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煙兒醒來已是十日之後,眾門派弟子已經啟程回去,魔道眾人也散入江湖,江州城的建設不疾不徐的重新開始,隻除了這世間憑空多出的許多墓碑和無數幽魂,隻除了昔日豪傑們缺了的胳膊少了的腿,隻除了那戰場上還沒被河水洗刷幹淨的鮮血。


    一切,已仿佛天下大定。


    唐煙兒醒來時眼前還一陣陣的發黑,緩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那頭頂是自己聿齎城的臥房屋頂。屋內燃著味道熟悉的熏香,門窗緊閉,隱隱有些氣悶。


    這都八月了吧?怎麽把屋子悶得這麽死?


    她納悶兒的側過頭,看見外間高大的黃花梨木衣架上撐著一襲華服,似乎是多年以前自己繼位聿齎城主時的禮服。那衣服自做好她就穿過那麽一次,自然新得很,被衣架展開迎著透過窗紙的光線,依稀仍是奢華炫目。


    她張了張嘴想喊人,未料喉嚨裏似是著過火一般,幹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她又試圖起身,然而整個身子軟得像是煮熟了的麵條,癱在床上當真是一個指頭都不遂她心意。


    得,等幹渴而死吧。她翻個白眼兒認命的閉上眼睛。


    畢竟是重傷未愈,她沒一會兒就又昏昏沉沉的想要睡過去了,這時隱約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有人走進來用熱毛巾給她擦了擦臉,熟悉的馨香輕輕擦過她的鼻子尖。朦朧中那人低下頭,柔軟的唇瓣壓了上來,接著唐煙兒的唇被撥開,一股清涼液體流了進來。


    “唔……”唐煙兒一口咽下喂進來的水,舌頭靈活迅速的就鑽進了對方的唇舌之間,方才還要死不活一般,這片刻又龍精虎猛,一氣攪合得好心給她喂水的人暈頭轉向,好在她動彈不得,薑黎紅著臉撐起身子一把捏住她鼻子:“唐煙兒!你舍得醒了?”


    那床上的人嘿嘿輕笑兩聲,這才滿足的睜開眸光瀲灩的眼,神色曖昧又溫柔:“薑黎。[]”


    薑黎給她這麽一喚,方才的威風一掃而空怔怔咬著下唇紅了眼眶,期期艾艾的問:“煙兒,你好了嗎?”


    “我沒事。”


    “你倘若又敢騙我……”


    “如何?”


    “我便出門找個男人嫁了,自去給人生兒育女去了。”


    “哎呀別!”唐煙兒大驚,一掙竟從床上彈起來,薑黎趕緊去接著她。她倚在薑黎懷中,兀自用腦袋拚命蹭薑黎胸口:“別啊夫人!你可是有婚約在身的人,一女二嫁有違國法,是要流放千裏徒二年半的!”


    “你律例倒是背得熟,隻是不知《夏律》中可有兩個女子如何成親的說法?”


    “呃……咱們江湖中人不拘小節,俗話說俠以武犯禁,閣□為青陽掌門,武林盟主何必唯官府律例是從?如此豈不讓天下英雄寒心?”


    薑黎白她一眼:“本盟主是名正言順,官府認可的,可不似尊駕這般專橫霸道。”


    “哼……反正你是本座媳婦兒,誰敢跟我搶我就殺了他!”


    她這樣的無賴,堂堂聿齎城主急得臉紅脖子粗,卻襯得那眼兒裏的懇求越發的真摯,薑黎軟了眼神點點她的鼻尖,俯身下去。唇瓣貼著唇瓣,武林盟主說:“你這大魔頭啊……為了天下蒼生著想,還是本盟主收了你吧。”


    唇瓣相印,唐煙兒專心致誌,舌頭伸到一半,那位武林盟主起身拍拍衣衫:“尊駕先躺著吧,本盟主想起還有些事沒做完,得空再來看你。”


    “薑黎!!!”


    幾天後,唐煙兒終於能起身,讓人抬著到處晃悠了,她似乎頗為享受這種一根手指頭都不用動就能生活的待遇,除了晚上想吃吃不到,其他都還好。[]


    既然薑黎還在聿齎城滯留,那麽必定是有琴徵帶人回青陽去了。唐煙兒本是這麽以為的,結果給人抬到院子裏透氣,才發現那裏已經躺了一個了。


    “咦?竹青?”


    “喲,城主。”竹青懶洋洋的打了個招呼。


    唐煙兒支起脖子上下打量:“你怎麽也要死不活的躺這兒?有琴姐姐呢?”


    竹青臉色蒼白,如唐煙兒一般無二的裹得嚴絲合縫躺在可以移動的大躺椅上,聞言歪歪腦袋笑:“城主你睡傻了?”


    唐煙兒想了想:“哦,那蟲子取出來你就廢了?”


    “說話真不客氣,你不也廢了?”


    “那怎麽一樣,本座隻是稍事休息,不日便生龍活虎,你能跟我比嗎?看你樣子就知道是被有琴姐姐拋棄了吧?”


