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什麽時辰了?”帷帳中傳來迷迷糊糊的聲音,一直侍奉在外的年輕女子即刻便答:“才五更天呢,少主再睡一會兒吧?”


    “唔……睡不著了……”從那堆綿軟的布料中掙紮出來,唐煙兒一冒頭就被踏月扶起來,侍女嬌笑著:“這許多年不見,您怎麽還是老樣子啊?我們幾個不在身邊,您真的能照顧好自己嗎?”


    “就是啊,隻是想一想就覺得心焦了。(.無彈窗廣告)”仿佛這時才發覺還有另一個人在,唐煙兒看著對方秀美的臉,好一會兒才把名字對上號:“……秋霽。”


    小時候是有幾個專屬她的侍女的,隻不過早就忘光光了,如今也不異於重新認識,倒是這幾個侍女,或許因為年長她不少,倒都還記得她。


    據說這幾個其實早已經被調派去別的地方了,隻是為了她才又被調回來的。


    “咱們到哪兒了?”她一說要起來,立刻就有人服侍洗漱更衣,不多時臉上惺忪之色盡褪,一臉神采奕奕。


    “已到了蜀中境內,怕是再不多時就要走上山路,您這馬車也就沒得坐啦!”踏月笑道。


    “哦,那正好啊,我也坐累了,整天待在裏邊也虧得幹爹坐的下去。”她沒心沒肺的說著,秋霽在她身後為她梳發,聞言忍不住翻個白眼,看樣子真想戳她一指頭:“您啊!可長點兒心吧!副城主不坐馬車還能如何,您要他跟著您去騎馬嗎?”


    “哦,也對,幹爹的腿怕是騎不了馬的。”唐煙兒呆呆道。


    踏月好笑:“秋霽你著什麽急,少主這是睡迷糊了而已,咱們少主天資聰穎,慧黠通達,這可是副城主親許的!”


    唐煙兒雖然睡得迷糊,聽見有人誇她卻還知道轉過頭去嘿嘿傻笑,兩個姐姐一樣的女子看她那樣子又心癢又無奈。


    馬車寬大,唐煙兒梳洗好了秋霽就傳了膳食來,雖然不是現做的熱食,隻是一些點心糖水,但拿來墊墊肚子也還好。唐煙兒不在意的吃了一些,就著燈繼續看一路上都沒看完的東西,兩個侍女也不再嬉鬧,一直到天光大亮,馬車停下來,唐煙兒才抬起頭:“嗯?到了?”


    秋霽正支使踏月去看看,車帳外就有人來報:“稟少主,前麵馬車就過不去了,還請少主下車換乘肩輿。”


    唐煙兒掀簾子一看,是副城主的專屬親衛監兵衛統領穆護砂,再一看,眼前山道蜿蜒崎嶇而上,怪石古木沿道參差,而山巒高聳入雲,幾不見頂,登時一笑:“換什麽肩輿。”言罷風一樣竄出去,穆護砂剛叫一聲:“少主!”就見那人已身立遠處高高的危岩之上。(.)


    那塊岩石離地高有近十丈,於旁人而言可算是高不可攀,然而那一身華服的女孩子輕輕巧巧站在那裏,獵獵山風吹鼓她衣袍,她渾似君臨天下一般暢快大笑:“這些天可悶死我了,還是高處痛快!”


    “少主!”秋霽急道:“怎麽一聲招呼也不打飛得那麽高!”說著也輕身而起追過去,但是踏月自然知道她是追不上去的,他們,都追不上去。隻能扭頭向監兵衛統領求助,卻見穆護砂一臉驚豔崇拜的看著高處,已經愣了神了。


    “咳咳……穆統領!”踏月叫他,中年漢子回過神:“是,踏月娘子何事?”


    “少主玩鬧縱性,穆統領不過去護著,萬一出個好歹怎麽辦?”她提點到。


    誰知那武人直杠杠咋舌道:“少主那功夫能出什麽好歹?!我的親娘喂……沒親眼見過打死老子也不相信啊,這麽點兒大個人怎麽功夫那麽好呢?這內力……”


    “穆統領!”踏月跳腳:“你是親衛統領欸!保護主子是你的職責,我管你那麽多,給我過去護著,萬一少主下來時候不順腳,你就給我墊上去!”一把將那漢子推了過去。


    卻說唐煙兒站在高處居高臨下,一眼掃過,大約百餘人的隊伍聚集在山下,盡收眼底。


    身著素衣的監兵衛後腰別著手弩,腰帶上掛著劍,一式短打皮靴,約有三十來人包圍著前麵幾架大馬車,餘下普通隨從粗衣簡裝,跟著後麵幾輛裝東西的牛車。那些隨從也是聿齎城的屬民,都是短打扮看樣子都有幾分功夫,手裏的兵器卻並不一樣,應當不是統一訓練的。


    見卿言也從馬車裏換上了肩輿,一手遮著日光仰頭來看她,唐煙兒這才飛下去:“幹爹,他們的武器不同,不是統一配備的,城中的兵備究竟是如何的?”


