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見惜春說話尖刻,心裏自然不舒服,卻不敢認真與她計較,隻是笑道:“姑娘這樣說話,也不怕外人聽了笑話?”


    惜春冷笑道:“如今我們家讓人笑話的事多了去,就差了我這一句話?再說林姐姐也不是外人,我們家的事隻怕她比我知道的還多些。哦,我倒是忘了,在襲二奶奶的眼裏,莫說是林姐姐了,隻怕我們這些人都是外人呢。”


    黛玉聽惜春說到自己頭上,倒是笑了,抿著嘴笑道:“罷了,我們四姑娘說便說,怎麽還扯到我頭上來?這些事與我有什麽相幹,不過是你們姑嫂間的小口角罷了,我看看也就罷了,若要說話,可別來找我。”


    襲人見她說笑,方才略放了些心,便笑道:“這裏人多,郡主隻怕也悶了吧,不如到那邊花廳去坐坐。”


    黛玉原也覺得有些不耐煩,便也點點頭,道:“也好,我也正要歇歇。”探春與惜春二人也要跟了過來,卻被襲人拉住:“這裏還有好些太太、奶奶,太太請兩位姑娘在這裏幫著支應些。”


    黛玉轉身笑道:“兩位妹妹忙去吧,我去那邊歇歇。”便帶了紫鵑、雪雁二人到一側花廳坐了。與外頭正廳隔了個花廊,又有一個小門。


    這裏倒看不出什麽風雨滄桑,隻依舊如舊時一般,不過是幾個古雅的桌椅罷了,窗下便是個貴妃榻,並有一些應季花木。隻是從前大凡這種時候,便是一些平日無人的院落也會有幾個小丫頭當值,更別說這種正廳旁的花廳了。今兒這裏卻是冷冷清清的,連個人影也沒有。


    因襲人親去倒茶去了,紫鵑不免歎道:“如今璉二奶奶到底也是懶怠了,這裏連個支應的人都沒有,如何使得。”


    黛玉隻到窗前看了看。見上頭雖糊著霞影紗,卻明顯有些舊了,不免也道:“這倒怨不得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也變不出這麽些東西來。再說如今這些,隻怕她也當不得家了。”


    雪雁有些憤憤,“她把姑娘帶到這裏是什麽意思,幾次三番請了姑娘過來,又巴巴的讓姑娘這裏幹坐著,連三姑娘她們要過來陪陪也攔著。姑娘。幹脆我們回去算了,別理她們了。”


    黛玉倒笑了起來:“你啊,氣性越發大了。這還不明白。若是我們今日不來,賈府這宴還如何辦得起來?你瞧瞧前頭,方才一個外客也沒有。這裏頭呢,也隻是些和賈府一般的人家罷了。既然來了你便安安份份坐著吧,在那裏胡嚷嚷做什麽?你沒瞧見老太太方才出去了嗎。既然老太太都不在,我們在那裏做什麽。這樣的機會自然要給三姑娘她們,想想她們如今也大了,我便罷了,原是無依無靠之人罷了,她們卻是有兄有父之人。再不定個人家豈不讓人笑話。”


    雪雁點點頭:“正是呢,依著她們如今的狀況,要找個好人家隻怕也難了。再不趁著這些機會多見些人。可越發不容易了。”說著又看著黛玉發笑。


    黛玉有些不自在起來,嗔道:“你又在弄什麽鬼,想說什麽盡管說吧,隻在那裏看著我做什麽?”


    “我瞧姑娘如今越發通煉人情起來,說得也越發直白了。”雪雁嘻嘻笑著。


    “你這丫頭。難道我從前是個傻子不成?”黛玉笑嗔道。


    “自然不是了,隻是姑娘從前心裏雖然明白。可嘴裏卻不說,更不會去做,不象如今,不但心裏明白,也會這麽去做。”雪雁忙道。


    三人正說著,襲人帶了個小丫頭,端著盅茶並些點心過來,見黛玉站著,便笑道:“林姑娘怎麽不坐?”一麵又從小丫頭手裏把個金線引枕拿了過來放在榻上,“姑娘隻怕累了吧,不如歪歪吧。她們都在前廳,這裏輕易沒人過來。”


    黛玉笑了笑:“這倒不打緊,我不過是覺得那邊人多罷了,你隻管忙去,我們自個在這裏也就成了。”


    襲人一麵親自端了茶,一麵笑道:“不急,前頭有姑娘們照應著呢。再者說,我算是個什麽東西,哪裏有臉在那裏,也就是林姑娘不嫌棄我,還肯和我說幾句話,若是別人,看也不打正眼看我們這些人的。”


    雪雁冷笑道:“我們姑娘雖然是好性子,可有些人也不該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口一個你啊,我啊的,我倒是不記得府裏有這個規矩,更何況我們姑娘到底如今也是受了封的,就是老太太、太太見了姑娘也該叫郡主吧。”


