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有一群生物,它們低等而且離奇,是與常見動植物截然不同的生物。這群微妙的成員,從遠古以來人們就非常敬畏,不知從何時開始,稱它們為「蟲」。


    *****


    深山的角落,有人在辛苦跋涉,青苔濕漉漉的覆蓋了腳下的道路,泥土混雜著碎葉,呈現一種肮髒的黃褐色。


    這是極其古老的山林,人跡罕至,雜草叢生,山與山之間沒有可供“人類”行走的道路,繁雜的枝蔓糾纏在一起,組成令人迷惑的假象。


    “真是不好客的山主。”銀古再度停下了腳步,前方稍左一點的樹幹上熟悉的刻痕表明他現在迷路的事實——或者說成鬼打牆可能更容易理解些?


    他已經在這座山上轉悠兩三天了,本想抄近路橫穿山林前往另一個村落處理事情,結果卻被困在這裏,真是得不償失。


    銀古將木箱放在地上,背靠樹幹稍作歇息,空氣中發著微光的小生物似乎對他非常好奇,舒展出幾根觸須一樣的東西卷住銀古的手臂,挪動著往上攀移。


    銀古瞥了這個小東西一眼,輕輕低頭向它吐出一道煙圈,小生物霎時就像被燙傷般縮回觸須,飛快的遊走了。


    “這山裏的蟲,異乎尋常的多啊……”


    在銀古頭頂,發光的微小生物成群結隊匯聚成一股洪流,有意識的向同一個方向飛去,那些生物千奇百怪,有大有小,明明形態各不相同,但看著它們,心底就會本能的冒出一個聲音——它們是同類的生靈。


    那是蟲。


    ——這裏說的「蟲」,並不是動物意義上的昆蟲,它們既不是植物,也不是動物,亦不是細菌,而是一種最接近生命本質的物體。「蟲」大多以靈體形式存在,擁有特殊的形態和能力,有時會引發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情,甚至危害人的性命,因此蟲師這個職業應運而生,他們的工作便是解決由「蟲」引發的種種怪異現象。


    銀古,正是一名蟲師。


    大約半個月前他收到來信,信上說一處村落的人家染上怪病,不久便全家失蹤,懷疑與蟲有關,所以特地邀請銀古這個蟲師去看看情況。


    那個村落在大山之後的地方,走大道的話需要繞很遠的路,花費時間較多,反而如果橫穿大山,時間就會降低一半。


    所以銀古選擇了更省時間的一個辦法,最後卻迷失在深山中,找不到出路。


    “山閉合了,為什麽,與蟲的活躍有關?”銀古抬頭看蟲潮湧動的景象,慢慢站直了身體,體力恢複了些,也是時候看看這些蟲究竟想幹什麽了。


    生命滿溢的地方蟲會增多,但如此大規模的移動方向,恐怕也隻有……


    “光酒嗎……在這種地方?”


    植被覆蓋的山林異常安靜,鳥兒啼鳴、蟲聲細語,不知何時消失不見,銀古踩過枯枝腐葉的細微聲響都被無限放大,在茂密的林木間傳得很遠。


    銀古停下了腳步,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前方的樹林已經布滿了蟲,上下左右所有空隙的地方都被蟲擠滿,根本沒有一點可以通過的空間,


    “這也太誇張了吧!”銀古死魚眼盯著這幅景象,抬手碰了碰,隻覺得接觸到的東西粘稠柔軟,但密度極大,撥開蟲潮的難度也提升了一個檔次。


    到底有多少蟲聚到這裏?


    銀古收回手,看著被扒拉開的縫隙被蟲重新填滿,內心劃過一絲憂慮。


    如果是光酒的話應該還不至於達到這個密度,莫非是光脈……?