    “唐煙兒我友情提醒你一下,華箏最近情緒很不好,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別惹她,不然小掌門都保不住你。”她話音剛落,那邊有琴徵端著一個托盤走來,臉色看來很是憔悴,滿臉寒霜走過來,唐煙兒立馬咧出一張笑臉燦爛得桃花似也:“姐姐!”


    有琴徵一怔:“哦,煙兒。”她勉強笑了笑:“煙兒好了嗎?”


    “快好了!姐姐你怎麽沒回青陽去?”


    “我……竹竹受了傷要調養,我放心不下……”


    “那青陽的人?”


    “那些孩子也不小了,此番事了,同行有許多名門正派,我問過掌門同意便讓任巧李蔚然幾個帶著自己回去了。山上的事情掌門早有安排,為了照顧你近日隻是飛鴿傳書,蓋因此番大勝當是不出問題的。”


    “哦。”唐煙兒了然點頭:“有姐姐你和薑黎調度當然是沒有問題的。退一步說,便是有什麽隻管跟我講就是,我聽幹爹說江州城已經恢複了建設,聿齎城的各處點子也都恢複了正常運行,幫點忙不成問題。”


    有琴徵微笑點點頭:“多謝煙兒好意,不過我想,應當是沒必要了?”


    “咦?為何?”


    “副城主已經將城主夫人的符印交給了掌門,所以……今日的飛鴿傳書都是聿齎城的司風堂在傳遞……”


    “……”


    唐煙兒默默掩麵,然後看著有琴徵和竹青開始上演‘乖,喝藥。’‘喝了也沒用,不喝。’‘竹竹你是不是不聽我話’‘我聽,那喝了有好處嗎?’‘你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好意思跟我要好處?信不信我把你扔這兒回青陽去?’‘你就知道威脅我好啊你走啊走啊讓我在這兒自生自滅吧’的肉麻戲碼,完全把她當死物。


    唐煙兒忍無可忍又無法離開,真是恨不能把薑黎也拖來看誰能肉麻死誰!


    不想,給她送藥的果然來了,卻不是薑黎。唐煙兒淚流滿麵。


    “城主,喝藥。”池夢鯉端著藥碗過來,一把將藥湊到唐煙兒嘴邊一邊扇扇子:“哎呀這天真熱我說你哪兒去了呢讓我一通好找。城主?城主?”


    唐煙兒:薑黎救命,我要被一碗藥淹死了。


    日頭漸漸大了起來,她的侍衛們把她又抬回去,她指手畫腳的:“哎哎哎剛剛那朵花兒蠻好看的倒回去倒回去。”“走穩一點啊,等等咱們繞去廚房看看今天吃啥吧?”“哎你們別不理我啊我要去看薑黎辦公悄悄的去別讓她發現了。”


    “……煙兒,你們在幹什麽?”薑黎看著一群人高馬大的漢子抬著一個步攆蹲在書房的窗子下頭,那猥瑣的城主趴在窗子上嘴裏還喊:“低一點低一點,太低了高一點!嗯?薑黎?”


    “唉……”薑黎扶額歎氣,過去一把將人從步攆上撈起來,遣走了可憐的閑雜人等,把人抱進房放置在美人榻上:“煙兒,你在做什麽?”


    唐煙兒顧左右而言他:“這不是我的書房嗎?”


    “煙兒……”


    “……”城主鼓著腮幫子抬起頭:“薑黎我想你了。”


    她大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還沒長大的小狗崽似的,簡直要叫人心都化了,薑黎私心裏哀歎一聲過去摟住她:“乖,我事情做完了就回去陪你。”


    唐煙兒默默低頭不吭聲。


    “煙兒?”薑黎摸摸她的臉,卻見那慣來胡攪蠻纏的家夥悶不作響的紅了眼睛:“薑黎,我什麽時候才會好啊?我感覺不到內力,也感覺不到我的氣海了。我要跟你成親呢,該不會也這樣讓人抬著吧?我我我……”她憋紅了臉悶悶的埋頭在薑黎懷裏,憋屈得不行:“就算別的不好使也就罷了,可要是連手也動不了,豈不是……豈不是……”


    薑黎又好氣又好笑,板著臉問:“豈不是什麽?”


    “豈不是被你壓一輩子……”小小聲道。


    竟然是在想這個!薑黎紅著臉咬唇捏了她的鼻子:“你不願意給我?”


    “願意願意!”唐煙兒點頭如到搗蒜。


    薑黎忽而捧住他的臉,近得連呼吸都纏繞在一起:“煙兒……相信我,你會好的。無論如何,我都會讓你好起來。”


    唐煙兒舔舔嘴唇,伸出舌頭再舔舔薑黎的嘴唇:“那……今晚可不可以……”薑黎果斷:“不行。”


    “為什麽嘛!”唐煙兒哭喪著臉:“就算我在下麵也可以啊!”


    “不行煙兒,你傷還沒好,醫囑禁房事。”纖長手指在沮喪的城主鼻子尖上輕輕一點,薑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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