    襲人楞了楞,忙打了下自己的嘴巴,陪笑道:“瞧我這嘴,一見了郡主高興得把這些都忘了。郡主不要和我一般見識才好。”


    黛玉拿起杯來,見茶是好茶,隻是卻不是當年的東西了,明顯有些發陳,便隻微微抿了一口,不過是略潤了潤口唇罷了,微微一笑:“罷了吧,我倒是不在意這些。若是心裏有你呢,原也不在這嘴上工夫,若是沒有,就是嘴上說得再好,也不頂事。”便也不再說,隻是拿著杯蓋在看。


    襲人很是尷尬,忙陪笑道:“姑娘說的是這個理呢。隻是我們做下人的,心裏也就隻有主子了。”


    黛玉笑了笑,也不抬眼,依舊低著頭道:“這話說的是極了。從前你是老太太的人,自然是一心一意幫著老太太的,後來便也算是太太的人,自然也就唯太太之命是從,隻是聽說你如今是正兒八經的寶二奶奶了,倒不知誰是你的正經主子呢。”


    襲人楞了楞,正要回答,黛玉卻又笑道:“說起來還沒向小嫂子恭賀呢。”說著便作勢要站起來。


    襲人連忙攔住:“姑娘快坐著吧,我不過是個奴才罷了,這怎麽敢當呢。”


    黛玉不過是作個樣子罷了,見她推辭便也安坐不動,卻對紫鵑、雪雁兩個笑道:“你們怎麽也不向你襲人姐姐道喜。”


    紫鵑二人相視一笑,便依言上前道賀。襲人連忙攔住,笑道:“兩位妹妹快別這樣,我們姐妹原是一樣的人,可不好行這些禮。”


    冰鵲在一旁微微笑道:“這位姨奶奶說的可不太妥當,她們兩個原是跟著郡主的貼身丫頭,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郡主跟前的丫頭也是不容小覷的,就是王爺見了她們也要叫聲姐姐呢。我們看著姨奶奶的那位爺應該還是個白丁吧,哪裏就和我們成了一樣的人。”


    襲人原還隻是謙遜才說是一樣的人,其實自她真正成為寶玉妾室開始便不把自己當成奴才了,況且王夫人又信她,家下之人除了惜春偶爾刺她兩句外,誰見了她不是客客氣氣的。隻是雖說如今寶玉不象從前隻在閨閣中廝混,到底是沒有在身。幸而如今賈府之中,有功名官爵的也隻有賈政一人而已,倒也沒人拿這個來說事。今日依舊與紫鵑二人姐妹相稱,隻當是給足了黛玉麵子,誰料這冰鵲說出話來比刀子還刺人呢,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的,隻得悻悻道:“是奴婢疏忽了。”


    紫鵑到底心軟,忙解圍道:“我們和襲人姐姐原是玩笑慣了的,一時說順了嘴也是有的。”


    冰鵲笑道:“紫鵑姐姐說的也是。隻是我們來時王爺特意交代了,若是這裏有人敢不敬姑娘的,直叫我們回了他才好。我也是替這位姨奶奶擔心,你說若是王爺動了氣,是你們二爺保得了你呢還是你們太太保得了你?”


    黛玉心裏微微歎氣,笑道:“對了,說起王爺來,不是說他到各處隨意走走嗎,如何到現在也不見人影?莫不是先回去了?”


    冰鵲笑著回道:“哪能呢,方才賈老太太不是出去了嗎,就是去見王爺了。”


    “他怎麽自個兒跑去見老太太去了?”黛玉嘟囔著,“他的腿倒長。”


    冰鵲笑道:“王爺自然要趕著去見老太太了,姑娘細想去吧。”


    黛玉臉上飛紅,隻裝作不知,便問襲人:“老太太這些日子可還好?寶哥哥可好!”


    襲人今日是第一回聽黛玉說起寶玉,不由一陣迷惘,他們兄妹二人感情向來與別人不同,從前自己隻當黛玉一心鍾情於寶玉,如今看來倒並非如此,今日見她說起寶玉時隻是雲淡風清一般,並無一絲特別之處,莫不是自己從前便弄錯了?當日這林姑娘與寶姑娘府中上下無不說寶二奶奶必是她二人其中之一,可如今寶姑娘去了東平王府,這林姑娘卻成了郡主,以今日北靜王親自送她過來的情景看來隻怕他二人之交也非泛泛。


    黛玉見她默然不語,又笑道:“襲人嫂子,你怎麽不說話?莫不是寶哥哥對你不好不成?隻是我瞧著卻不象,這些時候不見,你越發珠圓玉潤起來,可不是受了欺負的樣子。”


    “姑娘又說笑了,”襲人臉上一紅,“寶二爺待我挺好的,老太太這些日子隻是想著姑娘,別的倒還好。想去看姑娘,太太們又擔心老太太的身子,故此都攔著;姑娘又總沒來家裏。倒是二爺,如今也長進了,日日去學裏上學,也不象從前似的,總在裏頭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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