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原是在一旁含笑聽她們說話,如今聽了悼紅這話,不禁點頭道:“這話說的不錯,可見是經過些是非之人,我從前倒是未問過你們兩個的來曆,看來也都是有些故事的。”


    原來悼紅原是蘇杭一帶一位地方大員家中丫頭,因生得素來嫋娜,原是被她家老爺看在眼裏的,奈何她主母是個厲害的,總得不到機會上手。後來恰好水溶去了,又剛好要兩個丫頭服侍黛玉,便將她獻了出來。原本因她長得不俗,還在慶幸有這麽個絕好的機會,誰知水溶一顆心卻全在黛玉身上,後來又撥了她兩個過來侍候,也就隻得將這顆心漸漸死了。如今見黛玉問起,她如何敢說實話,隻是笑道:“不過是沒前沒進王府前,在原先舊主家裏也有幾房妻妾,那時便爭得厲害,做什麽的都有。那不過是個荒郊野地便如此了,更何況宮中,那裏原是天下最富貴的所在,自然也就更甚。其實天下烏鴉一般黑,依我看,除了那些實在貧得沒辦法的人家,但凡有些餘錢的,沒有不如此的。”


    黛玉歎道:“這話倒說的有些過了,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是如此,就如我父母,父親雖有幾房姬妾,可也還算是相安無事,並沒有你們說的明爭暗鬥。”


    悼紅卻道:“我說句不該說的,我聽雪雁說過,姑娘不過五六歲年紀就到了賈府,想來那時便有什麽事姑娘也未必知道。其實當初姑娘小小年紀便要拋父離家,在外人看來,未必也不可憐可歎!”


    紫鵑見她提及當日黛玉情狀,暗暗擔心,隻怕以黛玉的性子又該要琢磨上許久了,忙喝道:“休得胡說,當日是老太太念及姑娘家中並無姐妹兄弟可扶持。這才讓璉二爺特意去接了姑娘到身邊,林姑老爺雖然不願,可也拗不過老太太,這才送了姑娘進京。”


    悼紅見狀,知道自己失了言,心中暗暗擔心,不該逞一時小聰明,圖了口舌之快,若是黛玉真生了氣,隻怕是水溶也救不得自己。忙道:“姑娘別放在心上。我剛才不過是順口胡說罷了。姑娘要打要罵,隻管說,隻別攆我走才好。”


    黛玉卻楞在那裏。一會兒方道:“你說的原是有理的,為什麽要罰你?罷了,我也乏了,你們先散了吧。”一麵便在炕上歪著,呆呆地看著小幾上那棵水仙發呆。


    水溶卻走了進來。見隻黛玉一人在那裏發呆,便皺眉道:“她們都到哪裏去了,怎麽連紫鵑她們也不見蹤影?”


    黛玉方笑道:“我在宮裏呆了一日,她們也跟著累了一日,我讓她們自去歇著了。哎,說了一日的話。看見人就煩,我隻想自個兒靜靜待一會兒,偏你又來鬧我。”


    水溶自在對麵坐下。拿了燈來,仔細瞧了瞧氣色,方道:“氣色還好,我還怕你累著呢。隻是雖不說話,也該有人在旁邊侍候著才好。一時想起來要什麽,又要去叫去。對了。你今兒從宮裏帶回來的那些賞賜呢,怎麽也不拿出來瞧瞧?”


    黛玉撇撇嘴道:“紫鵑在外頭收拾呢,你若要看,隻管外頭看去。不過就是那些東西罷了,反正我也是輕易不用的。”


    “既然你不喜歡,我看它們做什麽,不如和你在這裏清清靜靜地說會子話更好。”說著便自己拿了個枕頭在炕上躺了下來。黛玉倒覺得沒意思,隨手拿了件絲棉褥子扔給他,“你自個躺著吧,我到外頭去。”


    水溶忙翻身起來拉了她笑道:“好玉兒,陪我說句話吧。”


    黛玉忙掙脫了他的手,笑道:“這一路回來不是都在說嗎,我才想安安靜靜的坐會子,偏你又來鬧。咦,說起來你也有幾日沒回府了,怎麽也不回去看看?今兒白天還可以借口說是進宮了,可晚上呢,難不成還說在宮裏?”


    水溶不情願地道:“我好容易來一遭,你就念著趕我走,怎麽,我就這不待見?”


    “罷了,罷了,你可就差把你的王府搬到我這裏來了,還說什麽好容易來一遭?我問問你,這些日子以來,你在王府可住了幾天?”