    卿言打個哈欠埋怨道:“難不成我是給你們父女還債來的?一個懶到天怒人怨,一個又勤快過頭,你才回來幾天啊,不跟人敘敘舊聊聊天享受一下闊別已久的悠閑生活,竟然這麽積極,你真的是唐昀風的種嗎?”


    唐煙兒幹笑:“是與不是想必幹爹要比我來的清楚的。”轉而道:“我不過是好奇嘛,我已經見識過了名門正派的內部運作方式,可是還沒有見識過邪魔歪道的啊,我想看看所謂正道和邪道有什麽不同而已。”


    卿言乜她一眼:“都是人,能有什麽不同?若非要說,就是我們膽子大些罷了。”


    唐煙兒聞言一笑,狡黠道:“譬如……‘監兵衛’?”


    聿齎城中有四衛可隨時調遣的精銳部隊,分別名曰:‘孟章’‘監兵’‘陵光’‘執明’。實則就是四神獸的別名,而用青龍之別名命名城主親衛‘孟章衛’實在算是大不敬,然而……“我聿齎城並非東夏臣民,煙兒,這一點你給我記清楚了!不屬於吐蕃,也不屬於東夏,聿齎城是自由之城。”


    抬著卿言的肩輿搖搖晃晃往山上去了,唐煙兒站在原地諷刺的挑眉——自由之城?


    束縛她父親一生的,竟然是座……自由之城?


    由東一路入蜀走了三兩月,主要就是為了帶唐煙兒去見識一下她爹未竟的事業——益州城。


    “難道……?”彼時唐煙兒曾驚詫道:“難道益州城是爹爹……”


    卿言揚眉一笑:“正是。當年……你爹就是在那裏遇上你師父的。”


    “西南群山環繞,道路不通,密林古木,瘴氣濕毒,對外來人而言實非宜居之所,但很多部族人卻世世代代居住於此,並且摸索出了一套對付瘴氣濕毒的辦法。你父親看中這裏的好處,選其中地勢平坦,土地肥沃,水源充沛之所伐林墾地建城,逐漸聯合西南部落和當地的異族人建立起了新的城池。”


    “但是那並不是益州城。或者說,那並非你今天所看到的益州城。”


    幾天以後,唐煙兒真正的理解了這句話。


    散落在雄偉群山之間,星羅棋布的小城鎮和部落,各自占據了險要的地勢,將整個蜀中扼守囊中。


    ******


    “少主。”神色清冷的女子大步跨過門檻,奉上手中一片絲帛。


    “嗯?”唐煙兒挑眉接過,在她瀏覽絲帛上的內容時,剛從司兵堂影部歸來的疏影低□跪在主人身邊解釋:“您的事情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了,依您的吩咐,幾乎所有的流言都由司慎堂的人掌握,對青陽掌門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目前五大門派的人也差不多散去了,隻餘下一小部分還滯留在青陽鎮等消息。但是影部探到蒼鬆派和烈刀門近期大規模的調動門下弟子往青陽聚集,屬下擅自臆測是有所圖謀。”


    “哼……他們圖謀什麽我還不知道麽……”唐煙兒不屑道,絲帛上短短幾行字來來回回看了好多遍,僅僅是一個青陽派掌門另收瑤光殿掌殿入室弟子為徒的消息,心裏好像略微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卻是淡淡的暖意。


    她不再是她師父唯一的弟子了,但是另外一個人……是薑黎。


    江湖上的輿論把這當做是景年為了洗脫自己收魔頭遺孤為徒的醜聲名的權宜之計,因他與瑤光殿掌殿師出同門,就好像親姐弟之間過繼子侄一樣,算不得是另投他門,但是在其他人眼中,恐怕不久景年就會宣布將唐煙兒逐出師門,而讓新徒弟繼承衣缽了。


    可是唐煙兒知道,景年是絕不會與她斷絕關係的,哪怕那才是明智的。


    盡管不明白為什麽,但是唐煙兒相信那一定是師父為了自己好,景年就是這樣,無條件的寵愛她,一切都是為了她。


    疏影注意著小主人麵上溫暖而悵然的神色,小心補充:“青陽掌門的新弟子,您的新師妹薑黎榮寵正盛,連日出入回楓閣前掌門書房和停嵐院掌門書房,隨掌門上玉衡殿議事,甚至堂而皇之的住進了您的流雲居。”


    見小主人不怒反笑,一副滿意不已偷到腥一樣的神色,她繼續道:“目前她正持掌門令牌輪流當值七殿。”


    “啊……”唐煙兒想到了什麽,隨即皺起眉。


    輪流當值七殿,曾為掌門唯一的弟子的她自然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持掌門令牌輪流到青陽山七殿中跟隨掌殿參與管理各殿事務,那是最快最直觀的讓人熟悉門派事務,了解管理方式和豎立威信熟悉各位掌殿,殿判的方法。景年竟然給薑黎這樣的權利,難道還真打算培植薑黎繼承衣缽?


