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青陽派眾人剛行到一座小鎮上,準備換船走水路,可是河麵上挨挨擠擠,大船小船擠作一團,眾人等在碼頭上看熱鬧。(.)忽而一陣悅耳的琴聲從河麵上傳來,有琴徵擅琴,聞著音律便在掌心悄悄打起拍子,麵上露出喜色,想來彈琴的人技藝也不差。


    竹青對音律隻是粗通,是當初為了討好大師姐硬著頭皮學的,隻聽得出這琴彈得不錯,但好在哪裏,卻也說不上來。薑黎就更別提了,杵著腦袋眯著眼睛聽得愜意,愜意得要睡著了。


    還是身後的任巧打了個哈欠戳戳她:“掌門啊,咱們還要等多久啊?這些船是怎麽回事?怎麽全湊一塊兒去了?”


    薑黎笑了笑,懶洋洋的道:“這些是從京城回來的船,去歲冬天的時候從南方往京城去朝聖上貢品的官員們,這會兒領封領賞完了,要回自己的治下去了。也有春闈出來的士子外放做官的,當官的排場又大,這不就擠上了?你還沒見過他們比賽似的爭著上京的場麵呢,那河麵上一眼望去全是船。”


    任巧奇道:“掌門你見過?”


    薑黎笑容一滯:“呃……沒見過。”


    “那你怎麽知道?”


    薑黎要怎麽說是那位邪道大魔頭聿齎城主告訴她的?


    她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嗯……這樣等著也不是辦法,巧兒你快去問問,咱們的船到底是哪艘?”


    任巧還想說什麽被她揮揮手打發走了。


    就算沒有刻意的去想,可是分開那麽久,她生命裏的每一天卻都還是會有那個人出現。


    這算什麽呢?這是不是……也算作思念?


    任巧甩動兩條小短腿腿點了兩名弟子跟著她一起蹭蹭擠過人群跑去碼頭問話了,薑黎還是撐著下巴坐在碼頭邊,和風煦暖,她真的快要睡著了。飄渺的琴音也如同這春日的暖風一般,悠悠揚揚,含蓄和緩,仿佛是一個深閨女子獨上高樓,悵然思念著某個放在心底的人。而琴音低沉時如怨如訴,無言的傳達出離別的哀傷和無法相守的無奈。


    曲子形式新穎,有些像胡人的樣式,但是表達方式的含蓄委婉,又深得夏人曲樂之精髓,更兼之其樂哀而不傷,點到即止,實在高明。


    一曲罷,琴音嫋嫋還未散去,又聞錚然一聲,一道華麗高亢的聲音接續著琴音的餘韻彈出了另一首曲調。哀婉的樂曲還未休止,就仿佛被不甘等待不甘放棄的人悍然一揮手,將悲哀無奈的命運撥到一旁。


    薑黎仔細辨了辨,問有琴徵:“是箜篌?”


    有琴徵點點頭,這大氣華麗,明亮張揚的音色與古典內斂的琴音完全不同,的確是箜篌的聲音。


    那個彈奏箜篌的樂手似乎也有著一手好本事,他手下的音律一開始就帶著衝破雲霄般的誌氣,開場大氣淋漓,接著漸急漸快,快速的音調變換中表達出他堅決的意誌,樂曲鋪展開來竟是濃墨重彩,引得人心馳神往,全副精神都跟著音律走了。到最高處,樂曲漸緩漸低,好似一個英雄背後的疲憊,緩緩低訴著這一路辛苦,前方遙遙無望,可是夜寒露重,懷裏隻有一柄冰涼,低回的思念環環相繞,情絲纏綿柔情似水。


    聲音漸漸的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好像就要沉入水下去,好像那個英雄就要這樣閉上雙眼,再不醒來。那中間,曲樂似乎也曾斷掉那麽一瞬,好像彈奏的人正陷在自己的思緒裏無法自拔,好像那手就會這麽放下去不再彈奏。


    可是隻有一個間隙,樂曲聲又再次驟然而起,比開場時更加堅定,比那浮華更加沉穩,高音刺破蒼穹之後又沉回水底,再回到旋律上已經是時間沉澱下來的從容。盤旋的樂曲層層蕩開,仿佛月落日升,正躊躇滿誌,再次啟程。(.好看的小說)那中正的節奏仿佛踩著戰鼓的點子,是先前琴音無法模仿的昂然。


    鏘然收尾時,薑黎久久不能回神。


    連有琴徵也喟歎半晌,這才讚道:“此人該有淩雲之誌,必非池中之物。”


    “我聽他一開始那麽大氣磅礴還以為是個男人,可是後來又纏綿一如女子,接著節節高進又似男子,真想看看那個彈奏的人。中間斷了一點有點可惜,不過這人還是彈得很好的。”竹青很中肯的評價,有琴徵卻道:“不……我反而覺得他中間停的好,那一節……空的恰到好處。”


    薑黎杵著腦袋恍恍惚惚的聽著,忽而見任巧回來了,見她們這副樣子不由得問:“怎麽了?”她自是不通音律,但一聽竹青說起,也嘰嘰喳喳跟著到:“我也覺得後邊那首好聽些,前麵那曲平平常常,不是教坊裏常有的麽?”


