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四下陷入詭異的沉默,在這棟小廬中,早沒有了吳崢與沈晴雪的身影。


    “首座?”


    馨璃有些詫異地盯著跪在易弘身前的黃掌櫃,顯然沒清楚他的意思。


    恭敬地抬起頭來,臉上全無早先的商儈模樣:“知道幽冥紫淵經的人屈指可數,且黃霏都曾見過。唯獨現任暗湧首座一泓真人,黃霏從未有幸得仰天顏。”


    馨璃眼角一抽,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隱瞞不了了……


    易弘鷹眸銳利如刃,緊盯著黃霏:“一泓真人是誰?”


    黃霏一怔:“首座……你?”


    馨璃輕聲一咳:“幾天前哥哥被奸人偷襲,傷了頭部,過去的所有都忘了。”


    被這消息驚得無法言語,鳳鳴山封印被破,正道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如今正道最大的王牌竟失憶了?這不是將勝算又拉低了一分!


    “為防萬一,大家進屋詳談吧。”


    馨璃看了眼同時陷入沉默的兩人,小聲道。畢竟吳崢他們什麽時候回來還不可知。


    待確定門關嚴後,黃霏仍似不放心般設了一道結界。


    “首座真得……什麽都不記得了?”


    小心翼翼地看著易弘,雖然自己早已不是滄瀾中人,但麵對昔日的滄瀾六道,拘束之深,完全令他放不開性情。


    點了點頭,將他所說的話語同方才在腦海閃過的片段組合在一起,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身份。


    “你既認得我,不妨將我過去的一切說出來吧。”


    瞥了眼身邊嘟著嘴懊惱的小丫頭,心中閃過疑惑:這個臭丫頭總是不肯告訴自己真相,難道自己的過去很不堪麽?


    黃霏略一躬身,短暫地整理思路後,將一泓真人的故事大致地簡述一遍。[.超多好看小說]


    隨著黃霏慢慢說出口的真相,易弘的眉頭也漸漸皺緊。因他的過去太過曲折,亦極富有戲劇性,聽起來便向是一折劇本。


    一泓真人曾創造過無數的“第一個”。


    五歲完全衝通體骸雜製,十歲達到濤湧上境,十六歲因緣際會觸及到了凡人頂端?上元臻境。


    他的每一次蛻變,都在刷新著三界的記錄。


    他是前暗湧首座盈寧的唯一弟子,也是盈寧指定的繼承者。當年紀十四歲的易弘登上暗湧首座之位時,其他的同齡人仍在門中苦修玄法。


    而他的事跡,顯然還不止這些……


    “這就是我的過去麽?”


    聽完黃霏的敘述,心情變得越發複雜。


    過去有多輝煌,如今便有多淒涼。


    從頂峰跌落下的失意,竟是這般令人窒息。


    馨璃見易弘的臉色陰沉的可怕,頓時擔憂起來。


    “哥哥,你沒事吧?”


    緩緩搖了搖頭,隻是低頭飲盡一杯涼茶,洗去了心中的躁意。


    “可能是自己故事的緣故,聽起來極易接受,不過依我看,我的身份不宜外傳。”


    黃霏頷首稱是,畢竟如今的易弘不但喪失了記憶,連修為也毀於一旦。與其說出令正道心寒,倒不如隱瞞下來。這裏是有滄瀾陣保護的滄瀾派,首座在這裏絕對安全無虞。他相信靠著湘陽子的醫術,短時間內定能幫助易弘恢複失去的記憶。


    至於修為,重回巔峰哪裏是那般容易!


    “嗯,黃掌櫃,千萬不要透露出哥哥的身份。他啊現在什麽忙都幫不……哎呀!”


    感覺額頭被狠狠戳了一下,不由痛呼出聲。


    “我會在沐峰修養,所有的事情等我回複了記憶再談吧。”


    拍了拍黃霏的肩膀,無可奈何道。


    “黃霏明白。”


    “你們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隻是擺了擺手,便坐在椅上凝神不語。


    馨璃和黃霏對望一眼,各自一歎,悄無聲氣地撤掉結界,走出房間。


    現在他們需要給易弘一個接受的時間。


    看到房前杏樹下的石桌上再度擺上桂糕,臉上頓時掛起笑容,一路小跑而去,惹得黃霏啞然失笑。


    “黃掌櫃,你方才一直叫哥哥首座,可他閉關五百載,這期間暗湧難道一直是群龍無首麽?”


    見他亦來到樹下,不由問道。


    黃霏搖了搖頭:“這是暗湧全部弟子的意思,我們認為配當暗湧首座的隻有一泓真人一人。所以即便他閉關不出,我們也不另立首座,隻是選了一個理事代掌而已。不過黃某已脫離滄瀾幾十載,現在的情況我亦不知。”


    小口咀嚼著美味的糕點,可愛的杏眸認真地瞅著黃霏:“那黃掌櫃為什麽要脫離門派呢?”