    唐煙兒撅起嘴,有點小小的嫉妒。


    那本是她一個人的特權。


    不過……算了,那個人是薑黎,這樣也好。她心裏想著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可是自己未來夫人。


    如此一想又誌得意滿,高興起來。


    “嗯,繼續關注青陽派的消息,從影部加撥人手去青陽鎮,五大門派稍有異動皆報與我知。另外遣人去盯著赤霞山莊,還有秀水坊,小魚姐姐日前才提醒過我,那個掌門韓綠似乎一直對她有所戒備,看來司慎堂的滲透不夠徹底,萬萬不可讓秀水坊出問題。另外……讓司慎堂派人滲入青陽派,我知道這不容易,給我想盡辦法,不擇手段的滲入進去,我要知道青陽派裏發生的所有事,尤其是掌門和他的新徒弟,每天吃幾碗飯都要給我記下來!”頤指氣使的任性主人一發令,疏影便朗聲應是,領命而去。


    秋霽捧上茶湯,笑意盈盈的說:“少主請用。這才多少日子,您處理事情就像模像樣了,若是登位之後,等能將城中打理得井井有條。”


    唐煙兒少有的有些不好意思,臉微紅的接過茶盞:“哪有秋霽姐姐說的那麽好,多虧了有幹爹給我撐腰,不然我做事哪有那麽方便?如今雖然我的命令都能順利傳達,但我卻不能知道各堂各部中到底有哪些人是真的聽命於我,哪些隻是看幹爹的麵子,甚至哪些是陽奉陰違,若是我也能像以前輪值七殿那樣去各堂各部都待一段時間就好了。”


    秋霽便道:“那就央副城主讓您去啊。副城主那麽疼您,哪有不許的道理?”


    “哪有這麽容易。”踏月揚聲駁斥她:“城中與那青陽派哪裏能一樣,這不是副城主疼不疼少主的問題。那青陽派七殿都在山上,輪值各殿也很方便,咱們城中各堂各部都無定處,又不在一起,哪裏那麽方便?全部都輪值一遍少說也要好幾年。這個先不說,便是那青陽派掌門弟子輪值各殿時也不過是個弟子,便是個等級高一些的弟子,也不一定以後就會繼承掌門衣缽,更不一定會成為掌門,所以各殿可以平常待之,最多是多加禮遇,可是若是少主去,那又不一樣,少主是將來的城主,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如果真有什麽貓膩會給她看呢?說不定根本就奉在堂中,實則什麽事情也接觸不到,那又有什麽意思?”


    秋霽見踏月瞪她,頗有不服,唐煙兒笑道:“正是如此,所以不可一概而談。”


    秋霽聽了頗怨懟道:“那少主怎麽才能知道她想知道的事?”


    踏月扭頭去看唐煙兒,但見那容色明豔,日益美麗的少女垂眸深思,唇邊牽起淺淺誌在必得的笑意,便笑著對秋霽說:“你啊,問那麽多作甚?少主和副城主自有計較,哪裏輪到你操心!”


    夜裏與卿言說起此事,卿言笑道:“這有何難,等到你回城繼位那天,一切自見分曉!”


    唐煙兒也傲然一笑:“正是。煙兒也是如此打算的。”


    “隻是不知……師父又怎麽想……”她低頭苦笑:“師父和爹爹都不願我做這聿齎城之主,可是……我卻一意孤行……”


    卿言白她一眼:“你管他們做什麽?做不做都是你自己的事,你那老爹都死了多少年了,難不成還能從棺材裏蹦出來反對?”


    唐煙兒失笑:“幹爹……話雖如此,可是師父呢?”


    “唉……你就放心吧,你做什麽他都隻會支持你,煙兒莫要想得太多了,大人們的期望是一回事,但是這總歸是你自己的人生。他們最希望的並不是你做不做城主,而是希望你能自由快樂的活。如果你因為他們的期望而束手束腳,豈不是恰恰辜負了他們嗎?”


    “幹爹……”唐煙兒扶著卿言的膝蓋蹲□去:“我沒有做錯,對吧?”


    “煙兒……”卿言撫著她的頭溫言道:“這世間哪有什麽對錯。你若不喜歡,錦繡城池,江山萬裏,又有什麽意義?”


    作者有話要說:怎麽回事為什麽還是過渡!?


    我也不知道啊……==唔……在外麵找了一份兼職,可能更新時間不太夠了以後


    諸位保重哦,我還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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