    水溶想了想笑道:“日子久了,我也記不得那些東西。好玉兒,你別急著攆我走,好歹讓我在這裏吃了飯再走。”


    卻說一連數日,水溶卻是頗多應酬,不是東家請喝酒,便是西家請看戲,他也不過是幾個兄弟那裏並忠順王府去了去便是,其餘便是朝中幾個重要的大員那裏略露了下麵便是。不過饒是如此,也少到黛玉這裏來了。黛玉閑著無事,倒是叫人折了些鬆柏、冬青等冬日依舊蒼翠的樹木做了好些冰花,放在外頭,冰雪晶瑩,倒是好看。


    這日,正在那裏看那些冰樹呢,便有念玉進來,笑著回稟:“回姑娘的話,方才賈府又來人了,說是請姑娘明兒一定要過府去熱鬧熱鬧呢。”


    黛玉一算,明日竟又是初六了,笑道:“她們倒是記得清楚。現在人可還在外頭?你是怎麽回的?”


    念玉雙目微垂,恭謹地笑道:“回姑娘,我已經把人打發回去了,讓她們回去就說,我們姑娘隻要得空,明兒必會過去的。”


    “好,你先去吧,順道兒把紫鵑叫來。”黛玉含笑點點頭。一時對身旁的雪雁道:“你瞧瞧,都是王爺那時候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明兒我可不想過去。若逃不過去,趕明兒讓他自己過去說。”


    雪雁抿著嘴笑道:“姑娘嘴上這麽說,可心裏還想著呢。其實姑娘和雲姑娘她們也許久沒見了,心裏真的不想?”


    黛玉歎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說,如今大老爺和珍大爺他們在流離在外,一家子尚且分崩離析,何況我們?如今我們是留在京城,若是當日回了蘇州,難不成也回來不成?”


    “姑娘說的也是,隻是他們賈家,往年也就罷了,如今也是老的老病的病,流放的流放,怎麽倒還有心情弄這些花樣,倒真有些讓人看不懂。”雪雁想了一回,突然笑問道。


    黛玉因覺得有些涼了,便走到屋裏,先在燃著銀屑炭的大八腳宣爐前略烤了烤,方笑道:“這有什麽不明白的,正因為如此,才越發要辦得比從前更隆重才好。你想想,如今人人皆知賈府式微,若再不好好操辦一回,隻怕人家越發要看得輕了。別的倒還罷了,宮裏元貴妃可還要這個麵子不要?府裏還有幾個公子、姑娘可還要結親不要?隻是縱然如此,到底也是傷了元氣,況與賈府向來交好的幾家,譬如如王家、史家等,如今也是自顧不瑕,縱是來,畢竟也沒有當初的風光。”說罷,不禁搖搖頭。


    紫鵑這時匆匆過來,笑道:“姑娘找我呢?”


    黛玉走到擺著水仙的案幾前的軟椅上坐下,雪雁忙將早已煨好的血燕端了過來,黛玉吃了一口,皺眉道:“怪膩的,吃了這麽些日子,怎麽還讓吃這個?”


    紫鵑笑道:“姑娘還說呢,多少人想吃都吃不上。王爺說了,這血燕最是滋補了,讓姑娘再吃些日子,等身子好全了再停呢。”


    黛玉將碗往幾上一擱,笑道:“等會子再吃吧,對了,紫鵑,明兒賈府宴請,不論去不去,我們都得把禮物先給預備好才是。”


    紫鵑笑道:“早預備下了,就等著姑娘過目了。”說著便從袖子裏把禮單拿了出來,黛玉看了,微笑道:“別的都罷了,隻巧姐兒的要和三姑娘她們一樣才好,她們三個的都再添一個紅梅金絲鏤空珠花吧,這個雖不名貴,卻是如今時興的首飾,也應著景。”


    紫鵑忙答應著,也不敢問黛玉明日要不要過去,隻是委婉地道:“明兒的車要預備下嗎?”


    黛玉站在窗前,轉過頭來看了看她,笑了笑:“先預備下吧,也不是什麽大事。”正說著,就看見水溶從外頭進來,倒是笑了:“他來得可夠巧了。”


    就見水溶已經進了門,見她主仆三個都站著呢,忙走到黛玉跟前,笑道:“好玉兒,你怎麽站在窗下,當心被風撲著了。”


    黛玉不樂意了,嘟著嘴道:“說什麽呢,這裏三層、外三層的,也就透了些光進來,那風能吹得進來嗎?我都待在這快悶死了,你還來說我?你倒好,這幾日一去就沒了影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水溶見她埋怨,隻得曬笑著道:“都是我不好,不該讓你自個呆在家裏。隻是我倒是想帶你出去了,可你肯跟我去嗎?”


    黛玉輕輕啐了他一口:“誰說要和你去的。隻是你也別一回來就埋怨我啊!”


    “我何曾埋怨你了,我這不是想著你在家無趣,特意回來嗎。對了,明兒不賈府請客嗎,你叫人預備下了沒有?”水溶笑道。


    “請便請吧,我預備個什麽,我又沒答應過去,誰答應的誰預備去。”黛玉有些不耐煩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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