    “這下真是麻煩了。”銀古搔搔頭歎氣,他略略思考了一下,從木箱中取出一雙手套和麵罩似的織物帶上,再紮緊袖口和頸部,防止任一部位暴露在空氣中。


    一切準備就緒後,銀古慢慢擠入蟲潮中,像滴水匯入大江,轉瞬就沒了蹤影。


    被強行撥開的空隙自動合攏,大量的蟲默不作聲擠作一團,嚴嚴實實的占據了這片樹林空間,樹林再度安靜下來,所有正常生物的聲音都被消弭了。


    靜、極度的靜謐。


    蟲潮不遠處的樹幹上,被繁密枝葉遮掩的野猴正靜靜的注視著這一切。


    它的背上,長滿了花草。


    銀古在擁擠的蟲潮中艱難穿行,他的上下左右全部擠滿了蟲,一個個緊緊挨在身上,對他這個突然闖入的異物既排斥又親近。


    越往中心走,蟲潮的密度越大,銀古已經感覺到力氣在不停流逝,以往稍微用力就能撥開的蟲群現在要用盡全力才能撥開一點。


    但他的前進是有價值的,現在的距離,已經足夠銀古感受到那股特殊的,滿溢生機與活力的生命氣息。


    光酒,還是光脈?


    銀古咬牙,繼續在蟲潮的泥潭中前行。


    光酒,是最接近生命之源的東西,可以說是生命之水,會吸引蟲接近。


    光脈,生命之源,存在於地下,流淌之地會煥發生機,是一切萬物的起源。


    這兩者都是好東西,但使用不當,隻會帶來可怕的災禍。


    越往前,生命的氣息越濃鬱,幾乎鋪麵而來的勃勃生機讓蟲潮激動的一窩蜂往裏湧,密度越來越大,銀古就像在層層重壓下行動,步伐異常遲緩。


    漸漸的,銀古額上布滿熱汗,過高的溫度讓他不自在的頓了頓,緩緩抬起手試圖用麵罩擦拭汗珠。


    ……等等,溫度?


    銀古瞬間停下所有動作,他稍微傾身,麵罩過濾的空氣中那股灼熱的氣流終於撥動了他的理智。


    怎麽會突然熱起來?


    銀古又往前走了兩三步,凝神感受下氣流,卻發現溫度比剛才更高了。


    越往裏走越熱?


    銀古皺皺眉頭,他仔細看看四周,蟲潮依舊密集,幾乎要重疊在一起,但從極其細微,幾乎無法用肉眼觀測的縫隙中,比日光還要明亮的光線穿透蟲潮,將熱氣輸送出來。


    光酒和光脈是沒有溫度的,這又是怎麽回事?


    銀古幾乎要將自身的猜測推翻,但他停頓片刻,還是決定向中心前進。


    灼熱感還能再忍耐,比起中途退縮,銀古更喜歡抵達終點。


    光線和熱度越發濃烈,當銀古隻差最後一步時,汗液已經打濕了全身,熱氣讓他麵色通紅,幾乎要被燙傷。


    但他仍然伸手撥開蟲潮,踏出了最後一步。


    光輝就這樣猛地闖入了蟲師綠色的眼眸,托付給他最後的答案。


    火焰。


    橘紅色的火焰。


    熊熊燃燒的,溢滿生機的,宛如燃盡靈魂和生命,永不熄滅的光之火焰。


    銀古屏住呼吸凝望它,直到缺氧喚回了迷失的神智,他才猛地呼氣,大口喘息起來。


    在喘氣的間隙,銀古開始打量四周,他發現蟲潮並沒有撲在火焰上,反而頗為顧忌般,繞著火焰邊緣遊走。


    火光映紅了這些微小生物的身軀,讓它們半透明的軀殼看上去仿佛也點燃了火焰。


    銀古收回視線,重新將注意投向那束燦爛燃燒的橘色火光。


    然而這次細看,銀古發現了不對。


    這道火焰中,似乎有個人類。


    銀古睜大眼,綠色的右眼中倒映出斑斕火色中幼小孩童的身影。


    ——那是個孩子,人類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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