦好啦,然後呢?”唐煙兒擺擺手,她可還沒忘記之前竹青是怎麽在發瘋,權當給這瘋女人解悶了吧。


    “然後……”竹青仔細思索一番:“有那樣的財力,物力,人力,必須得是個什麽頭頭,私人即使擁有這樣的財力,也不可能擁有這樣的人力物力的。而不是老大,怎麽能假公濟私網羅天下珍寶隻為了給女兒伐經洗髓呢……”


    “唔……也對。”唐煙兒點點頭。竹青又說:“那……武林中符合這樣的身份的,少說得是個門派掌門一類的吧?”“也不一定是掌門吧?”唐煙兒質疑道:“哪兒有那麽多掌門可以給我當爹啊……再說,那些掌門誰不是身家清楚,哪裏有我爹那麽撲朔迷離?”


    “也是哈……”竹青訕笑道:“那還能剩誰?”


    “數數看近些年裏有幾個不世出的武學天才吧。”唐煙兒提了一個比較靠譜的建議。


    “也對,令師景年是一個,赤霞山莊前任莊主葉紅是一個,據說那個雪衣公子也是個天才來著,還有什麽……唉,那些不是太老就是女的,也不可能是你爹啊……啊,對了!還有一個!”


    ******


    回到院子裏的時候不意外的看到自己的房間裏還亮著燈,與竹青對視一眼,兩個交換了秘密的人把之前種種嫌隙都拋之腦後,此刻隻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房間裏隻亮著一盞微弱油燈,薑黎趴在桌上不知睡著了多久,手邊放了一本劍譜翻了一半。唐煙兒悄無聲息的在她對麵坐下來,雙手墊在下巴下,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女子安睡的容顏。


    素雅的臉,白膚黑發,一點也不深刻,沒有任何濃墨重彩的地方,沒有任何一個惹人視線,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可是就是……覺得很好看。淡淡的柳葉眉很好看,不高不低的鼻子很好看,淺色的嘴唇很好看,合攏的雙眼和睫毛也很好看。


    怎麽都覺得很好看,隻要看著她就能覺得心裏變得寧靜起來,不知不覺的在嘴邊掛上笑意,腦子裏的雜念都不翼而飛,隻能專注的看著她。從上了青陽山開始,就是她一直陪在身邊,漂泊十四年的生命,這個人,是她安定的開始。


    “唔……煙兒?”


    入眼便是一張溢滿溫柔笑意的臉,唐煙兒雙眼彎起來,濃密的睫毛點綴成兩個黑漆漆的月牙,笑嘻嘻的說:“不是叫你先睡,不要等我麽?”


    似乎兩人都未曾發覺,她的聲音如此的輕柔,好像害怕驚醒了靜謐的美夢。


    薑黎笑道:“沒有啊……我……看看劍譜嘛,結果竟然睡著了……”


    那邊的人似是突然心有所感,倏然起身,繞過桌子從背後將她抱住。


    “煙兒?”油燈的亮光被她起身帶起的風撲滅了,室內陷入一片黑暗。好久,月光才漸漸明亮起來,從窗棱下擴散出一方清寒。薑黎握住唐煙兒的手,她內力深厚,在外麵坐了半宿也依然溫暖。


    “煙兒,怎麽了?”


    “沒什麽……”唐煙兒收攏雙臂,把頭埋進薑黎的後頸窩裏去,本來是沉重的心情,隻想在這人身上尋找一點溫暖和依靠,薑黎也似乎感覺到她的不安,乖乖坐著任她擁抱,不料半晌,身後的人深吸一口氣,笑道:“薑黎好香啊!”


    “什……說什麽啊……!”薑黎驚得差點跳起來,幸而光線太暗唐煙兒看不到她臉紅,可是與唐煙兒身體相接觸的地方,被她的鼻尖磨蹭著的後頸窩,被她的嘴唇觸碰著的皮膚,卻漸漸的發起燙。


    “薑黎……”身後傳來帶著濃重鼻音,踟躕無措,撒嬌的小動物一般柔軟的聲音。


    “到底怎麽了?”一定是跟竹青說了些什麽,薑黎拉下她的手,轉過身把人拉到跟前來。仔細看看,還好隻是聲音有點異常,那雙眼睛還是一樣的明亮,在再深的黑暗之中,都像能照亮自己的心意一樣。


    “薑黎……喜歡我麽?”她期期艾艾的問。


    薑黎心裏咯噔一下,還好麵上不露聲色,即使腦子已經一片空白,竟然還能流暢淡定的反問:“為什麽這麽問?”


    “薑黎……”那孩子蹲□半跪在她腳邊,握著她的雙手沉聲問道:“薑黎喜歡我嗎?”


    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視角看過唐煙兒,即使自己本來就比她高,可是印象中的她,從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氣,從來沒有,用這樣低微的姿態仰頭看過任何人。


    好像心髒被一隻手握住了,攥緊了,薑黎呼吸困難,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說出口的話就是承諾,明知道……這承諾也許會讓她付出慘重的代價,慘重到竹青那樣……


    可是也許在那時的竹青,也是同樣的心情,哪怕萬劫不複,也不忍在這時讓她失望。


    明知不可為……卻雖千萬人,亦往矣。


    她淡淡的微笑:“當然啊……我喜歡你,最喜歡煙兒了。”


    不知道傾吐過多少次,話語光明正大的袒露在了陽光下,那份心意卻依然被壓在暗不見天日的深處。


    唐煙兒沒有聽到她心裏的呻吟,她大鬆一口氣一般露出燦爛的笑臉,恍若要用那光彩劃破黑暗:“我就知道!”她蹦起來:“我就知道薑黎最喜歡我了!”一頭撲過來把薑黎緊緊抱在懷裏,高興的叫著:“我也最喜歡薑黎了!最喜歡最喜歡!”


    “薑黎……薑黎一定要……永遠都這麽喜歡我……”她用力抱著薑黎,用盡力氣低聲說道:“不管我做了什麽,都要喜歡我,不可以討厭我的……”


    “如果薑黎也討厭我……”那孩子伏在她肩上哽咽說:“我會很難過的。”


    真是……得寸進尺的死小孩,那樣可憐的聲音是要怎麽為難她呢?薑黎哭笑不得,無奈的抱著她允諾:“嗯……會喜歡你的,我怎麽會討厭煙兒呢?”


    絮絮叨叨哄了一夜,兩人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滾到床上去睡著的,清早薑黎醒來的時候隻覺得疲倦不已,腦袋發昏,再一看,昨晚連衣服也沒有脫,而那個罪魁禍首此時還八爪魚一樣纏在自己身上。


    哀歎一聲把她拉開,昨晚被驅散的疑惑再次浮上心頭――竹青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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