    有琴徵也隻笑笑,小丫頭不懂並不稀奇,若要論技藝,肯定是彈琴的人技高一籌,但是若要論意境,則不能及箜篌之萬一。而音律,不過是修身養性,傳情達意的手段,拘泥於常反而落了下乘了。


    那個彈箜篌的人想來是不滿琴師的滿腹消沉吧,定是個急性子的。有琴徵想到這裏不由得一笑,竹青見了就問:“你自個兒在那兒笑什麽啊?”


    她便指指中間的大船:“那船上定然是些有意思的人。”


    竹青翻個白眼兒:“你又想勾搭誰?”


    有琴徵無奈:“我就說說,竹竹你又想什麽呢?”


    好不容易河麵上的船擺順了,被堵在河心的船紛紛靠岸,一艘高大沉重的重樓畫舫和一艘樸實的客船同時擠過來,客船上的船家就喊了:“哎哎哎……那是哪家的船呐?這兒是載客的碼頭,別處去!別處去!”


    然而畫舫並不理會,船工技藝高超搶了個頭就紮進來,擦著碼頭把船撂下了。


    那邊船上就火了,周圍人也議論紛紛,這時一個穿胡服的青年男子走上甲板來對著對麵船道:“我家主上要在此上岸,煩請你們等等吧。”


    他話說的輕描淡寫,薑黎眼尖,一眼認出是那個在汴州城仗勢欺人的聿齎城孟章衛。


    她心下便一跳,頓時眼也不錯的望著那畫舫。


    那畫舫足有三層,層層裝飾華麗,極盡富貴奢華,船上穿著胡服的年輕人們挎著彎刀閑閑站著,對周圍的指指點點毫不在意,隔著那麽遠的距離,薑黎的心都要跳到船上去!


    聿齎城孟章衛,我家主上……


    接著又走出來另一個年輕人,高鼻深目,鬈發綠眼,長得比三年前更加高大,小麥色的手臂上箍著一個鑲嵌綠寶石的鏨銀金臂環,春天裏隻穿了一件沒袖子的翻領胡服,從腰帶裏摸出一粒什麽扔給對麵,用流利的中原話道:“勞駕讓讓吧。”


    那邊的人接了交頭接耳一陣低呼,接著二話沒說就把船讓開了。


    任巧喊起來:“哎哎!那是我們的船啊,憑什麽讓他們啊!豈有此理……”


    薑黎張了張嘴,想想說‘巧兒,算了吧’想說什麽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是她還沒發出聲來,就見那畫舫打開了門,一個高瘦的女子負手走上甲板。


    她長發用一根耀眼至極的銀鎏金鳳翎簪綰起來,耳邊鬢發飾著珠玉連綴,一身玉色裾衣飛鳳遊魚明暗雙繡,金銀絲線交織纏繞,腳上白鹿皮靴,出來袖手一站,便是風流儀態。


    身後陸陸續續跟上來幾名妖嬈美貌的女子,俱都站在她身後,甲板上原先說話的青年們看見她也都垂手退下。隻那個胡人青年走過去低頭對她說了幾句什麽。


    她點點頭,舉步就要下船。


    她身邊的人一見趕緊放跳板上岸趕人,岸上的人不待他們驅趕便自己退開。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國色天香,偏生一臉冷心冷性,冷冷淡淡的模樣,叫人看了心中舒服,卻又絲毫不敢靠近。


    隻是那女子自己是不在意的,懶懶散散的抬步下船,她的腳一離開甲板便像是踩在了風裏,順著風就悠悠的蕩了下來,兩袖擋風,輕飄飄的落在碼頭上。


    薑黎看著她,好似連魂兒也丟了。


    可是那人卻似沒有看見她,三年前她能在繼位大典上人山人海中一眼看到自己,三年後卻輕飄飄的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唐煙兒帶過的那陣風好像一道劍氣刮傷了薑黎,她蹙著眉呆愣著,連回頭都忘了。


    “小黎!”直到有琴徵拍她肩膀,她才回過頭去,看見了一駕如她想象一般,或者比她想象之中更加豪華奢侈的大馬車,那人背著手踩著梯子上去,頭也沒有回的鑽進了馬車裏。


    她的眼睛連一眼都沒有看向這些凡夫俗子,自然,也沒有看向被淹沒在這些芸芸眾生當中的薑黎。


    她帶著她飄渺的仙氣,比從前更像小神仙了。可那眉眼德行,又讓人覺得邪魅放浪,邪氣四溢,或者那隔開她的不是仙氣而是妖氣?


    那些女子鶯鶯燕燕的跟著上了馬車,經過時傳來嬉笑軟語的聲音,香氣襲人,溫言軟笑,衝著那個不憐香惜玉的人喊:“主上!”


    薑黎恍然想起,仿佛是現在才想起――小神仙已經是大魔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淩晨更新,免得你們等,我睡醒肯定是中午以後了


    給評給評,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評論來!


    大爺,我都不求你們撒花了,就給個評論行不?


    倆字兒都好啊!最好多說幾個字,我寂寞啊!


    啊!人生真他媽的寂寞如血!啊!快給我評論的慰藉!


    快告訴我這不是單機遊戲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在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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