    黃霏隻覺身軀一僵,緊接著低下了頭顱,沉默許久。


    “算了,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


    又撚起一塊,畢竟這件事對她來說隻是好奇而已,完全不必刨根問底。


    “其實說出來也無妨,畢竟憋在心中幾十年,也不痛快……”


    目光悵然地看著樹上盛開的羞白杏花。


    “五十年前,鳳鳴山曾經暗中爆發過一次大規模的激戰。那一次魔道幾乎全軍出動,掌門特別下達命令,破例派遣了我這個暗湧第二隊長前往協助。”


    “嗯?你們真的無視哥哥的諭令了?”


    黃霏連忙搖著頭:“嘿!我們哪敢啊。掌門也知道暗湧的禁令,所以隻是吩咐我在山外借機除掉魔道精英。我亦是後來得知的,山內的那一戰正道雙方損失了三成的精英。”


    見馨璃發現糕點吃沒後,懊惱地將空碟一攤,然後認真地聽著自己的述說,不由輕笑出聲,心中的抑鬱也輕了不少。


    “當時我撞見了前冥門八人眾之一的刑勿,並將其拖在山外。因他修為太高,一時竟解決不掉他。”


    “那後來呢?”


    眼眸頓時一黯,雖然心中不想再提,卻還是說了出來:“後來我追他追到了邢陽村,結果他不計後果地動用了冥法?冥怒,我雖極力擋下,卻仍攔不住邢陽村的滅村之禍……”


    馨璃頓時瞪大了雙眸,原來就是他和刑勿的交戰使得五十年前的邢陽村化為烏有!


    見馨璃一副震驚的模樣,黃霏隻道是對他的所作所為感到憤慨,一時亦低下頭去:“最後我除掉了刑勿,便成了我對正道最後的貢獻。雖然暗湧秉承以殺止殺的綱常,但我的罪業委實過重,全無麵目再回滄瀾,加上身受重傷,心灰意冷,索性隱姓埋名,在扶蘇城中當了一名普通的百姓。”


    馨璃盯著他良久,忽然問道:“隱姓埋名,銷聲匿跡。難道對於無辜受難的邢陽村民,你當真無動於衷?”


    身軀一顫:“事後我亦曾想補救,但為了除掉刑勿,我幾乎是遍體鱗傷,閉關休養了三十餘載……而後我醒來時才知道,忠勇門揭竿而起,連城作為城主已坐鎮扶蘇城。當時我的傷剛剛痊愈,能做的也隻是為村人尋到一位精通農術的異人,委托他將邢陽村的貧瘠土地煥然一新。但這些隻是微不足道的救贖,又如何抵得了自己的罪業!所以十幾年內心的痛苦折磨,讓我漸漸變成了這樣一個窩囊的商儈……”


    靜靜地聽著他訴說著,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黃掌櫃,其實你已經盡力了。畢竟五十年前的慘案是刑勿所為,你隻是沒有能力阻止而已。而起這幾年邢陽村能夠快速恢複過來,也多虧了你請的那位異人,所以說黃掌櫃,別在自責了。”


    呆呆地看著麵前的馨璃,水蒙蒙的杏眸中皆是鼓勵,唇間的笑意暖入春日,他第一次發現這個小姑娘,竟是這般美麗!


    眼眶不由濕潤起來:“黃某能得一人理解,也是值了!夢姑娘,多謝!”


    搖了搖頭:“我隻是說了自己該說的而已。而且我也拜托黃掌櫃一件事。”


    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昂然道:“說吧,我老黃可是出了名的仁義!”


    強忍住笑意,盡量保持麵露正色:“我希望黃掌櫃不要再來打擾哥哥了。”


    眉頭一挑,顯然不明白馨璃的意思。


    “哥哥以為天下付出了太多,這次便讓他歇歇吧。”


    他可以理解她的想法,因為就他自身而說,看到易弘如今這般,也生不出再讓他去拚命的念頭。正如馨璃所述,一泓真人已為天下犧牲了太多,現在的天下,理應由他們這些後輩去守護!


    “黃某明白了,這件事便是我對夢姑娘你的承諾,盡管放心。而且得你一席話,我亦清楚了如今自己該當如何,局勢已危,大廈將傾。黃某雖隻匹夫之勇,卻不願苟活!”


    目光看向易弘所在的房間,忽然閃過憂色:“不過夢姑娘,首座的反應有些反常,哪有人聽到自己身份後仍能這般冷靜!你……還是勸勸他吧。”


    “……你要早走,我早就進去勸哥哥了。”


    “呃?哈哈!是黃某的錯,在下這就告辭了。”


    “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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