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吉睜開眼。


    太陽從窗欞邊斜射進來,照得屋內一片亮堂。


    刺眼的亮。


    “……是誰。”綱吉喃喃地說,完全沒有在意自己怎麽會忽然回歸。


    明明白蘭不在的話,他根本不可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但現在……


    綱吉慢慢動了動,緩緩起身。


    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直都介於迷茫和呆滯之間,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


    或者什麽都沒想?


    “小綱,起來嘍~”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傳來奈奈媽媽的呼喚,直到此時,坐在床上一直沒動過的人才遲鈍地垂下腦袋,慢慢下了床,換起衣服來。


    “咚。”


    沉悶的撞擊聲。


    綱吉的手猛地一頓,僵在空中半晌,才微顫著摸向口袋。


    衣兜裏,因為他剛才的動作而碰撞了一下的東西被抓了出來,綱吉低頭看它們,藍色與黃色的匣子在他掌心翻滾了一下,方方正正地停穩了。


    陽光照過來,為這兩個匣子鍍上一層金光,綱吉看著它們,竟被光芒晃了下眼睛,鼻子發酸,眼角也潤濕了一些。


    “小綱——”


    耳邊傳來奈奈媽媽的呼喚,綱吉驚了驚,連忙應了一聲收起匣子,趕緊繼續換衣服。


    淚水被抹去,綱吉吸了吸鼻子,勉強打起精神,從樓上走下去。


    “真是的,小綱你總這麽慢才會遲到。”


    奈奈媽媽已經把早餐做好擺在桌上了。


    她一邊解圍裙一邊嘮叨,往常綱吉還會支吾兩句,但今天,卻什麽話都沒說。


    綱吉一直沉默著,直到吃完飯,背起書包走到玄關,他才轉過身,對奈奈媽媽說:


    “我走了。”


    “路上小心。”


    平平常常的對話。


    奈奈媽媽每天都會這樣送兒子離家,但不知為什麽,唯獨此刻,她感覺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心悸。


    非常不安。


    這種感覺,就像當年目送丈夫離家,說要變成星星那樣。


    非常,非常的害怕。


    “……小綱。”


    奈奈媽媽忽然叫住兒子,看著正在穿鞋的他轉過頭,目光清澈地看著她。


    那是已經有了決斷的眼神。


    那是堅持的眼神。


    “你會回來吧,小綱。”奈奈媽媽輕輕地,輕輕地說。


    綱吉明顯愣了愣,但隨後,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會的,媽媽!”


    “……那就去吧。”奈奈媽媽輕聲說,“一路平安。”


    “嗯!”


    少年重重點頭,揮手,轉身。


    而她目送著他離去。


    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孩子的背影。


    究竟什麽時候,那個小小的稚子,也長大成如今的模樣了呢?


    “小綱也長大了啊……”


    奈奈媽媽笑著歎了一口氣,心裏還是不安,但就和以往每一次笑著送別丈夫一樣,她現在,也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兒子。


    他一定會回來,平平安安的,笑著回到這個家。


    一定會的。


    *****


    綱吉走出家門,笑容很快就淡了下去。


    他拐過牆角,確定母親不會看到自己的身影後,就義無反顧地踏進了隔壁的院子,站在鄰居家門外。


    大門緊閉,屋內沒有丁點聲音傳出,似乎無人在家。


    綱吉沒有敲門,他反手從書包裏摸出鑰匙,輕輕打開了大門。


    空無一人。


    握住門柄的手緊了緊,綱吉緩緩吐出一口氣,說不出是意料之外還是意料之中。


    稍微平複了下心情,綱吉踏入屋內,關上了房門。


    “白蘭?”


    綱吉呼喚了一聲,聲音在空空蕩蕩的大廳層層回蕩,最終反饋回的,是令人失望的訊息。


    沒有任何回應。


    客廳沒人,廚房沒人,玄關沒人,書房沒人……


    綱吉找遍了底樓層,也沒發現友人的絲毫蹤跡。


    那麽,二樓呢?


    綱吉抬頭,望向比自己高一頭的空間,情緒複雜難辨,在原地站了許久,才邁上往二層樓的階梯。


    一級一級的台階落下寂寥的足音,綱吉麵無表情,慢慢走到了二樓的第一間房。


    次臥室。


    他曾經留宿時,住過的地方。


    綱吉垂下眼,推開了房門。


    沒有人。


    床褥平整地鋪開,幹淨,整潔,沒有一絲皺褶。


    近期內,根本沒人使用過它。


    ——不在這裏。


    綱吉關上了房門,繼續往裏走。


    最後一間臥室就在那兒。


    那裏是白蘭日常睡覺的——


    主臥室。


    綱吉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主臥室外,手已經搭在門把手上,卻一直沒有用力。


    打開之後,會看到什麽呢?


    綱吉漫無邊際地想。


    最好的情況當然是白蘭坐在床邊笑嘻嘻的衝他揮手說這又是一次惡作劇。


    而最差的情況……


    綱吉轉動了門把手。


    ——當然就是眼前這種。


    空無一人。


    “……不見了。”綱吉輕聲說。


    ——白蘭的身體不見了。


    理應沉睡在床上,唯有靈魂被拉走的友人,現在連身體也一同消失了。


    這代表著什麽?


    靈魂聯係著身體?


    還是那未知的家夥拉走白蘭時,連身體也一塊兒抓走了?


    或者……


    ——死亡。


    綱吉的手驟然冰冷,他扯扯嘴角,想說自己嚇唬自己,但幾次努力,臉上的表情還是僵硬而凝固的。


    別再想了。


    綱吉對自己說。


    在所有猜測都沒證據的情況下,想這些有意思嗎?


    現在更重要的,明明是——


    綱吉閉上了眼。


    他不想欺騙自己。


    現在的他,非常、非常害怕。


    手在抖,身體也在抖,他控製不住自己,也不想控製。


    ——痛苦、難過、恐懼、憤怒……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為什麽,會是白蘭呢?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事情已經發生了。


    朋友已經消失了。


    那現在問這些,有什麽意義嗎?


    沒有,沒有意義。


    綱吉睜開眼,暖棕色眸子逐漸冰冷。


    一輪烈日升騰而起,驅散了所有的負麵情緒。


    綱吉上前一步,額上陡然燃起一抹瑰麗的火焰。暖棕色眸子被金紅取代,冷漠吞食了軟弱,綱吉閉眼睜眼的刹那,一切情緒皆被收斂,隻有絕對的理智淩駕於上,漠然地掃視自己。


    ——要找到白蘭。


    該怎麽做?


    ——打開門扉。


    該怎麽做?


    ——去,夢境。


    到夢的世界中去。


    綱吉冷淡地抬眼,掃視了一圈臥室,寬大的床上被褥皆在,有些淩亂,而本該睡在這裏麵的人不見蹤影,隻有一個印子,證明他曾經存在過。


    白蘭……


    冰冷的意識中閃過這個名字,綱吉麵無表情地垂下眼,抬步向前,幾下就來到了友人的床邊。


    他彎下腰,脫去鞋襪,將書包從背上取下,反背在胸前,順手檢查了下包內物件。


    應急包一個。


    醫藥包一個。


    錢幣若幹。


    衣褲一套。


    足夠了。


    綱吉背好書包,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一把。


    匣子兩個。


    很好,準備完全。


    綱吉平靜地想,胸前背好書包,躺在了白蘭床上。


    他的額上還燃燒著熊熊烈焰,但綱吉卻麵無表情地拉了被子蓋上,抬手看了看仍在沉睡的白蛇一眼後,綱吉也閉上了眼睛。


    “睡吧。”


    他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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